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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五日,高野山。
高野山不是某一座山,是一群山的總稱,地形猶如蓮花盛開。
群峰環抱的山頂,也就是蓮華花蕊,是弘法大師開創的金剛峰寺,距今已有100多年。
以金剛峰寺為中心,蓮華的花瓣上,星星點點分布著10多個寺院。
往日里,人再多也讓人感到安靜與心安的金剛峰寺,今天變得吵吵鬧鬧,空氣中彌漫著世俗與肅殺的氣息。
上千穿各式僧袍的僧人,聚集在這里。
“萬卷上人,約定好的時間到了,你交,還是不交?”護摩壇山的道嚴,厲聲斥問。
被高野山群僧簇擁著的萬卷上人,唱了一聲佛號,說:“諸位,我已經將這件事稟告本州神主,很快”
“少拿本州神主壓我們!”
“沒錯!誰不知道你們高野山和他關系好,讓他主持過從不外傳的字光輪!”
“上人,”大普賢岳的定惠,開口說,“那《菩提葉經》,受群山佛光,本就該歸群山所有。”
“定惠,我已經說過了,那葉子上沒有佛經,只有一門邪咒。”萬卷上人語氣無奈。
眾僧正要叱罵,定惠攔住他們,繼續說:
“上人,是不是邪咒,你拿出來給我們看一眼,自然有結論,何必浪費誦經的時間,在這里爭吵?”
“你還知道誦經?”高野山一名同輩的僧人冷笑。
“就你們高野山知道誦經,不還是把大家的東西,占為己有嗎?”釋迦岳的辯正回以冷笑。
“都說了那是邪咒”
“是邪咒如何,是佛經又如何?你們高野山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那是群山的東西,不是你們的,交出來!”
“放肆!高野山是弘法大師法場,京都之主御賜,你們是什么東西?竟然敢羞辱高野山!”
“弘法大師是因為佛法,得陛下賞賜,可是因為陛下賞賜,才佛法高深,你們這些人配提弘法大師嗎?”
“你”
“夠了!”萬卷上人皺眉。
屬于歌仙的氣勢,如強風橫掃,眾人安靜下來。
“上人,”觀音峰山的惠施,是一位平和的女僧,“不如這樣,你將《菩提葉經》拿出來,讓我和道嚴、定惠、辯正分辨,如果真是邪咒,再交由你保管。”
萬卷上人沉吟不語。
“怎么?上人連我們都不放心?還是想獨吞?”道嚴譏諷。
萬卷上人確實不放心。
《地獄極樂經》極具誘惑力,惠施、道嚴、定惠、辯正四人的佛法是高,但觀音峰、大普賢岳、護摩壇山、釋迦岳,一直居于高野山之下,很多人想著取而代之。
這四人會不會鋌而走險,被邪咒誘惑,誰也不知道。
只要有一點可能,萬卷上人都要極力避免,既為了避免有人遭難,也是為了避免惠施、道嚴、定惠、辯正他們墜入魔道。
“上人,這也不可以?”見萬卷上人一直沉默,惠施也心生不滿。
“別跟他廢話,他在拖延時間!”有人大聲喝道。
“交出《菩提葉經》!”
“交出《菩提葉經》!”
口號越喊越兇,不知不覺,雙方已經鼓起神力。
無數鳥雀,從森林逃走,平時不怕人的松鼠、狐貍、鹿等動物,躲了起來。
“萬卷!今天不管你是交,還是不交,都必須拿出來!”道嚴大喝著,就要動手。
“乾坤容我靜,名利任人忙。”
像是春日里的一場暖雨,夾著兩三瓣杏花,已經點燃的火線,在這聲音中熄滅了。
天空透明、蔚藍,
高野山栽滿常青樹,郁郁蔥蔥。
一身黑色華服的俊美男子,頭戴金冠,背著手,從天上踱步而下,仿佛來自白云間,沒有任何世俗的牽掛與煩惱。
“都說,世人之愚,釋迦摩尼都度不了,今天算是見識了。”源清素落在兩方中間。
沒人說話。
鳥雀又落回山林。
“上人,把那葉子給k。”源清素對萬卷上人說。
“南無大法師遍照金剛。”萬卷上人從僧衣里,取出一片金色的葉子,上面豎著刻滿經文。
源清素伸手接過,隨意瞅了一眼,然后丟掉。
葉子在半空開始自燃,被黑色火焰燒成灰燼。
“神主大人!”道嚴忍不住上前一步。
“嗯?”源清素扭頭看他。
道嚴吞咽口水,又把那只腳收回去。
“神主大人,”定惠站出來,“我相信您的公正,這佛葉長在群山間,本該屬于群山,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源清素點頭,“但萬卷上人說的也沒錯,是一門邪咒。”
“我相信萬卷上人,”惠施開口,“但不管如何,那是屬于群山的,自然要給大家一個解釋,讓我和道嚴、定惠、辯正看一眼,又有何不可?”
“上人?”源清素問萬卷上人。
萬卷上人解釋:“那門邪咒誘惑太大,我怕你們四人一時妄念,誤入魔道。”
“上人的意思,是你不會起妄念,還是瞧不起我們?”辯正冷聲說。
“南無大法師遍照金剛。”雖然不是瞧不起,但某種程度,也算說對了,萬卷上人只能默認。
見他這樣,如果是之前,群僧早就吵起來了。
菩提葉上是佛經,還是邪咒,已經不重要,他們要借著這個機會,改變高野山在群山的地位。
但源清素在場
“神主大人,您也看見、聽見了,是萬卷上人把屬于群山的東西據為己有,又自認佛法高深,瞧不起我們,今天高野山怎么也要給個說法!”辯正嚴聲說。
“沒錯!”眾僧齊聲應道。
“好了。”源清素嘆了口氣。
他手一招,一棵只剩枝丫的楓樹,微微搖擺,吐出滿樹的葉子,轉眼間,又變成一棵火樹。
五片紅色楓葉,掙脫枝丫,小鳥一般飛了過來。
源清素手輕輕拂過,黑光在楓葉上刻字。
“也別什么佛葉了,就叫‘木葉經’吧。”他又一揮袖,將葉子分給萬卷上人、惠施、道嚴、定惠、辯正五人。
“每年交換一次,其他的你們自己決定,這件到此為止怎么樣?”他問。
惠施、道嚴、定惠、辯正四人,看了眼楓葉,經文一開頭的名稱,就讓他們雙手合十,忍住笑,說:
“既然神主大人您說了,我們沒有意見。”
“生死疲勞,從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身為出家人,比起搶什么佛經,不如先修心性。”
“是。”眾人應道。
解決了事情,源清素準備走了。
萬卷上人挽留他,想帶他參觀高野山,去看看奧之院。
源清素笑著婉拒了:“我還有事,下次吧。”
如蓮花盛開的高野山,他在夢里見過。
葉子上,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出現經文?
千葉縣東北部,銚子市。
一只巨手,從太平洋海底探出來,朝天空張開五指,像是有人在求救。
海水攀上手臂,猶如蛇一般蜿蜒而上,進入手掌的范圍,這些海水化身成手持鋸齒的各種妖魔。
要么長著猴子的腦袋頭、要么有著貍貓身體;
手是虎掌,也可能是鷹爪,也有沒有手的,也有四條手臂的;
可能是雙足,也有兩條蛇尾,或者蜈蚣一樣多足。
k們在巨手的掌心、五指誕生,攻擊力強,移動速度快,還帶來巨浪。
僅僅第一次沖擊,趕來的修行者,便被眼前的慘狀震驚。
城市道路堆滿了瓦礫,像是一堆垃圾山。
滿是海水的小汽車,側翻在路邊,漂浮的木頭沖進民宅。
有災民爬上屋頂,妖怪俯沖,鋸齒的寒光一閃而過,在災民眼里,是一次兜頭而來的巨浪,將他沖落。
海水灌進他的喉嚨、鼻子、眼睛、喉嚨,摔下去時,一片玻璃恰好割破了他的喉嚨,和鋸齒造成的傷口一模一樣。
一對夫妻害怕地蜷縮在家里,互相握著對方的手,填滿恐懼的雙眼,顫抖地望著窗戶。
“砰!”水破窗而入。
“啊!”妻子尖聲吶喊,丈夫死死抱住她。
島野急沖而來,一刀將妖怪砍死在夫妻兩人身前。
“增援還沒來嗎?!”她怒吼著,沖出船,順手又殺了一只長著翅膀、看起來不知是蜈蚣,還是蛆蟲的惡心怪物。
“沒事了,沒事了!”在島野身后,破掉的窗戶內,丈夫安慰妻子,也是在安慰自己。
那沖破窗戶、來勢兇猛的水浪,打濕了他們腳邊的地板,距離他們只有一步之遙。
“還沒有!”八卷擋住一只妖怪的鋸齒,高聲回答老師的話。
“來了!!”這時,同一個組的安達,驚喜道。
東京方向,宛如炸開的煙火,無數神力流星朝這邊飛來。
飛在最前方的藍色神力中,飛出一輪彎月,將一只纏著千葉科學大學教學樓的大蛇,分尸成數段。
煙火火星落在銚子市,像是點燃稻草一般,城市四處燃起神力的大火。
看著這大火,島野反而松了一口氣。
“島野老師,是水天巫女!”八卷終于將那頭妖怪殺掉,來到老師身邊。
島野望向天邊,那里還有一些火星沒有降落,像是一顆顆五光十色的星星,懸掛在天邊。
水色神力,是十二巫女中的水天巫女。
在源清素宣稱新時代已經來臨的那一天,‘水天宮不用參與討伐,只負責救援’的指示,也在下午傳達給了所有本州修行者。
最近,她身邊的人,全在議論這件事。
島野正想著好友們或支持、或不滿的意見,忽然看見水天巫女舉起右臂,那只手上持著一柄黑色權杖。
‘來了!’不僅是她,許多人都望向天邊的水天巫女。
“山風穴!”溫柔又嚴肅的聲音。
兩三秒內,什么事都沒發生,隨后,一道黑色激光從天而降,強勁的氣流壓向整個銚子市。
一時間,戰斗都停止了。
等氣流過去,一座山谷懸浮在銚子市上空,數百道鬼魂,從山谷飛出,撲向銚子市。
一些鬼魂很快返回山谷,裹著受傷的人。
看的入神,浪花翻涌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速度極快,島野呼吸停止了。
她想轉身,但已經來不及,只能全力鼓起護體神力。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出現,她連忙扭頭,恰好看見一道鬼影消失,同時發出一聲尖嘯。
襲擊她的妖怪,癲狂的眼神,出現一瞬間的失神。
島野本能揮刀,妖怪頭顱落地,鮮血浪花灑在她臉上。
天空山谷,又一只鬼影飛了出來。
“太好了!”島野神情振奮,染了血的笑臉,宛如一朵盛開的花。
“神主大人萬歲!”她高喊著口號,沖向另一只妖怪。
天空中,水天巫女身后,一名正在救治傷者的預備巫女,在巫女服袖子里,悄悄捏碎一張咒符。
這大半個月,從早到晚,一直待在珊瑚殿,面對一本又一本的文件,難得的機會,想在山野里走走。
源清素順著這自然而然的心情,架起祥云,在群山的上空散心。
就在水天巫女召喚出‘山風穴’,符咒捏碎的瞬間
迅如疾風,雷霆一擊!
寄身于劍,飛蛾撲火,死而無悔,對方愈強,斗志愈熾,這就是這一劍的氣魄!
要不是源清素早知道有人埋伏自己,恐怕真要被砍中脖子。
他抬起左臂,擋住一劍。
護體神力吸收掉了劍氣,但還是被突破,劍與手臂發出硬物相撞的聲響。
手臂差點被削斷。
下一刻,強大的自愈力,讓血肉變成鉗子,死死夾住劍,像是要把劍也一起愈合在血肉里。
無聲無息,不知什么時候,另一把劍已經指在源清素的喉嚨。
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以指腹接住劍尖。
不等這把無聲無影之劍退走,他右手一變,以食指與拇指捏住劍身,像是捉住一只自不量力、向他揮刀的螳螂。
于此同時,咒法的洪流,從山野中奔流而至,其中夾雜著封印。
源清素眼睜睜看著暗殺他的劍士,在咒法中化為灰燼,只留兩把失去主人的利器。
源清素右手松開劍身,又把卡在左臂的另一把劍拔出。
傷口沒有愈合,身體在潰散,在強大的咒法洪流中,他的身體宛如被丟進水里的鹽塊。
黑色神力開始沸騰,珊瑚色神明之氣,在體內以狂飆的速度流轉。
頭頂香葉冠染上珊瑚色,變成珊瑚角,背部有東西要鉆出來,身形在變大
耳邊傳來笛聲,隔著刺目的咒法洪流,一道鳥行紫色火光,張開翅膀,噴吐烈焰。
“哼!”源清素忍不住發出痛苦悶哼。
這道烈焰,幾乎將他融化。
“啊――”半人半妖的他,發出一聲既不屬于人類,也不屬于妖怪的吼聲。
這圣經詠嘆般的梵音,卻讓人偷襲他的人抱頭哀嚎,那紫色火鳥也忍不住怒鳴哀叫。
咒法洪流消散,火焰也漸漸消失,美麗的山野風光,已經變成地獄的山谷。
源清素身后的一座山,被紫色火鳥的烈焰洞穿。
正面命中的巖石,已經汽化蒸發,邊緣的成了熔漿,血河一般流淌著。
“沒想到能做到這種程度,差點真別被你們殺了。”他喘著氣說。
眾人從梵音中緩過來,看向源清素,臉色凝重。
他受了傷,很重的傷,右腿正在長出來,被燒斷的左臂,被右手接住,按在斷面。
“朱雀?”他看向燃燒著紫色火焰的天禽,頭頂香葉冠還殘留著火焰灼燒的光亮。
“不可能!被朱雀的火焰吞噬,你怎么可能活下來!”戴著朱雀面具的人,用控制不住的駭然語氣說道。
“別慌!”一個戴白虎面具的人大喝道,“各位,不必畏懼!不過一死!”
“你們是什么人?”源清素松開右手,左臂已經接上了。
“神道教護法。”戴青龍的面具人說。
“哈哈哈哈!”源清素大笑起來。
數十個人,被他的笑聲嚇得一退。uu看書
源清素忽然收斂笑聲,聲音悠閑又冰冷,充滿殺氣:“算了,不管你們是誰,今天都要死在這。”
他的傷已經好了,珊瑚魔蛾的神明之氣,再次開始流轉。
有個東西,像是細針反射的光線一樣閃了一下。
‘小心!是生民之氣!’
源清素已經發現了。
一切都是掩飾。
劍、咒法、封印、朱雀,這些統統是這道攻擊的掩飾!
這不起眼的閃光,哪怕他變成珊瑚魔蛾,也會被擊碎珊瑚角。
“嗡――”鏡子的嗡鳴聲。
他手持八咫鏡,定住朝著他腦袋而來的閃光,閃光掙扎了一下,隨即消融。
‘找!還沒走遠!’
源清素一聲長嘯,沖上云霄,屹立于云端。
他右手猛地一轉鏡身,八咫鏡瞬間虛化、放大,變成直徑兩米的透明圓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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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天柱的鏡光,籠罩四野,洞察天地。
只要鏡光掃過,一切被定住,所有都被靜止。
鏡身又是一轉,虛化的鏡身,變得足有一個小湖泊那么大。
整個和歌山縣,476.8平方公里的土地,都被籠罩,像一幅畫一樣定在這一刻。
終于,有一個小小的玉石,在鏡光邊緣、和歌山縣與太平樣的交界處,一閃而過。
‘是勾玉。’玉姬臉色難看,語氣從未有過的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