朕就是亡國之君  第八百三十六章 就像是貓爪子在心里撓一樣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吾誰與歸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就是亡國之君  更新時間:2022-11-12
 
李文必恭必敬的說道:「臣一直隨身帶著一枚,時時警醒。」

李文說完就從上衽拿出了一塊紅布包好的頭功牌,給陛下看了看,而后有怕被人搶了去似的,小心的收好放了回去。

朱祁鈺差點看笑了,這里是大明講武堂聚賢閣,他堂堂大明皇帝,還能搶你牌子?

這是他上次的!

李文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這是他當初在陜西行都司抓到了探子之后,獲得第一塊頭功牌,對他有不一樣的意義。

當時李文還覺得陛下搞這一套功賞牌,就是徒有其表,誰會在乎這么一塊金銀銅制成的牌子?

以勢要豪右的家底,這些彩幣性質的牌子,那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后來李文慢慢發現,這頭功牌放在身上,他能避煞。

封疆大吏,戍邊大將手下怎么沒幾條人命?隨著年歲增大,可能是對死亡的恐懼,讓李文偶爾會做夢,夢到那些被自己殺掉的敵人,追魂索命,這種噩夢困擾了李文很久。

后來李文拿到了頭功牌后,他就驚訝的發現,再也沒有做過這種惡鬼索命的噩夢。

稍微想想,畢竟陛下是真武大帝轉世,賜下的法器有鎮定心神的作用,這不是很合理的事兒嗎?

李文之后就一直保管的很好,貼身帶著。

李文其實清楚,那些噩夢就是心病,多少人信佛信道信回回信景教,其實信來信去,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這功賞牌戴在身上,就是心安,他知道了自己為了什么而戰,解開了這個心結。

后來李文逐漸發現了功賞牌的珍貴,朝堂中明公們,有奇功牌的一只手都數得過來,有頭功牌的也是不過三位數,這是身份的象征。

現在,李文發現,這功賞牌不僅僅可以避煞,不僅僅是身份,還是保命之物,原來拿牌子,真的可以在陛下這里抵命。

「那就好,放好了,日后子孫不孝了,多少還能賣點錢。」朱祁鈺笑著解釋道:「畢竟是御賜之物,在民間多少還有點價值的。」

「陛下…臣不敢。」李文趕忙俯首說道。

功賞牌在景泰年間還有點用,到了日后呢?

陛下龍馭上賓之后,這些功賞牌的擁有者,會不會成為新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被新皇帝以為是居功自傲,臣子毫無恭順之心,以功掣肘皇權?

這些功賞牌見證了一段歷史之后,會慢慢沉淀在歷史的長河里,靜靜的訴說著那段崢嶸歲月。

或許某個不肖子孫,真的會拿去變賣。

李文和陛下講了一些陜西行都司的見聞,那條河西走廊,是大明西北之地的要塞,嘉峪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聊著聊著,朱祁鈺發現自己和李文的一切認知上的不同。

朱祁鈺看來,西域那必然是大明的四方之地,但是李文卻不這么認為。

在李文看來,西域地面就是一片狼藉,土地貧瘠人丁不興,既無沃野也無良田,大明占據了嘉峪關,可西北無恙,添了那么大一塊地,縱深是有了,可是防守上,也增加了許多許多的壓力。

李文這種觀點,在朝中,在大明并不是少數,甚至是多數。

朝中支持陜西行都司改甘肅,支持陛下重開西域,支持大明增加對西域地面的影響力,但是要將西域納入大明的四方之地,設立西域行都司的時候,朝中的反對聲音很大。

簡而言之,負資產。

西域不是河套,河套土地肥沃,再加上徐有貞治理了河套水利,河套已經成為了塞上明珠。

可是西域呢?

就是一百個徐有貞,那也搞不定西域的自然條件。

朱祁鈺和

李文聊了很久,而后才讓李文離開前往官邸,在小時雍坊,李文的高陽伯府早已經收拾好了。

在李文走后,朱祁鈺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思考那個內鬼到底是誰。

大明北伐是為了重開西域,和林盤踞著阿剌知院這么一股勢力,大明就是拿到了西域也是守不住,阿剌知院順著杭愛山山麓到西域那是一路坦途,可以直接騷擾西域大部分的地區。

慈父斯大林的戰略眼光不談,但是經歷了二戰的蘇聯總參謀部的眼光,絕對不會錯。

「到底是誰給了阿剌知院這個膽子。」朱祁鈺不停的敲著桌子,盧忠和李永昌有了許多的進展,但是都是些若有若無的線索。

「陛下,夜不收的塘報,夜不收在和林探聽到了一些消息。」興安將一份塘報放在了桌上,這是錦衣衛剛剛送過來的。

大明的墩臺遠侯仍然在活動,并沒有因為瓦剌西進而有任何的懈怠,和大明的軍備一樣,這都是大明北伐的底氣之一,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些深入虜營探聽消息的墩臺遠侯,比軍備更加重要,他們能夠帶來戰場上最重要的籌碼,信息。

朱祁鈺打開了塘報,看完之后,就有些沉默的說道:「去把胡少師尋來,朕有些疑惑。」

「是胡少師?」興安大驚失色,臉都駭的有些變形。

朱祁鈺立刻否認的說道:「一個退休老頭,你在想什么呢!不是,是朕拿不準,讓胡少師給參謀參謀,這種手段胡少師最擅長。」

「啊,那就好,那就好。」興安這才接過了塘報一看,從塘報的描述來看,和阿剌知院互通有無的中國某人,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和胡濙沒什么瓜葛。

胡濙已經致仕了,現在就是太子少師專門教太子讀書的,他承諾不了任何的東西。

胡濙聽到內宦找他,再看看自己的閣樓和官邸,多少也知道了,陛下不讓他搬家,目的就是為了隨叫隨到。

蕭晅和姚夔這個搭檔,到底是不如胡老師父來的經驗豐富,這種朝堂博弈的事兒,兩個人多少有些力不從心。

胡濙來到聚賢閣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樓梯,以前陛下在二樓,他當初在拐角的地方稍微休息了,后來陛下就搬到了一樓。

收買人心的手段也好,還是陛下真的體恤臣工,都值得胡濙一直為大明效力,至死方休了。

朱祁鈺自己都把這茬給忘記了。

朝中的老臣很多,朱祁鈺整天坐在二樓,朝臣們來往不便,興安說到了胡濙上樓難,朱祁鈺就搬了下來,反正在聚賢閣,也沒人敢菜在他的頭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一個很不起眼的動作,帶來了這么大的收益。

「參見陛下,陛下圣躬安否?」胡濙畢恭畢敬的見禮,他這個年紀早就過了古稀之年,按照大明尊老的習俗,早就有了入朝不趨,也就是不見禮的資格,但是胡濙從來沒有倚老賣老。

胡濙一直有恭順之心,甭管寶座上坐的是誰。

「朕安,坐,胡少師近來可好?」朱祁鈺詢問著胡濙的身體,養生有道的胡濙,身體還是特別的硬朗。

朱祁鈺和胡濙聊了幾句朱見澄的學業問題,而后朱祁鈺將塘報交給了胡濙,讓胡濙掂量掂量。

「陛下,臣看完了,臣還是那句話,要是臣,臣就什么都不做,就等太陽落山了,再做什么,更加方便,此時跳出來,就是陽春白雪,放晴了,就化了。」胡濙看完了奏疏,罵了一句這個下套的人愚蠢。

因勢而為,逆勢注定會失敗,此時陛下如日中天之時,做這些個勾當,那不是找死嗎?

「急啊,他們怎么能不急呢,急的就像是貓爪子在心里撓一樣,心癢癢,急不可耐。」朱祁鈺嗤笑的說道:「

胡少師還記得之前有個翰林院德高望重的翰林,想要給泰安宮埋釘子,跟宮婢不清不楚之事?」

「記得。」胡濙疑惑的說道:「陛下懷疑王少師嗎?」

胡濙說的是前任吏部尚書,現在的太子少師王直,和胡濙頤養天年,但仍然住在京師,隨時聽陛下調遣。

王直最近沉迷于釣魚,不可自拔。

王直本來為百官之首,土木天變后因為沒有主意,這百官之首的位置就讓渡給了于謙,時至今日于謙仍然穩穩的坐在這個位置上,穩如泰山。

而后王直又把吏部的權力交接給了王翱,徹底退出了政壇,安心的做了個教書匠,這不做朝中明公的王直,倒是比過往時候氣色好了很多,整日去釣魚,倒是寄情于景,讓人艷羨。

王直是瑯琊王氏出身,這可是地地道道的千年世家,不過王直后來因為朝廷要開海,為了怕在海貿事和陛下起了什么異議,王直索性就和家族斷了來往,反正他本來就是旁支,是中了進士才被認祖歸宗,他準備死后埋在金山陵園,而不是回鄉。

朱祁鈺搖頭說道:「王直沒那個膽子。」

王直要是膽子大,那朝中就不是今天這個局面了。

「陛下看得真切。」胡濙贊同陛下的話,這王直還沒他胡濙膽子大,至少胡濙敢給陛下洗地,主持廷議廢除朱見深太子位,可是王直不敢在廷議決策上簽字,還是陳循摁著王直的手簽的字。

「其實臣大抵猜到了是誰。」胡濙將塘報放下說道。

朱祁鈺點頭說道:「朕其實也猜到了,胡少師寫下來,我們看一看碰一碰?」

「臣早就寫好了。」胡濙抖了抖手,從袖子里拿出了折好的紙條,上面顯然寫著一個字。

胡濙年歲到底大了,寫字開始有些不利索,這是他在家里讓胡長祥寫的,而且還特意叮囑了胡長祥不要出去亂說。

胡長祥也有話說,除了少數幾個人,誰知道太醫胡長祥是胡濙的兒子?

連太醫院的院判陸子才也沒想到,堂堂禮部天官的兒子,在太醫院操持賤業,做了一名太醫。

胡長祥就是出去亂說,那也得有人信不是?

再說了胡長祥就是想亂說,他哪里知道自己寫的那個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唉,朕都不知道說些什么好。」朱祁鈺寫下了一個名字交給了胡濙,而后打開了胡濙的紙條。

胡濙的紙條上面是一個鄭字,而朱祁鈺的紙條上是三個字,朱瞻埈。

合起來就是鄭王朱瞻埈。

塘報上的內容和京師的種種線索,都指向了這個性格暴戾,曾經在明仁宗朱高熾駕崩、明宣宗朱瞻基親征平叛兩次監國。

上一次朱祁鈺也曾經把鄭王提溜出來,看看能不能用。

都是皇叔,有的皇叔活成了大明的至德親王,有的皇叔,活著活著就把自己的命快活沒了。

「朕記得反腐廳的御史周瑛曾經做過鄭王的長史,而且還多次看護鄭王府,這好好的做個王爺不好嗎?」朱祁鈺收起了紙條給了興安,讓興安去處置。

胡濙無奈的說道:「周瑛、練綱和左鼎三個御史,現在都在南衙清查正統年間的科場舞弊,周瑛去年就出京了,現在沒人護著鄭王府了。」

「陛下,其實不見得是鄭王殿下如何,不過是心里憋了一口氣,正好被一些人給利用了。」

朱祁鈺怒其不爭的說道:「他心里憋著什么氣?他還有氣?堂堂鄭王,受萬民供養,整日里尋花問柳尋歡作樂,沒一點宗親的樣子,不思為國效力,上次降襲制,他就非要做那個出頭鳥,朕不在京師,他就去為難皇叔,他有個什么氣!」

胡濙言簡意賅的說道:

「當初襄王殿下監國,可是足足把鄭王殿下關了一年多,大家都是親王,憑什么你襄王關鄭王那么久呢?」

朱祁鈺聽胡濙如此說,便氣不打一處來的說道:「你不提這事,朕都忘記了,他就因為這個跟皇叔置氣,跟朕置氣?把國家大事當兒戲嗎?!」

「襄王那時候關著他,是護著他!不關著他,任由他鬧,朕只能回來砍了他的腦袋。什么都不懂,瞎胡鬧!」

「蠢貨!」

胡濙一句話憋在喉頭,最終還是咽下去了。

胡濙其實很想說,鄭王這種蠢貨,酒囊飯袋,才是宗親的普遍狀態,能從宗親中挑出一個襄王,挑出一個稽王來,那都是老天爺的厚待。

不能幸存者偏差,看到了襄王殿下知天命,盡忠竭力,為了大明天南海北的奔波,就忽略了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宗親至今只有襄王殿下有奇功牌,而其他人連塊功賞牌都沒有。

「陛下,鄭王暴厲,可是他下不了這么大的局,攛掇鄭王的那個人,才是元兇。」胡濙提醒著陛下,鄭王只是臺面上的那一個,背后肯定有人指點,這些個招數的陰險狠辣,不是鄭王能做出來的。

朱祁鈺自然也清楚,鄭王就是被推出來的那個,但是朱祁鈺氣的就是氣的這個,他帶著幾分怒氣說道:「朕清楚,朕就是氣他愚蠢,被人利用尚不自知,這朝中的水那么好攪和,皇叔能跑去大寧衛喝西北風,不在京師?」

「但是抓到了藤,還摸不到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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