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誤會,我也沒有那么好心,我只是覺得,阿寧這樣做,完全沒必要。”王謐笑著說道。
難不成,王恭還存著要打造出一個明君圣主的念頭,在培養司馬曜嗎?
別開玩笑了,他司馬曜不過是中人之姿,絕對成不了大氣候的!
“當然沒必要了!”
“何必如此情真意切,陛下愿意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當臣子的,只要在大殿上安安靜靜的候著就是了。”思及此,王珣走的就更慢了些。
甚至是一點也不著急了,竟然和王謐一樣落到了最后一排。
王謐卻沒想到,王珣如此想得開。
他原本以為,王珣身為一個書法家,卻還要和王恭這等權臣攪合到一起,也是為了能夠在朝堂上指點江山的。
“沒想到,你還挺想得開。”王謐嘆道。
“在這大晉朝廷混日子,當然要想得開。”
“朝政紊亂至此,也沒有人是真心為振作朝綱努力,你就不說了,至少我只是在這亂世之中謀求一個立身之處而已。”
王謐萬沒想到,王珣會發出這樣深沉的感慨,頓時有些尷尬。
“法護,你也不必如此悲戚,只要我們同心戮力,朝政還是大有可為的。”
王珣瞥了他一眼,非常不屑。
就連王珣這個書生都認為,大晉朝廷已經是病入膏肓,沒救了。況且,他也根本就不相信,像王謐這樣胸有韜略的男子,會真的心甘情愿為司馬曜這等庸才賣命。
呵呵……
別騙人了!
誰知道他的肚子里憋著什么樣的壞主意。
別管誰一肚子壞主意,亦或者誰是難得一見的正人君子,今天大朝會的第一個難關,正明晃晃的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邁不過去這一關,就什么也不要談了!
“臣等恭請陛下臨朝!”
王恭氣勢洶洶的向前走,根本就沒在意身后的動靜,他只是憑借著眾人的腳步聲,粗略判斷,隨從是越來越多了。
實在是令人興奮!
太好了!
捧場的人越多,他就越興奮。
當然了,王恭也沒有那么浮夸,他拉著一眾大臣硬闖皇帝寢宮,那也是需要一點點勇氣的。
當然,還有一點點運氣。
人多力量大,就算是闖了禍,也有大家一起頂著。
可惜啊!
司馬曜不肯給他這個機會。
當王恭意氣風發的來到寢殿的時候,卻發現大門緊閉,殿門外站著一堆小太監。
有他們鎮守,王恭就是想再往里面闖,都是不可能的。
進不去,他也不會放棄。
立刻退而求其次,帶領著一眾朝臣,在寢殿門前,恭恭敬敬的彎下了腰。
司馬曜也不是沒有起身,只是美人在懷,他沒心情去上朝而已。
隔著一道殿門,裴姣兒坐在司馬曜的腿上,正纏磨的帶勁呢,猛然聽到王恭他們的叫喚,差點跌落在地。
“怎么回事?”
“誰在殿外吵鬧?”
被這樣一嚇,司馬曜也沒心情繼續了,跳起身來,卻發現最為倚仗的大太監元寶,竟然不在身邊。
“你去!”
“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搖手一指,隨便差遣了一個小太監,而自己,則找了個位置端坐,并沒有立刻滿足眾臣需求,前去上朝的意思。
“元寶,陛下這就要去上朝了,你們這么著急做什么?”
那小太監出了殿門,看到元寶,便很自然的搭上話去,根本沒有搭理王恭等人。
人以群分,也是沒辦法的事。
“群臣都已經到齊了,還望陛下快些出來。”
你不搭理我,我可以主動呀,王恭也不是那種講究人,人家元寶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已經搶過了話頭。
“王丹陽,君臣之禮你不會都忘記了吧,難不成你是在命令陛下快出來嗎?”
要么說,太監就是皇帝身邊最忠實的小狗狗,你看,司馬曜都還沒說什么呢,這些狗狗就已經先跳起來,維護他的權威了。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吾等公忠體國,全都是為了朝政著想,何曾對陛下不敬?”王恭的首席戰將,從來也不吃虧的郗恢現在還在烏衣巷上踟躕,殷仲堪雖然是初到建康,但是說起話來,卻還算是有條有理,讓人挑不出錯來。
這位小太監可不是個好惹的,遠沒有元寶好相處,王恭的身后,一直在后排閑聊的王謐也拉著王珣上前觀察局勢。
“既然眾位朝臣都以陛下馬首是瞻,那就應該乖乖的站在顯陽殿上,等候著陛下臨朝。”
“又是吵鬧,又是拍門,這不是逼迫,什么是逼迫?”那小太監不依不饒,仿佛是拿到了司馬曜親賜的尚方寶劍一般。
他哪里知道,即便是有這么一把劍,司馬曜手里的,也不見得好使。
那小太監的底氣從何而來?
正是從那扇一直沒有打開過的殿門處而來,那寢殿里的情況,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司馬曜明明清醒的很,卻遲遲不肯出門,小太監在這里的表現,他一清二楚。
這就說明,司馬曜也反感大臣們堆到寢殿門口鬧事。
這個時候,他就是需要這樣一條忠心耿耿的狗,替他搖旗吶喊。
“這位公公,可否容我說句話?”
元寶已經是靠不住的了,殿門內的司馬曜已經做出了這樣的判斷。按理來說,群臣鬧事,他這個首席大太監,應該站在小太監的身邊,拱衛司馬曜才對。
可是,剛才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
元寶退到了一邊,竟然一言不發,他的立場很有問題,至少說明,在大臣和皇帝之間,他竟然保持中立。
這顯然不符合太監依附于皇帝生存的常理。
而這個時候,很懂得抓時機的王謐,亦挺身而出,打算打開僵局。
“王侍郎,你有什么高見?”那小太監見取得了優勢,當即就變得不可一世起來。
嘖嘖……
這般囂張的人,在世家山頭林立的大晉朝,那是絕對混不下去的。
“高見倒是不敢當,只是不知,陛下遲遲不上朝,是不是身體有恙?吾等身為大晉臣子,不免有些擔心。”
“王丹陽個性直率,剛才也是以為陛下身體不佳,這才著急的。”
拐來拐去,最后的落腳點,竟然是在為王恭開脫,群臣之中,頓時就響起了一陣議論。
什么以德報怨啦,什么寬容大度之類的話,不斷涌現,王恭和王謐這對朋友,中途分道揚鑣這件事,在大晉朝廷本就不是秘密。
如今,王謐等于是先做出了姿態,這一次,就連王恭也不得不承認,王謐夠哥們。
向他投來了感激的目光。
“陛下身體好得很,王侍郎不必擔心,不過,早朝還是要再等一等。”
這個人嘛,都是這樣,你態度好,我的態度自然就過得去,你高傲,我就必然要比你更加高傲百倍。
那小太監也不是全不講理之人,看到王謐笑的和藹,自然語氣也柔和了許多。
“還等?”谷漹
“再等下去,太陽都要上三竿了!”
聲音不大,卻足夠飄到王謐的耳朵里,不用問,正是性情急躁的檀憑之的牢騷。
在這個顯陽殿前,當然是沒有他這個末級小將說話的份,果然,話一出口,立刻就招來了朝臣們的側目。
好在,為了不讓事態繼續擴大,大臣們卻并沒有和他一般見識,不過是個武將,還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何必動怒。
王謐搓搓手,雖然不贊同檀憑之的做事方法,卻也認同他的觀點。
還等一等,司馬曜也太懶了!
再說,那小裴還在房里嗎?
有這個小妖精在,別說是中午了,就是天黑,司馬曜也出不來,反而會越來越沒力氣,估計爬都爬不起來了!
不過,以司馬曜那副懶散的個性,強迫他出來,似乎也不現實。
人家好歹是皇帝,還是有那么一點點權威的,說不出來,就可以不出來,你又能如何?
你王恭又不是謝玄,此時手里沒有一兵一卒,你以為,司馬曜會怕你不成?
所以,從一張口,王謐就沒打算采取和王恭同樣的方法。
不就是上朝嗎,在哪里不是都一樣。
“公公若是覺得方便,不妨去稟報一聲,我們這些大臣就進到寢殿里去面見陛下。”
“實在是有緊急的要務,不報不行。還請公公行個方便。”
王稚遠他這是在做什么!
聽到王謐的言語,稍后趕來的郗恢,登時就豎起了眉毛。
講話為何如此卑躬屈膝?
竟然還是面對一個太監!
真是豈有此理,世家子弟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郗恢一向是個目中無人的倔脾氣,別說是太監了,就是司馬家的皇帝,他也從未高看一眼。
正欲發作,卻被王恭一把捉住:“別急,你不了解情況,看看再說。”
王謐的話,倒是給王恭提了個醒。
到底什么才是現在的當務之急?
當然是見到司馬曜!
是把那些遲滯的朝務都解決掉!
具體的地點重要嗎?
是司馬曜出來見他們,還是他們湊到寢殿里去見他,重要嗎?
都不重要!
王謐的法子是最穩妥的,就連那個刁鉆的小太監,也不自覺就認同了,他轉身向后,恭敬道:“陛下,大臣們想進殿覲見。”
他的聲音極大,足夠保證司馬曜能聽到。
王恭等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這可是最后一招了,要是司馬曜還不肯順坡下,今天的朝會就算是徹底泡湯了。
而下一次再見到司馬曜,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沉默了片刻,當一向樂觀的王謐都感到有些失望的時候,殿門里,終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讓他們進來!”
司馬曜答應了!
朝臣們瞬間就激動了,殿門還沒有打開,他們便自覺排好了隊伍,打算魚貫而入。
然而,大晉朝就是有這么一點好處,論資排輩這一點,從來也沒有放下過。
“謝公來了!”
“諸位給謝公讓個地方,讓謝公先進去!”
這個謝安也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大家都做好了準備工作,排隊也特別和諧的時候,他來了。
別人站著,他卻還要坐著小轎,到了殿前,謝安終于下轎步行,他的步子很慢,卻很自然的就站到了第一排。
有些人是被他超過去的,而有些人則是自覺避讓的。
怎樣?
尊貴的謝公都來上朝了,你們還有什么好掙扎的,當然是應該自覺避讓了!
沒有招呼他們一起抬轎子,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謝安的身后,跟著他忠實的弟弟謝石,然而,謝安下轎之后,尋到的第一個目標,竟然是王謐。
只見他欣然走到王謐的身邊,還面帶笑容。
“見過謝公。”
想到與謝明慧的婚約,王謐便糾結了起來,這一聲岳丈大人,是喊得,還是喊不得?
想來想去,到底還是和眾位朝臣一樣,稱謝安一句謝公了事,雖然謝安并沒有表現出不滿。
但是他主動接近王謐,這就足以表明他的態度了。
“聽說了嗎?”
“謝安把王稚遠招為賢婿了!”
王府門前的大戲,一連演了好幾天,朝廷上的大臣哪有不知道的,只是,他們并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場合,光明正大的說起這個話題。
這一次,可算是逮著了機會,使勁的揶揄王謐。
“膽子夠大的!”有人對王謐指指戳戳。
“說不定,過不了幾年就要離婚!”有人更加直接。
朝臣們的議論,讓京口兩兄弟陷入了重重疑惑當中。
身為戰友,他們當然知曉王謐和謝明慧早就有聯絡,也暗中猜想,或許這一對豪門后代,將要走到一起。
但是,離婚?
這又從何說起?
不怪劉裕他們迷惑,他們常年在京口,也只是鄉間最普通的百姓,哪里知道朝廷里的爾虞我詐。
謝安辣手斷姻緣的輝煌事跡,他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當然不會理解眾人對王謐的奚落。
雖說確實是有些丟臉,但王謐卻仍然我行我素,并沒有把朝臣們的話放在心上。
謝安的示好,他穩穩接住,在還沒有奪過北府兵之前,與謝安保持良好的關系,是必要的。
更何況是謝老頭主動的,他就更沒有回避的道理。
殿門打開,宮女太監首先迎了出來,而司馬曜的身影則隱蔽在他們的身后。
到底是皇帝寢宮,就算是不夠寬敞,但是該有的陳設也是應有盡有。
這還是王謐第一次闖入司馬曜的寢宮,還真是有點子好奇。
還有一些大臣,沒有出席王恭府上宴席的那些人,雖然人數不多,卻也還是有幾個的。
早就聽聞,司馬曜的身邊,多了一位艷麗無邊的美嬌娘,名喚裴姣兒。自從進殿,眼珠子就沒有安分過。
這邊瞄一眼,那邊瞟一眼,四處搜尋裴姣兒的倩影。
奈何,一番尋找,竟是一無所獲。
人家裴姣兒也不傻,本就是帶著目的進宮的,賣力討好司馬曜,那是任務必須,哪里會給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大臣飽眼福。
早就避開了。
跟在后頭的幾位大臣,沒有看到美人,無不哀婉嘆息,覺得走路都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