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袁飛這個挑事精在周圍嗡嗡,幾位將軍的心情確實是清爽了不少。
那司馬道子派來的使者,站在軍營外一身的怨氣,他是何等尊貴的一個人,平日里,建康城的那些達官貴人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
仗的就是司馬道子的氣勢,可到了這京口軍營,竟然還要受這份鳥氣,實在是讓人心中不平。
同樣是一份鳥氣,孫泰的人可以受的,司馬道子的人就受不得,說到底,別看是狼狽為奸的一對伙伴,但是,地位高低還是有區別的。
“你們劉大將軍究竟打算什么時候來見我?”
“總該讓我先進去吧!”
這一路風塵,日夜兼程的,使者累的渾身是汗,現在終于從馬上滾了下來,才感覺,這京口距離建康雖然不遠,但是夜風卻比建康的要厲害多了。
不一會,身上都開始起了冷戰。要是再吹一會,說不定就要害上風寒了。
“去去去,讓你等著你就等著,哪里那么多的廢話!”
“大將軍想見你,你才能進,沒有大將軍的命令,誰都別想踏進軍營一步!”
那站在木柵欄前和使者對話的漢子,正是劉牢之的頭號鐵桿狗腿袁飛,現在正氣不順呢,撞上了這個沒有眼力的東西,還敢挑釁,自然不會給他什么好臉色。
“你!”
“你竟敢如此對我說話!”
“你知道我是誰的人嗎!”
一想到背后站著司馬道子,那小小使者就感覺自己的氣場有兩丈八,特別高大。
“知道!”
“當然知道了!”
“你剛才不是已經自報家門了嗎?”袁飛的氣不順,正愁找不人逗樂,正巧就送上來這么一個傻子,當然十分珍惜。
“不過呢,我們北府的規矩嚴,沒有劉大將軍的命令,誰也不能隨意出入,別管你是誰的人,也不管你在建康城有多大的面子,都一樣,該等還得等。”
這一般人,要是有點眼力的,早就能瞧出不對勁了。
這些人若是誠心誠意的想和司馬道子合作,一聽瑯琊王的名號,還不趕緊高接遠迎的把使者請進軍營。
不說安排一桌酒席了,怎么著也得上一盞好茶吧。
可現在呢?
不僅是沒有好吃好喝,甚至還讓堂堂瑯琊王司馬道子的使者在這里站著喝西北風。
這還不夠能證明他們的想法嗎?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司馬道子帶出來的人全都跟他是一個畫風,或者說,只有臭味相投的人才能湊在一起做事。
這位使者竟然對這樣惡劣的處境毫無察覺,還在這里擺譜呢!
袁飛這邊好不容易迎來了一個可以解悶的,也很不愿意放他進門,他吊兒郎當的在找樂,回頭一看,從將軍大帳那邊還真的跑過來幾個人,行色匆匆,表情有些嚴肅。
“終于來了!”
“等我進去了,稟報了將軍,你就死定了!”那使者整理了一下衣衫,露出了兇狠的表情。
很顯然,他已經做好了向劉牢之告狀的準備。
來吧來吧!
快來吧!
等見到了劉牢之,他也沒有多少時間和他細談,不過是確定一下起兵的具體時間和事宜而已。
恐怕待不了半個時辰就要離開。
沒辦法,司馬道子那邊催的太急。
最好現在拿到了消息轉身就返回建康城,要是能在明早就趕到瑯琊王府,那就是最完美的了。
“是你嗎?”
“你就是瑯琊王派來的人?”
待到幾個人走近,袁飛立刻就搖了搖頭,嘖嘖,怎么是他們啊,看起來情況不妙。
來的這幾位,正是京口幫的成員,魏詠之和檀憑之,還有其他幾個小兵。
雖然看到那使者挑三揀四目中無人的樣子,他們就對他的身份確定的差不多了。
但是為了不做錯事,魏詠之還是問了一句。
“是啊!”
天真啊,這位使者。
居然這么容易就承認了。
袁飛站在幾個人身后,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這幫人都是那王謐小子的同黨,全是一伙的。只要他們一出來,這就說明,劉牢之是不打算見這位使者的。
像個傻子似的,還趾高氣昂呢!
就連袁飛這個都看出來了,司馬道子帶的人比他還不靠譜呢,也怪不得劉牢之不愿意與他合作。
這樣的蠢材,他根本就成不了事啊!
“太好了!”
“帶走!”
長手長腿還力大無窮的檀憑之一個健步就沖上去了,接下來,幾個小兵聯手,幾下就把使者控制了起來。
“你們這是干什么?”
“想干什么?”
“我是瑯琊王的使者!”
“我要見劉牢之!”
一開始是架著,后來就變成了抬著,幾個大漢全都是武功高強之人,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使者控制的妥妥帖帖。
“見,我們一定會讓你見到劉將軍。”
“只不過,不是現在。”
自從醫好了嘴唇,魏詠之的氣勢整個就不一樣了,話變得特別多,好像要把前二十年沒來得及說出的話全都說出來似的。
“關起來好啊!”
“關起來就全都省心了。”
幾個負責值勤的小兵全都靠過來,他們把袁飛當成是主心骨,誰都知道,這位袁隊主以前可是劉將軍身邊的大紅人。
現在跑到這里來值勤也不過是一時的,以后他還是要回到劉牢之的身邊。
趁著大紅人下凡的這段日子,與袁飛積極的搞好關系,這對以后兄弟們在北府里混,都是大有好處的。
“這么說,袁隊主也覺得,這個瑯琊王很麻煩?”幾個兄弟現在和袁飛也混熟了,以往不敢說的話,現在也敢說了,什么朝廷上的大事,與他們這些大頭兵何干?
他們竟然也敢妄議?
幸好,袁隊主看到司馬道子的人吃癟,心情大好,根本沒計較。
“那是當然,雖然我也沒那個本事見到瑯琊王,但是,看他派來的人就知道,這位大王難成大事。”
“原本我也是不服氣,有瑯琊王的支持,又有天師道的聯合,這樣的好的機會,將軍為什么就不知道要牢牢抓住呢?偏要相信那王謐小子。”
“現在我算是想明白了,還是將軍深謀遠慮。”
“我們起兵從龍,那是為了撈取好處的,并不是為了去送命,建康城龍潭虎穴,我們憑什么去闖?”
“更何況,要是瑯琊王能成也行,可是你們看看瑯琊王他根本就不成就,我們按兵不動就對了。”
袁飛五味雜陳,在他的心里,劉牢之的形象,瞬間又高大了幾分,劉將軍簡直就是北府的大救星,他袁飛的領路人!
“扔進去了?”
“扔進去了,放心。”
確定了司馬道子的使者已經被處理妥當,王謐便拉著劉牢之一起去見朝廷那邊的使者。
兩人走的很慢,也是為了把各自的心思再合計一下。
“劉將軍,你為什么不聽一聽瑯琊王的使者的說法?”
“其實,現在局勢都掌握在我們的手里,你去聽一下也無妨,時間上完全來得及。”王謐現在說這個話,完全是本著好奇心驅使。
他也想聽一聽司馬道子那蠢貨到底想干什么,畢竟,前面幾次的使者都是孫泰派來的。
那些人說的話,做的事,全都透著一股奸險狡詐的氣息,與司馬道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種狂妄之中帶著缺心眼,處處都是陰謀詭計卻偏偏都白費心思的廢物之感,不是誰都有的。
劉牢之嘆了口氣,這個王謐小子,又故意氣我。
“他的那些話,不聽也罷,不聽也罷。”
“無外乎就是質問我為什么沒有起兵擁立他,還得把派頭擺的很足,命令我一樣。”說到這里,劉牢之竟涌現了些許反思之情。
平心而論,在商量辦事這方面,王謐這個儀表堂堂的世家子弟要比瑯琊王那個紈绔強多了。
從來都聽說那建康城里的世家子弟尤其是王謝兩家的,一向都是眼高于頂,根本不屑和他們這些大頭兵交流。
可是,今天,站在這里的王謐卻從來沒有這些惹人厭的臭毛病,自從投奔北府,王謐行事就從來都是溫文爾雅有商有量。
對于他們這些武將,也從不擺架子,甚至,很多時候還能謙讓一步,給劉牢之找個臺階下。
難得啊!
這樣的人才,活該他成功!
“我劉牢之雖然沒什么顯赫的背景,但也絕對不做任人擺布的小丑,稚遠,你放心,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反悔了,我就跟著你干下去了!”
突然的表白,讓王謐有些措手不及。
劉牢之黑幽幽的大眼睛里,射出了真誠熱烈的光芒,王謐雖然不曉得是什么觸動了他,卻也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雖然比起劉裕,劉牢之的能力差一些,但是,他也是有優點的。
他安分!
無論走到哪里,劉裕都是一條龍,只要讓他做大,他就絕對不可能屈服于人。
這是他的天性,也是他能力的表現。
如果劉牢之這樣的戰將愿意投靠自己,現階段的王謐也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有這樣一個表態就足夠了,很多事情都可以過后再議,現在的重點是應付朝廷來的使者。
兩人走了一段,終
于來到了檀憑之為使者安排的臨時歇息的營帳。不得不說,現在的老檀吶,辦事確實是有模有樣了。
安置朝廷使者的軍帳距離軍營大門口極遠,這樣就可以有效的保證兩邊的人馬互相見不到。
“老夫聽說,是王丹陽派你來送信的,怎么樣,朝廷上的大事決定了嗎?”辦事就是要快,定下了心意的劉牢之就在嚴格貫徹這個原則,才剛剛和使者打了一個照面,他就開門見山了。
那使者見到劉牢之和王謐兩人是同時出現的,頓時也有了八成的底氣,遂弓手道:“二位將軍,現在的王丹陽要稱作王仆射了。”
升官了?
看來,這是穩了!
“二位說的沒錯,建康的大事已經定下了,現在司馬德宗已經完成了登基大典,正式成為了新皇帝,王仆射也成了首席宰輔,王仆射一直都關心著北府這邊的情況,大事一定下來就立刻讓屬下來送信。”
“這是新帝登基的詔書,還請二位過目。”
過目個屁啊!
還過目!
司馬德宗那小娃娃他會寫字嗎?
還不都是王阿寧的手筆?
雖然王謐沒給反應,但是劉牢之還是很體面的把詔書接過來了。
嘰嘰咕咕的一大堆,劉牢之也是一行字只能認識十幾個的樣子,鑒于他認識的字特別少,由此就能判斷,這封詔書寫的一定相當好!
文采飛揚!
辭藻華麗!
“王仆射的意思,如今大晉正處于新老交替的關鍵時期,只有北府這邊安定,朝廷才能安定。”
“還望兩位將軍能夠同心協力,拱衛朝廷。”
那使者說話的時候,視線一直反復在兩人中間停留,這兩個人能同時出現,這就說明他們已經就支持誰,擁護誰達成了一致意見。
“請王仆射放心,北府全力支持朝廷,支持新君。”
“再者說,北府兵從建立之初就是朝廷的軍隊,絕對不會因為擁立哪一個朝臣而戰斗!”
“好!”
“太好了!”使者頻頻點頭,劉將軍這番話說的太好了。
有這番話墊底,北府這邊的事情就完全不必發愁了。
“王侍郎,謝將軍的情況不妙,北府這邊,你一時還走不開,只能再堅持一下。”
我去!
這什么情況?
誰讓他提這件事了?
這是可以說的嗎?
那使者話音還沒落,王謐的心蹭的就提起來了,偷眼看看劉牢之,某人果然一副得到了一個大新聞的吃驚表情。
“王侍郎?”
怎么不回話呢?
我這可都是為了他著想啊!
那使者見王謐根本不搭理他,特別不服氣,整個建康城里,誰不知道他王謐是新婚燕爾,新婚的熱乎勁還沒過呢,就被派到京口來,原本以為就是個過渡,現在看這情形,這一個過渡,恐怕就要好幾個月,甚至以年計。
都是同情他,才向他說明情況的。
“好,我知道了。”
“你還有什么事情嗎?”
回答真的很冷漠,使者搖搖頭,他確實也沒什么好說的了,王恭專程派人過來,就是求個穩妥而已。
其實,若不是北府里的情況還不明朗,這點事情,送一封信也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專門的信使。
現在,消息也帶到了,王謐他們的表態也拿到了手,使者帶著某種難以明說的疑惑離開了軍帳。
“稚遠吶,謝將軍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看!
來了吧!
果然來了吧!
就知道這個紫臉大漢是一定要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