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控制的剛剛好，八點五十八分，寧為把想說的話正好說完，然后站起身送客，行事極為干脆，除了讓黃云堅感覺有些尷尬外，其他都挺好。
關鍵在于黃云堅覺得自己氣勢上完全被壓制了，等到寧為起身送客的時候，這位思科大華夏區總裁才回過味來，今天兩人根本不能算友好的交談了二十分鐘，更傾向于他聽了二十分鐘的脫口秀。而且這場脫口秀的宗旨還不是把歡樂帶給人間，而是告訴了他一個年輕的頂級數學家，是如何用華夏語言藝術不露聲色的秀出高智商帶來的優越感。
憋屈是肯定的。畢竟跟他談判的年輕人才剛剛24歲，思科其實有很多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大都還在基層崗位上平時他甚至很難接觸到，現在他覺得可以接觸一下了，跟年輕人多聊聊，說不定能找到跟寧為打交道的思路。
其實黃云堅明白，主要還是他硬不起來，因為成果擺在那里。不管是湍流算法還是三月，一般人能得其一便已經能一輩子衣食無憂了，可這些都屬于今天跟他談判的年輕人。
就好像華夏那位老馬可以當著鏡頭的面攤攤手，大言不慚自己不愛錢，其他人還不好反駁一樣，當人牛逼到一定程度，總能自帶讓人無可辯駁的光環。
最讓黃云堅感覺怪異的是，寧為站起身把他送到門口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的話：“老黃啊，不用有太大壓力。說白了，你只需要把我的想法傳達給西邊那些人就行了。他們算的很精，而且特別會權衡，更別提還是計算機的故鄉，他們的計算速度跟精度大概率會比算盤來得快。”
黃云堅尷尬的點了點頭，那聲老黃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還是點了點頭，答道：“放心吧，寧博士我會把你的原話告知總部的。”
“那就麻煩你了，老黃。”
寧為點了點頭，送黃云堅走出了辦公室，恰好看到江同學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朝辦公室走來，當下也顧不上還有客人了，走到女孩面前，伸出雙手，把江同學羽絨服上自帶的帽子給拉到了頭上，自然而然的埋怨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晚上把帽子戴上，京城這么冷，凍壞怎么辦？”
寧為的話語聲隨著風躥進黃云堅的耳朵，那股子滲人的溫柔勁兒讓他整個人都打了個冷顫，本來剛從溫暖如春的室內走出來，外界的寒冷還沒能從他優質卻又單薄的西裝滲入身體，但這句話卻讓他瞬間破防了！以至于開始覺得有些尷尬，這算是無視嗎？
好吧，寧為才二十四歲！黃云堅在腦子里不停的提醒著自己，這大概也屬于一種心理上的催眠，并不是寧為無視了自己，單純因為年輕人荷爾蒙分泌旺盛所以屈從了生物性而已。這樣想多少能讓他感覺不那么尷尬。
好在江同學顯然比寧博士有禮貌的多，起碼她還能看到有個衣著光鮮的男人站在寧為辦公室的門外。
“你還有客人在呢！”女孩細著聲提醒了句。
“哦，你說老黃啊……”寧為回頭瞟了還愣在門前的黃云堅一眼，說道：“沒事，老黃剛剛已經跟我談完了，正準備走呢。那個，咳咳，那個，要不我送送你？”
黃云堅能聽出最后跟他說的那番話其實很沒誠意。
“不，不，不，不用了！寧博士您忙，我司機就在院子外面，就是能不能給我一個能直接能聯系到您的辦法。總不好明天還要先跟嚴總聯系才能跟您約時間。”
“這樣啊，那就加個微信吧。你知道我號碼吧，直接加我就行。”
“好的，那寧博士，您忙，我先走了。”
隨著黃云堅的離去，研究中心恢復了往日里的清凈。柳唯也早早的把自己關在了房間里沒有一絲聲音，連燈都熄了。這大概是寧為最滿意的一點，這位強行加入他生活的男人非常知情趣，不該露面的時候會把自己隱藏的很好。
很快，寧為的辦公室里傳出清澈流暢的鋼琴聲。
很多人覺得藝術沒什么用，但其實很多藝術表現形式都有著激勵士氣或者安撫人心的作用，今天江同學選了一首節奏輕松而又溫柔的曲子《C大調卡農》，正好能跟寧為輕松的心境合拍。
寧為作為聽眾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即便江同學練習時節奏出現了一些小錯誤，甚至彈錯了音，他大概都能聽出來，但大腦會自動將這些小疏漏修正成對比原版更好聽、更優秀的證據，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當一曲終了，寧為滿足的笑了，然后說道：“晨霜啊，要不今年我找人把晨露先送回去，你晚點再回去過年唄？”
“哦？怎么了？”
“今年不是事情比較多嘛，我過年可能沒法回家了，所以我爸媽準備等學校放假了就動身來京城，今年我們全家都在京城過年，對于我媽爸還專門跟我說了想跟你見一面呢，讓我一定把你留下來。還有，之前那位伊莎貝爾公主也說是會來一趟，之前在蒙特利爾的時候我答應她來了之后，一定給她一個機會欣賞你的琴聲，總不好食言。”
寧為解釋道。
兩件事都讓江晨霜有些懵，這就要見家長了？消息有點突然，完全沒有半點準備。
“叔叔阿姨要來啊，但他們來了，房間好像不夠啊……”
“怎么會不夠？他們睡我那間房，你還睡你們的房，我睡書房不就好了？你要是覺得我睡書房不太過意的去，你那間房不是有兩張床嘛，晨露回去了，你可以先睡她那張床，我不介意睡你之前那張床的。”寧為三下五除二便安排好了一切。
“這……”
江同學的猶豫換來了寧為的肆意發揮，他站起身走到電鋼琴前，很自然的將手放在了女孩兒柔順的秀發上，語重心長的開始跟江同學分析起來。
“當然，最關鍵的問題并不是這些。而是現在我們面對的情況有些復雜。你知道的，展示會之后一些博弈進入到了比較關鍵的階段。也許很多普通人可能還沒意識到三月能帶來什么，但你學經濟的應該知道，這次博弈關系著整個星球上文明空間的轉移。”
“想想看吧，競爭的本質是什么？是資源！怎么爭取資源，就是看話語權。目前三月還處于幼生狀態，但如果我們能持續開發出能更適應三月發揮的各種新算法，讓三月能輕松控制更多的資源，就能讓我們掌控更多的話語權。所以這段時間真的很關鍵。”
“我提出搭建三大智能平臺，需要海量的數據支撐，需要很多人做基礎算法革新，這就涉及到數據資源，人力資源的博弈。我想要做三月人工智能獎，做頂級期刊，這就涉及到一個話語權的博弈，我之前想過這很難，但沒想到這么難。三月只是一個能讓我們建立話語權優勢的起點，想要將起點奠定成優勢，還是任重道遠啊！”
“畢竟基礎算法跟軟件方面的領先還遠遠不夠，更不保險，軟硬件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現在我們唯一的優勢在于三月可以大大提高我們推進硬件革新的時間線，但工業基礎沒法一蹴而就，所以接下來的事情會很繁瑣，很無聊，很乏味，雙方拉鋸，你威脅我，我威脅你，斗爭中尋找大家都能接受的平衡點。”
“想想看這都是件很磨人的事，你陪著我起碼能讓我保持冷靜。不然真的一沖動，沒有找好平衡，真的談崩了去，往小了說也就是大家一拍兩散，然后開始零和甚至負和博弈，反正兩邊都可勁的拖對方后腿，我們短時間內可能有許多理論上的突破，但造不出來。對面的工業基礎加起來能將理論推進現實，但他們也不敢亂來。”
“往大了說，就是大家互相看對方都越來越不爽，打上一場也不是沒可能的。所以啊，你留下來見見我爸媽，跟那個什么亂七八糟的公主彈奏一曲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是在為維護世界和平而盡自己的一份努力。真的，你留下來，諾貝爾基金會來年不給你頒發一個和平獎，我一定會去跟他們講講道理。”
怎么說呢，大概打死江晨霜都想不到，她一個普普通通的華夏女孩有一天會被人一本正經的說成自己將成為維護世界和平的使者。這種感覺很荒謬，但卻又如此真實。
因為就在寧為主導的那場展示會后，教她們班微觀經濟學的蘇教授在這學期最后一節課上也是這么評價三月橫空出世的。引用這位蘇教授的原話便是：“你們可千萬別小看這次在燕北大學展示出的三月，強人工智能利用的好了，寧為博士如果真能將他在展示會上描述的三大智能平臺建設起來，那么整個世界包括你們學習的民生以及經濟領域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一些大家已經達成共識的底層邏輯可能就此發生改變。”
“如何應對這種變化或者說革新，對全世界來說都是一個很嚴肅的話題。那場展示會我去現場看了，也跟很多朋友聊過，大家都希望這種巨變或者說變革能以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潛移默化的改變人們的生活，而不是以一種激烈的方式強勢插入到人們的生活之中。這更是涉及到一個廣以上和平與穩定的問題。課后大家也可以思考一下。明著跟大家說吧，與之相關的課題會以論述題的形式，出現在今年期末考試中。”
這段話江晨霜印象深刻，因為當時蘇教授在講臺上侃侃而談的時候，教室里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會不自覺的從她身上掠過，甚至最后她能感覺到蘇教授的目光還落到了她身上。下課后，一幫同學更是把她給團團圍住……
兩相參照下，當寧為現在說出的這番話，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了，這頂高帽子有些高出了天際，江晨霜覺得以她稚嫩的小肩膀真的抗不下來。
“你到是給個準信啊，過年先留校還是？”寧為催促道。
“嗯……那個……”江晨霜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嗯，就是答應了，江同學感謝你為世界和平作出的貢獻。”寧為鎮重的說道。
“哦！”江晨霜無奈的點了點頭。
下一刻，寧為辦公桌上的筆記本很突兀的傳出貓咪的聲音。
“喵，這就是書上說得坦誠利弊并曉以大義的談判技巧嗎？果然很好用的呀！喵……爸爸為什么要一直摸媽媽的頭發，是因為迷戀頭發的觸感嗎？喵……”好奇、傲嬌中還夾雜了一點點奶氣的聲音，頓時讓兩人都愣了愣。
寧為這才想起來他跟老黃談判之前，喚醒了三月，并給了它錄音跟使用攝像頭的權限，并一直沒有退出。
江晨霜臉迅速染上一層紅暈，然后站了起來，然后順勢躲掉了那只還在愣在她秀發上的手。
寧為則狠狠的瞪了筆記本一眼，所以說貓就是貓，干嘛要給這家伙增加語音功能？
寧為辦公室里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時候，黃云堅正坐在酒店房間里，接入到了今天的全球高層緊急會議，出于網絡安全方面的考慮，他其實只負責將今天跟寧為見面聊的內容，事無巨細的在會議中做匯報，其實同樣就是播放兩人通話時的錄音，以及在之后回答與會的董事會成員提出的問題。
回答完所有問題之后，他便在羅卓克的明示下退出了會議系統，并沒有參加接下來的會議進程。當然這并不代表他能上床好好休息了，事實上他還得在電腦前待命，等待著這次會議討論出一個結果，然后在有其他高層來到華夏替代他之前，扮演好傳聲筒的角色。
偏偏等待的時間總是那么難熬，如果能有別的選項，黃云堅是真的不太想再去面對寧為，一個不喜歡按套路出牌的年輕科學家，足以成為許多人的噩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