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道子提供了不少地方,有的是店鋪,有的是民居,雖然孫泰在建康城沒有停留多長時間,但是朋友,他還是有幾個的。
這些都是王恭檢查的重點,尤其是那些有點家財的達官貴人,是最容易窩藏孫泰的。
他們的宅院往往地方廣大,隱蔽的地方很多,往往也有些勢力,普通人想搜查他們的宅院幾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王恭親自動手。
但是,王恭卻并沒有指揮兵馬第一時間撲向這些宅院。
而是把兵馬調動到了另一個地方。
那里,才是他認為的孫泰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兵分兩路,撲向了各自的目標。
瑯琊王府,這是王恭劃定的第一個目標,就在剛剛,瑯琊王府經歷了一場大亂。
現在的王府,大王進宮被關起來了,屬下們也是死的死,傷的傷,奴婢們倒是正常的還有不少,但也喪失了活著的勇氣。
不知道自己今后該怎么辦。
孫泰在王府住了一段時間,對這里的一切都比較熟悉,王府的地方又很大,到處都是庭院,居舍,想找個地方躲藏,并不困難。
王恭擔心,剛才王府里打打殺殺,士兵們也是慌慌張張,說不定漏下了許多地方都沒有檢查清楚。
結果,到了王府折騰了一番之后,王恭才遺憾的發現,是他想得太多了。
王府這樣的是非之地,孫泰既然有機會逃走,還能在這里久留?
嘖嘖……
看來只能到第二個目標去撞撞運氣了。
若是那里也找不到的話,這件事恐怕就不好辦咯。
王恭隱隱有一種感覺,如果在那里也找不到的話,孫泰就會從他們的手里溜了。
溜了溜了……
另一個被王恭瞄準的地方,自然是大市里的孫泰宅院了!
這處宅院本來就是司馬道子花錢為孫泰購置的,地點他最熟悉,雖然他從來也沒去過,但位置提供的相當準確。
“地方夠大的!”
“沒想到,瑯琊王這么大方!”
來到宅院門前,看到層層嵌套的宅院,曾靖不由得發出了感嘆。
不過是個妖道,竟然還有這樣的待遇,怎能不讓人氣恨。
當然也挺可笑的。
此前司馬道子如此真心實意的對待孫泰,換來的是什么?
居然是孫泰的臨陣脫逃!
也別怪司馬道子狗急跳墻,翻臉不認人,這是孫泰咎由自取。
看到孫泰,瞬間就覺得連司馬道子也不再那么可惡了。
難道,這就是對比出真相?
“這樣一來,你們就要費點事,一定要仔細點。”
王恭才不關心這宅子是大還是小,就是再大,他能大得過堂堂太原王氏世代居住的宅院?
早就見怪不怪啦。
對于他來說,這座宅子就是橫亙在眼前的巨大障礙。
地方大,不容易搜索。
曾靖做事一向仔細,不必王恭提醒,他也心中有數,王恭一聲令下,他便帶著士兵們沖進了孫府。
實際上,整座宅院現在堪稱鴉雀無聲,若不是士兵們集結在門前,鬧出了一些聲響,這里或許會被人認為是一座空宅。
此前也聽說,自從孫泰拿到了這座宅院,幾乎就沒有住過幾天,絕大多數的時間,他都是在王府晃蕩。
這里沒什么人倒是正常。
不過,這也太安靜了!
一點人聲都沒有,一點生活的痕跡都沒有。
該不會,這里的小廝奴婢都被孫泰弄死了吧!
士兵們沖進孫府的時候,多少還是有點顧忌,聽說這位孫天師法力無邊,會不會在宅院里設有什么可怕的咒語?
一旦踏入,就會萬劫不復的那種?
懷著這樣的心思,士兵們忐忑的沖進了孫府。
等了一會這才發現,什么咒語,什么法術,全都是騙人的把戲,這座宅院與普通的宅院是沒有一點的差別。
士兵們便大肆搜檢起來。
稍稍押后的王恭王仆射,根本就不相信什么詛咒之說。
要是詛咒真的有用,那現在被四處追捕的,就不會是他孫泰了。
如果真的有法術,剛才那些四處亂走的鄉民,便會個個猶如金甲神人護體,凡人勿近。
可見,那些都是騙人的玩意,只有沒有見識的蠢材才會相信,而他王恭,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進入孫府,王恭才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這里果然是一個人都沒有!
沒有小廝,沒有奴婢,甚至連個看門的都沒有!
而且,看到府里荒蕪肅靜的那種情景,王恭便可以判斷,這里不是現在才沒有人的,而是一開始就少人居住。
或許,司馬道子把這座宅院賜給孫泰之后,這位孫天師就根本沒有用心的去整理宅院。
他的心思也根本就不在安家置業之上。
到處都是野草,已經長了有半人多高,屋瓦上,石縫邊也是荒草凄迷,一副破敗的景象。
“仆射,這里好像根本就沒人!”
搜索了迎面的幾座宅院之后,曾靖暫且出來歇了歇,看到王恭一臉凝重的站在那里,連忙過來匯報情況。
院子里根本就沒有人這件事,王恭怎么會不清楚,那些進屋搜查的士兵,凡是查好了一片地方,都是要第一時間來向他匯報。
每一路人馬回來都紛紛表示,他們半個人影都沒看到。
王恭也不得不相信,這是一座空宅,再說,如果宅院里真的有人的話,大隊人馬沖進來,怎么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至少也該有個動靜,跪地求饒吧!
可惜什么都沒有。
待到曾靖再來匯報的時候,王恭早就已經沒有多少意外了。
“仆射,確實沒人,我們是不是可以撤了?”
曾靖想的當然沒有王恭這般長遠,自然認為,只要沒找到人,就可以離開了。
“先不急,我再隨你們檢查一圈。”
還檢查?
就算是把這個院子翻個底朝天,也照樣是一個活人也找不到吧!
曾靖雖然心里有些埋怨,行動上也還是按照王恭吩咐的來。
跟在王謐身邊也有一段時間了,曾靖已經深諳上司說什么,他就執行什么,在自己能夠控制的范圍內發揮智慧的要訣。
王恭說找,那就接著找。
以免到時候發現孫泰真的是從宅子里跑出去的,他們這些做屬下的都要受牽連。
曾靖帶著士兵們,繼續第二輪的搜索。
這一次,王恭關注的重點,不再是那些半個人影都沒有的廂房。據士兵們匯報,他們對這些能住人的廂房搜查的最為仔細。
床鋪下面,房檐上面,箱柜里,凡是他們認為能藏人的地方,都沒放過。
不只是這些明面上的地方,每一面墻壁,甚至是地磚,他們也都仔細檢查過,敲敲打打,四處搜尋有可能的夾層,暗道。
還是一無所獲。
這些士兵一直以來做事都很穩妥,王恭還是相信他們的。
這些平常人能想到的地方,應該確實沒有藏人。
但那些平常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呢?
會不會有所發現?
王恭領著一眾人,主要在院子里轉悠,他仰著頭仔細的觀察茂密的樹叢。
大樹上也是可以藏人的!
這是他今天才得到的經驗!
孫泰會不會就在哪棵樹上窩著,自上而下的觀察士兵們的動靜?
草叢里也不能放過!
這座宅院已經荒廢很久,野草叢生,長得又高又壯,只要用心隱藏,足可以容下幾個人。
王恭從草叢中經過,仔細的撥開每一束雜草。
結果當然……還是沒有。
會在哪里呢?
這一次,王恭全都是依靠著直覺,而且,他相信,他的直覺很準確。
就在這座宅院里,他似乎都已經聞到孫泰的氣息了!
就是那股味!
這廝肯定沒跑遠,還在這座宅子里!
“那是什么?”
視線放遠,王恭忽然注意到一個奇怪的東西。
曾靖張目遠望,終于找到了目標。
“就是一口井啊!”
“沒什么特別的。”
雖然孫泰基本不住在這里,但這里也是一座設施健全的宅院,有一口井不足為奇。
“宅子都荒廢許久了,恐怕井早就已經枯了。”
這怎么可能?
雖然確實是許久沒有人居住,但這所宅子從司馬道子手里恩賜到孫泰那里,也不過幾個月而已。
何至于水井就能干枯?
“既然是枯井,井繩怎會全都放了下去?”
王恭走近了幾步,立刻發現了異樣。
引起他注意的,正是這奇怪的井繩。
曾靖拉了一下,沒發現任何異常。
“應該就是最后一次使用的時候,沒有主意吧。”
行伍出身的人,頭腦就是稍微簡單了些,即便是曾靖這樣的聰明人也偶爾有犯糊涂的時候。
現在夜也深了,大家伙也忙活了一整天了,多少有些疲累,腦子跟不上。
但是別人可以跟不上,王恭卻不能犯糊涂。
他端詳著這一卷向下耷拉的井繩,捋了捋長須。
“不對!”
“井下有人!”
“拉繩子!”
王恭這么一吼,哪個小兵還敢怠慢,自然是拼了老命向上拉。
不使勁還不知道,勁頭鉚足之后這才發現,井下確實有些奇怪。
這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繩子,居然就是拉不動!
按理說,就算是井下還有水吧,只打一桶上來,也不至于有這么沉吶!
況且,士兵們不只是感到了沉重,甚至還覺得,有一股向下的力,正在拽著繩子不斷下沉。
這就很詭異了!
“這口井,果然是干枯的!”
沒有水影,也沒有任何光亮,時辰不早了,天色也有逐漸變白的趨勢,在眾人的眼前,井下的情況也更加清楚了些。
既然是枯井,那這種情況就很微妙了。
“不會吧……”
曾靖和王恭對視一眼,也想到了那種可能性,頓時慌了。
“不會是在井里吧!”
以前確實聽鄉民提起過,有些災荒之年,為了躲避亂軍,有些大戶人家的有錢人會躲到自家宅院的枯井里。
這種事情也只有大戶人家可以做得出。
畢竟,在這個年代,水井也是個稀罕物,絕對不是家家都能擁有的。
普通人家一般只能到街市上的公共水井里汲水,公共水井里的水往往質量都相當的差。
又咸又澀,難以下咽。
但即使是這樣的井,一座街市當中也不會有太多,不可能人人都躲藏到里面去。
況且一般的公共水井都是有水的,往枯井里跳,那叫避難,往有水的井里跳,那叫自盡。
所以,能在自家開井打水的,都是大戶人家,同時在自家擁有枯井和有水井的,那就更是難得了。
更有甚者,大戶人家會專門辟出這么一口枯井,平時看著沒什么異常,關鍵時刻用來保命。
畢竟能想到投井避難的人鳳毛麟角。
其實,不是枯井出賣了躲在井里的人,正是這一卷打開的井繩引起了王恭的注意。
這卷井繩,實在是太新了!
打開的部分一點灰塵都沒有。
這也太不正常了!
這座宅院都已經荒廢了有一個月了,雜草都快長到天上去了,若是這卷井繩是一直都這樣打開的話,日曬雨淋,不可能還保持著這樣新鮮的顏色。
最大的可能便是,這卷井繩它是新打開的!
而且,就在今夜!
跳井這件事,只是跳到井里,絕對還不算完,你總要想個法子能從井里出來才是。
一般情況下,選擇跳井保命的人,都是單獨行事,極少會告訴別人。
能下不是最重要的,在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還能上來才是最重要的。
畢竟,身邊沒有能幫忙的人。
所以就需要這卷打開的井繩啊!
他得自己爬上來!
“井下的人,趕緊上來,饒你不死!”曾靖對著井口大喊道。
到了這個時候,曾靖也看出來了,這井下的人,八成就是孫泰。
怎么會躲到這么一個地方,這個老頭子還真是有才。
還別說,要不是王恭咬死不撒手,或許還真的就讓這老小子混過去了。
事實上,只要熬過了今晚,到明天,一切就都有轉圜的余地了。
找個機會混出城去,不是沒有可能!
這也就是為什么,王恭不惜拉著大隊人馬在城里晝夜不停的搜查。怕的就是夜長夢多。
“上來!”
確定了判斷,曾靖也支棱了起來。
使勁晃著井繩,剛才幾個人一起用力,居然都沒能把繩子下的木桶拽上來。
那都是有原因的。
具體是什么原因,讓那井下的人上來,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