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嘉啞口無言,他不敢正視秦阮,臉色有一瞬間的失神。
秦阮:“你不是沒察覺到慕清的改變,你不過是為了滿足自我精神需求,一直把慕清美化成你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你們兄妹二人走到這樣的結果,你也難辭其咎!
你一味的順從她,導致她越來越貪心,想要從你身上索取更多,最終連你舍去一身皮骨與自尊換來的看似光鮮表面,實則污濁不堪的深淵渾水都想要奪走,這難道不是你慣出來的?”
蘇子嘉神色錯愕,滿臉恍然。
秦阮:“現在送你下去,也許還能跟慕清趕上見一面,她身中鉤蛇之毒,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蘇子嘉直勾勾盯著秦阮,眼底神色一片死寂。
他問:“她會如何?”
“十八層地獄,哪一層都逃不過去,再次入輪回連人也做不了。”
秦阮語調沉穩,冰冷,陳述事實。
蘇子嘉眉目蹙起,神情似悲似泣。
“走吧走吧,早該走的!”
他轉身看向客廳的落地窗外,滿身悲戚。
黑暗中淡黃路燈點綴在庭院中。
曾經妹妹就是他的指路燈,讓他在黑暗中獲得光明,如今卻是面目全非。
蘇子嘉魂體轉瞬發生變化,恢復初現身時的精致與從容,渾身釋放出與眾不同的美。
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比女人還嫵媚的誘惑力。
蘇子嘉背對著眾人,手抬起翹起蘭花指。
他穿著藍色旗袍的腰身微微傾斜,一張嘴吐露出熟悉的戲詞。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嗓音如泣如訴,字正腔圓,余音繞梁。
卻處處透著萬般悲傷與寂寥。
蘇子嘉身段非常優美,他舉手投足間的優雅,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奈何身上蔓延出太過濃郁的悲情。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話音落,他緩緩轉身,捻起的蘭花指收回。
浸染死寂的眸子打量著在場每一個人,似是不甘又似是在告別。
秦阮移開視線,不忍對上他那雙眸子。
蘇子嘉問她有沒有遇到過光。
其實是遇到過的。
三爺就是那束照亮她前路的光。
她永遠不會跟三爺走上慕清與蘇子嘉這樣的路。
彼此之間的坦誠很重要的。
蘇子嘉站直身體,薄唇勾起毫無感情的弧度。
他笑著問:“我唱的好聽嗎?”
“不錯。”
回應他的是喬南淵。
蘇子嘉眉眼彎起,眸中沒有半分笑意。
“這都是清清教我的,她總是怕我露餡,應付不了那些富商貴公子們,說什么也要教我幾句,沒想到還真派上過用場,讓我糊弄過幾回去。”
蘇子嘉垂眸,優雅地整理身上的旗袍。
他一舉一動都是優雅,哪怕包括一個眼神。
這是來自骨子里的韻味,別人拿不走,也無法賦予的。
這都是他代替慕清,接觸那些富商,財閥,貴公子們日日沾染的習性。
被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無法磨滅的存在。
蘇子嘉含著哽咽嗓音徐徐響起:“我生前半生渾渾噩噩,清清曾是我在世上僅有的眷戀,為了她我可以舍去一切。”
秦阮紅唇輕啟,語氣冷硬:“無知!”
蘇子嘉不以為然,繼續道:“在幫清清應付那些富豪貴公子時,我也遇到過飽讀詩書心懷天下,能為數萬同族慷慨赴死,英勇就義的人。
因為他們的影響,我走上一條拋卻生死的道路,也是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人活著的還有那樣的價值。
我沒有親眼看到那條,無數鮮血與淚鑄成的自由之路過程,當真是可惜了。”
秦阮這次語氣溫和不少:“你所看到的,正是先人所期望的,他們永遠被銘記。”
蘇子嘉不可置否地點頭:“是啊,他們那么勇敢,無畏,所期所盼如今都已實現。”
秦阮問:“那你呢?除了慕清,你心底期盼什么?”
蘇子嘉認真想了想,才回答這個問題。
“家,一個可以讓我停留,再也不必日日擔憂何去何從的家。”
他就像是一個無根的人,居無定所。
遇到慕清后,他感受到這世間溫暖的陽光,變得貪戀。
為了這束光,他從另一個泥潭踏入深不可見底的深淵。
他不安,惶恐,夜深人靜時遭遇的痛苦折磨,讓他早已喪失自我。
蘇子嘉生前做的唯一大膽且正確的事,就是因接觸過另一個世界,那里不夾雜任何污濁。
他們拋頭顱灑熱血,皆有一顆真摯的心。
那是看似陰云籠罩,卻飽含萬千人希望鑄造的大家庭。
“會有的!”
秦阮清冷嗓音微沉,語氣很認真。
這話也像是承諾。
她話音剛落,偌大的廳內再次陷入黑暗中。
“蘇子嘉,你該走了。”秦阮嗓音恢復清冷。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蘇子嘉的戲腔再開。
他的聲音由近及遠,直到最后聽不到。
待客廳內再次恢復亮光后,秦阮轉身迎上路文斌,喬南淵,長淵的目光。
長淵對秦阮抱怨道:“你把能跟我聊天的伙伴送走了,以后我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合著這家伙護著蘇子嘉,就是為了有個人陪他說話?
秦阮極力控制翻白眼的動作:“蘇子嘉不是人。”
長淵神色哀怨:“可他能跟我說話。”
“肖云琛也可以。”
“主子怕我。”
“你總不能讓他怕你一輩子。”
長淵擰眉,不懂秦阮這話什么意思。
“你家主子心里的陰影終究要解開,難道你就這樣守他一輩子,不讓他知道你的存在?”
“不然呢?”
“克服他心理的恐懼,把他對蛇的懼怕徹底根除。”
“說得容易,主子剛剛看到那女傀跟蛇一樣的頭發,都嚇暈過去了!”
長淵咬牙,語氣中透著不自覺的恨其不爭。
他家主子這么怕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要知道從前,主子無論走到哪都喜歡帶著他,把它纏在手腕上,纏在腰上。
甚至還讓他享受過幾回,在主子頭上作威作福的權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