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敵當前,所有人畢集神力。
桃色、脂色、真赭、深緋、栗色、黃色、茶色、橙色、青丹、若綠......
風景秀麗的夜見島,五光十色,絢光飛舞,轉眼成了妖窟。
糸見雪被源清素護住,感受不到氣勢的壓力,眼前的景象,像極了她在東京迪士尼看到的煙火表演。
面對洪水般的神力,金色、黑色、冰色,在氣勢穩穩壓了過去。
乘在船上的修行者,忍不住用手臂擦額頭上的汗水。
只要歌仙級一打起來,他們別說反抗,連呼救都做不到,剎那間就會被余波吞噬得一干二凈。
“天目!”酒鬼扭頭,盯著天目一箇的雙眸,燃燒著怒火。
根本不用想,神巫等人來夜見島,肯定是他傳的消息。
這些天賦最頂尖的人,會跑來挑戰黃泉大石?
天目一箇看都不看他一眼,飛到“源清素”跟前。
“筑紫王大人。”他彎腰行禮。
滾滾黑煙中,“源清素”似乎看了他一眼。
天目一箇繼續說:“大人,將來陛下要是知道了今天的事,還請您替我向陛下求情。”
“源清素”不置可否的冷笑一聲。
可惜啊,他如果求的是源清素,那還好說,可惜求到了京都之主本人身上。
神道教眾人朝天目一箇破口大罵。
早苗紗羅眼角跳動,迅速評估雙方的實力。
己方四位組長,還有一位柳生三千子;
對方神巫、北海道巫女,還有源清素和天目一箇兩位歌仙。
自己拖住神巫,蜘蛛、酒鬼勉強能拖住北海道巫女,糸見沙耶加和柳生三千子,正好對上源清素和天目一箇。
他們的安全不用太擔心,只是跟著來的手下,恐怕要全死在這。
“大人,”這時,她忽然聽見天目一箇對“源清素”說,“九組有個叫鶇的小子,實力也在歌仙,看起來十分年輕。”
眾人扭頭,難以置信地盯著戴著狐貍面具的鶇。
在場的人,都認識他。
七月神道教比武,這小子異軍突起,替一直默默無聞的九組拿了新人組第一。
但這個第一,與歌仙之間的差距,比貓和老虎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小貓,他說的是真的?”早苗紗羅也驚訝地問糸見沙耶加。
“他可是下一代九組組長。”糸見沙耶加有些驕傲地說。
話音一落,夜見島沿岸,一片驚呼喧嘩。
源清素渾身青光,轟然鼓舞,猶如狂風掃落葉,巨浪拍打扁舟,給眾人的感覺,竟然不輸酒鬼和蜘蛛。
“好好好。”早苗紗羅眉開眼笑,“官方有個源清素,我們有鶇,神道教......”
“什么斑鶇?也配和我相提并論!”
只聽“源清素”哈哈大笑,一掌拍來。
數百名神道教修行者,呼吸一窒,耳邊有驚天雷霆炸響。
只見黑霧滾滾,還沒到臉上,嘴里已經泛起血腥味。
早苗紗羅等人嚇了一跳,十月已經見識過這小子的實力,想不到過去一個月,竟然又強了至少三成!
源清素的確強了,但沒強那么多。
在這“源清素”這一掌下,源清素自己也不好受。
他縱聲長嘯,奮起神力,五行氣劍破空而出,感應大海神明之氣,坎水氣劍上撩。
“轟!”
青光炸裂,黑煙滾滾,氣浪翻涌。
幾名離得近的神道教教徒,慘叫都沒發出一聲,就被余波吹散。
狂風掃過夜見島,海面波浪起伏。
比起上午的天目族人,源清素這次不但右臂徹底失去知覺,變成坎水氣劍的五行氣劍,也轟然消散。
要不是糸見沙耶加接住他,整個人不知飛哪兒去了。
“如何,我修煉一年的神力?”“源清素”哈哈大笑。
被氣浪吹到夜見島上空的神道教,鴉雀無聲,驚駭地望著他。
早苗紗羅更是臉色難看。
她活了這么多年,與兩代神巫交過手,見識了數不清的巫女、歌仙,但沒有一個人,像源清素這樣可怕到不講道理。
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
源清素也覺得“源清素”很可怕,完全沒有床上的溫柔嬌媚。
這還是姬宮十六夜手下留情。
不過,她提前把源清素的水平提高了,下次他本人和神道教交手,豈不是原地踏步?或許還不如現在。
“諸位,當初出云比斗,說好了交出魔龍釘,你們這樣做,讓我在陛下面前很難堪啊。”“源清素”看也不看鶇一眼,笑著對眾人說。
早苗紗羅收起心里的驚訝。
她嫣然一笑,說:
“筑紫王大人,當初只是約好交出魔龍釘,可沒說全部給你。”
“神道教不是老鼠嗎?怎么來了黃泉,重新投胎做狐貍了?”
神道教最討厭被說成老鼠。
早苗紗羅表情不變,酒鬼和蜘蛛卻臉色難看。
其余神道教修行者,更是滿臉怒色,但不敢開口。
“神巫閣下,”早苗紗羅看向神林御子,“我們雙方實力相當,這次就這么算了怎么樣?”
“今天你們全要死在這。”神林御子冷淡地說。
不等神道教反應,突然“轟”一聲巨響,整個夜見島顫抖不已。
“天照...天照...我的孩子...”神靈低語。
“砰!”又是一陣巨響,數十名修行者控制不住身體,掉進海里或島上。
有幾個落在沙灘邊緣,生怕觸動黃泉大石,連爬帶滾,沖進海里。
神林御子清麗如仙的臉,第一次露出驚疑的表情,清澈的雙眸,緊盯著黃泉大石。
“伊邪那美,”“源清素”大笑道,“你的孩子早就死了,你尸體也都爛了,別折騰了!”
“孩子...我的孩子...”
天搖地晃,夜見島像是要被掀翻。
一道結界,忽然浮現在夜見島上空,阻隔了所有動靜,唯一的出口,是眾人進來時穿過的洞穴。
從遠處看,他們就像待在一個氣球里,吹氣口是那狹長的洞窟。
眾人緊貼“氣球”的內壁,或驚訝,或恐懼,或新奇地俯視夜見島。
夜見島隨時要被掀開,但黃泉大石一動不動,穩穩壓在上面,就像人用手掐住一只兔子的脖頸。
不久,化身黃泉女神的伊邪那美,不再撼動夜見島。
“好了,我們繼續。”“源清素”對神道教說。
“砰!”
“又怎么了?”
“快看外面!”
“那、那是什么?”
源清素放眼望去,晴朗無風的秋日,轟雷滾滾,轉眼變成血紅色的夜空。
下一瞬間,又有無數霓虹氣浪,如巨浪一般在天空奔騰。
狂風呼嘯,雷霆炸響,海面上豎起道道連接天與地的龍卷風。
天昏地暗,海嘯、龍卷風,眼前的光景,仿佛世界末日。
“怎么回事?又是伊邪那美?”酒鬼眼神掃視,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式神怎么了?”有人驚呼。
眾人連忙看去,神道教修行者的式神,渾然僵硬,顫抖著落在島上,悲嗚哀叫,不敢動彈,朝大海擺出臣服的姿態。
源清素腦后的蝴蝶,也在不安地顫抖。
“姆——”宛如圣音梵唱。
大海簌簌搖晃,像是在害怕。
狂風驟止,鋪天蓋地的龍卷風,也消散無形。
夜空的霓虹大浪中,裂開一道口子,仿佛天神降臨,一只龐大如山岳、長著兩對透明翅膀的妖怪,緩緩降落。
一股令人恐懼的寒意,流貫源清素的血管。
控制不住的畏懼,充滿他的全身。
歌仙級以下的修行者,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癡呆地望著神靈。
“砰。”一名修行者掉在島上,活生生被摔死了。
神靈終于展現出祂全部的姿態。
一對美麗的犄角,分出枝杈,弧線優美,仿若美麗的珊瑚樹。
縱橫交錯,宛如最精美的藝術品,又像是人體血管般的復雜,不斷有血紅色流光,在珊瑚角內流轉。
看起來像是蛾子,又像是天使,神威凜凜。
“珊瑚魔娥。”神林御子一字一字,說出神靈的名字。
除了夜空中的神明之氣大浪,世界云淡風輕,一切的一切,已經被珊瑚魔娥統治。
狐貍面具下,源清素滿臉驚疑。
珊瑚魔娥怎么會出現在關西,還是在夜見島?
珊瑚角血光流轉,天使頭部的位置,緩緩出現兩條碧藍光帶,光芒逐漸變大,珊瑚魔娥在睜開祂的眼睛。
視線,注視夜見島,鎖定神林御子。
“姆——”又是一陣梵唱。
世界仿佛炸了。
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見。
源清素眼冒金星,額頭青筋暴跳,身體傳來鉆心的疼痛。
夜見島顫抖不止,如果不是結界,如果不是黃泉大石,一瞬間就會變成塵埃。
等一切過去,源清素終于擺脫眩暈,雙眼恢復視力。
守護夜見島的結界外,大海已經不見了。
腐臭的淤泥、嶙峋的怪石、裂縫的海溝、凸起的火山,仿佛山谷似的,一一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糸見沙耶加抱著暈過去的妹妹,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糸見雪呻吟一聲,在姐姐的神力下,緩緩醒過來。
“發生什么了?”她完全不知道剛才的事。
糸見沙耶加沒有回答她,她順著姐姐的視線,朝大海看去。
奔騰的海浪,仿佛千軍萬馬,從天邊沖來,要攻占山谷。
山谷?
糸見雪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世界墻壁一般高的巨浪,由遠到近,轟擊在夜見島護罩上。
“轟!”
天地色變,夜見島如小舟似的晃動不止。
“怎么辦?”蜘蛛驚恐地問早苗紗羅。
巨浪淹沒夜見島,眾人躲在結界中,像是看著暴雨打在雨傘上。
“珊瑚魔娥進不來。”酒鬼看向來時的洞穴,松了一口氣。
“我們也出不去。”早苗紗羅臉色陰沉。
夜見島尸橫遍野,珊瑚魔娥剛才的一擊,隔著夜見島的結界,就把神道教一半的人殺了。
如果是在城市,至少上萬普通人變成血沫,無數高樓大廈坍塌。
源清素望著眼前如神靈一般的珊瑚魔娥,黃泉魔龍全盛時,就是這樣的怪物?
到底什么樣的人,才能靠一己之力,殺死祂?
“孩子...我的孩子...過來這兒...我保護你...”伊邪那美的聲音,再次從黃泉傳來人世。
珊瑚角血光流轉,珊瑚魔娥天目似的雙眸,似乎看了眼黃泉大石。
祂緩緩降落,懸浮在依舊波瀾起伏的大海海面上,守在洞穴入口。
“怎么辦?”北海道巫女問另外兩人。
“殺出去,還能怎么辦。”“源清素”說。
“是來找我的,”神林御子視線一直與珊瑚魔娥對視,“我去引開祂。”
“好。”北海道巫女點頭。
“好什么。”“源清素”沒好氣道,“她一個人去,就是送死。”
“有辦法聯系外面嗎?”北海道巫女問。
“嚴格來說,這里不算人世,只能靠我們自己。”“源清素”語氣同樣凝重下來。
“源清素”目光一掃,看見源清素正望著珊瑚魔娥,只要還活著的人,也同樣仰望著這神靈般的妖怪。
“一組組長,”她開口,“暫時聯手怎么樣,一起沖出去?”
早苗紗羅從珊瑚魔娥身上收回視線,沉吟不語。
“我去引開祂,你們趁機離開。”神林御子說。
“源清素”抓住她的手臂,沒好氣地說:“你信不信你一沖出去,我也跟著出去?先看神道教怎么說。”
神林御子余光看了眼源清素,放棄自己做誘餌的打算。
自己去做誘餌,只為救源清素,如果他不走,還有什么意義?
眾人惶惶不安,落在島上,交頭接耳。
早苗紗羅、蜘蛛、酒鬼、糸見沙耶加、柳生三千子聚在一起,又把源清素叫過來,一起商量該怎么辦。
“現在只有暫時和她們合作,沖出夜見島,各逃各的。”酒鬼焦慮道。
“以神巫的實力,在抵抗珊瑚魔娥的時候,完全可以趁機偷襲我們。”早苗紗羅沉著臉,“我也能勉強做到。”
“我們可以出去,其他人怎么辦?”糸見沙耶加看了眼自己的妹妹,還有羽生千歌。
兩人正在靠在一起,互相安慰,像是地震中,躲在災難所的災民。
以歌仙的實力,在珊瑚魔娥面前,只有做到自保,沒有余力保護別人了。
早苗紗羅、蜘蛛、酒鬼也安靜下來。
死一兩個手下,他們不在乎,但這次帶來的,要么是親信,要么是組內高手。
“不如將神巫逼到沙灘上?”蜘蛛忽然提議。
“逼到沙灘上?”早苗紗羅不解地看著她。
“從她出現開始,伊邪那美就不對勁。”蜘蛛解釋,“根據天目說的,伊邪那美應該需要神巫的生氣,如果能放出伊邪那美,不但可以讓她抵擋珊瑚魔娥,還能讓官方頭疼,給我們立國爭取機會。”
“好主意!”酒鬼點頭,“神巫一旦落在黃泉大石前,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
“但就憑神巫一個人,不可能讓伊邪那美出來吧?”源清素說。
“還有天目,那老頭不是以伊邪那美后代為榮嗎?”酒鬼冷笑。
“源清素出生源氏,源氏是京都之主的旁系血脈,自然也是伊邪那美的后代。”蜘蛛附和。
“北海道巫女大概也是了。”早苗紗羅笑起來。
她看了幾人一眼,壓低聲音說:
“待會兒假裝合作,等神巫三人相信,全神戒備珊瑚魔娥的時候,直接動手,把她們逼向黃泉大石。就算出不去,也要在這里把她們解決了!”
“好!”酒鬼點頭。
源清素、糸見沙耶加、柳生三千子,三人對視一眼。
“對了,早苗姐,”糸見沙耶加突然開口,“有件事我想求你。”
“哦?什么事?”
“鶇這孩子對咒法很感興趣,聽說源清素會八神雷,不服氣,也想學。”
早苗紗羅盯著鶇,看了一秒,笑道:“當然可以,鶇是神道教的希望。出去之后,我就把「黑雷」「土雷」教給你。”
“謝謝早苗姐!”源清素激動道。
“有好處知道叫姐了?”早苗紗羅嗔怪道。
“嘿嘿。”源清素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六人商議結束,飛向懸崖,神巫三人站在那里,邊說著什么,邊眺望結界外的珊瑚惡魔。
珊瑚惡魔像通過一個窟窿眼一樣,俯視著眾人。
他們就像是池子里的魚,又像是被養在塑料盒的獨角仙,任由祂捕食、觀賞。
早苗紗羅看了眼“源清素”,對蜘蛛和酒鬼使了一個眼色。
源清素正對神林御子使眼色,忽然右側神力狂涌,下意識一掌拍出去。
氣血翻涌,窒息的壓力,讓他控制不住身體,跌跌撞撞飛出去。
“蜘蛛、酒鬼,你們做什么?”糸見沙耶加又驚又怒,藍色神力轟向蜘蛛。
柳生三千子素手撥動琵琶琴弦,鏗鏘琴音,與酒鬼廝殺。
神巫綾猶如金色天幕,向墜落的源清素籠罩而來。
“神巫,上次在四國,我們還沒分勝負呢!”早苗紗羅媚笑著,旖旎粉色的神力,撞向神巫綾。
神巫綾去勢一頓,源清素已經掉落在地,沙灘的正中央。
姬宮十六夜臉色一變,原本想出手,此時已經沒了心情。
神道教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向這些組長、巫女、歌仙們,只見他們盯著海灘。
“源清素,”早苗紗羅快意地大笑道,“你不是瞧不起伊邪那美嗎?她掙脫不了黃泉大石,不知道你能不能!”
糸見雪臉色慘白,雙眼無聲地看著掉在沙灘上的身影。
“源清素?”神道教打量沙灘上的鶇,面露不解。
源清素在沙灘上穩住身體,看向懸崖。
“什么時候發現的?”他平靜地問早苗紗羅。
“那個冒牌源清素太強了,強到我怎么都不能說服自己,還有,”早苗紗羅一笑,“所有人都收起神力,他還自己罩在黑霧里,當我是白癡嗎?”
“如果我猜的不錯,戴貓面具的就是糸見雪吧?那個咒法是你教她的?”蜘蛛也跟著笑道。
“可惜啊,還以為神道教也出了一個天才。”酒鬼臉上全是快意的笑容,“不過沒關系,反正官方的天才,也要沒了,哈哈哈!”
“你們,找死。”黑霧消散,姬宮十六夜從火焰色神力中顯出身形。
“伊勢巫女?”天目一箇大驚道。
“現在動手,黃泉大石對面出來的,可不僅僅是源清素一個人!”早苗紗羅肆意地笑道。
神林御子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怔怔地望著沙灘上的源清素。
淡淡的腳步聲。
從黃泉大石后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一切,成為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姬宮十六夜管不上什么早苗紗羅,緊張地看向黃泉大石。
所有人都盯著黃泉大石,或幸災樂禍,或絕望,或好奇。
源清素深吸一口氣,拿下狐貍面具,露出俊美清秀的臉。
“我之白發三千丈,”
“我之心高一萬尺。”
“因果宿業六道盡,”
“歷經輪回數過百。”
“愛花忍踏成泥淖,”
“何懼身墮畜生道。”
人還沒穿過黃泉大石,眾人已經聽見悠然的歌聲。
黃泉大石仿佛湖水起了波瀾,飄然走出一道身影。
穿華美黑袍,戴巍峨王冠,俊美脫俗,面容蒼白,神情倨傲。
死去的源清素,背著手,笑吟吟地蔑視著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