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此之前,王謐還對李大連的動機再到他這個為人有一點點的懷疑的話,現在也全都消散了。
這么慫的一個人,他還能干成什么事?
不要說大事了,就是小事也一樣都做不成!
一切都已就緒,何邁將先期部隊全都糾集到一起,在他的指揮下,晉軍將士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著沖進城門了。
如此激動人心的時刻,南城附近,從城外再到城內,居然并沒有太吵鬧。
就連人們說話的聲音,都變小了,變細了。
不是人們的心情不激動,不是他們不想說話,而是他們不能。
不管是晉軍還是秦兵,如今能聚集在這南城樓下的,大約都是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么的人。
這件事,實在是太過重大,太過冒險,一旦他們鬧出太大的動靜,驚擾了那些不同陣營的人,恐怕,他們這些人就全都要倒霉。
誰也不敢大聲嚷嚷,誰也不敢破壞此時的情境。
太緊張了!
每個人的心弦都緊繃著,仿佛稍一用力就會斷掉。
砰砰……
砰砰……
心跳聲,混雜著零星的槍聲,又混亂,又寂靜,沒有人能夠將這一切合理的解釋清楚。
但是,人人都知道,決定性的改變,很快就要出現了!
就在眼前!
轟隆隆!
開了!
沖啊!
城門,開了!
從內向外,先是咧開了一道縫,很緩慢的,似乎有些游移不定,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后悔。
雖然只是小小的一道縫,但是,它卻打開了通往鄴城的道路!
晉軍面前,再無屏障!
晉軍沖上來了!
然而,令人驚異的是,堂堂侍郎王稚遠,居然不是第一個!
娘的!
何邁!
這廝竟然先一步闖進了鄴城!
這激動人心的一刻,眾人翹首以盼了許久,人人都想爭得一個的機會,竟然會落到何邁這小子的頭上!
不可思議!
難以接受!
王謐胸中竟然涌起了一陣惱怒,這樣好的機會,為什么不曉得留給我?
這個阿邁,真是不孝順!
「稚遠,你再磨蹭,我也不等你了!」身邊忽然響起何無忌的聲音,王謐回過神來一看,好家伙,人家老何跑的比他快多了。
要是再不反應過來,說不定連馬屁股都看不到了!
那還費什么話?
趕緊追上就是了!
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話多,不干事!
原本王謐這邊和城門的距離是更近的,但是,王謐他們卻在與何邁的競爭中落后了。
究其原因,都怪這該死的城墻!
王侍郎真是成也城墻,敗也城墻,同樣一堵墻,就在不久之前,大約就是半柱香之前吧,還成全了他沖進鄴城。
雖然面前還有甕城的阻隔,但是,好歹也是讓他在保全了大部分兵力的前提下,獲得了很大的戰果。
相當不容易了。
然而,就在這一刻,這一堵城墻卻又成為了王侍郎的巨大障礙。
還是因為那同一個缺口!
進來的時候,戰士們因為僥幸找到了這么一個容易突破的地方,自然是調整好了隊伍,有一定規模的,按照一定的順序進城。
他們的速度雖然也很快,但是,次序還是沒有混亂的,人數也并不是很多。
完成這一操作,還是很容易的。
但是,現在情況完全反了過來,同樣是晉軍,同樣面對的是那一堵殘破的城墻。
但是,現在他們沖擊的方向完全相反了。
晉軍現在想從斷墻里沖出去,當然也是做得到的,然而,這種做到,和王侍郎的要求,就差的太遠了。
斷墻的跨度有限,不能為眾多戰馬,步卒提供出口,晉軍士兵們幾次嘗試,最后還是無奈的發現,無論他們如何努力,一次最多只能沖出去五匹戰馬,而步卒呢,人數雖然多一些,但也不過是十幾個而已。
看到士兵們擁擠在斷墻的裂口前,出去一小點,涌過來一大堆的樣子,王謐的腦子里,忽然出現了一道數學題!
一個水池子,灌滿需要八個小時,用小水管放水,全部清空,則需要三個小時,問如果同時打開注水管和放水管,這個水池什么時候可以清空,需要多少個小時?
很明顯的!
這就是一個注水放水的問題!
特別經典,小學六年級數學題,雖然王侍郎早就已經忘記了該怎么解答,自從上了大學,他所有的數學知識就都還給老師了。
但是,他還是在一瞬間就對號入了座。
沒錯!
如果這樣下去,很顯然,在出口和入口完全相同的情況下,由于想要出去的人在短時間內瞬間增加,斷墻的缺口又不可能迅速變大,于是,矛盾就出現了。
士兵們爭搶著涌出去,缺口又太小的情況下,速度就會急劇變慢。
秩序混亂的隊伍,又會把突擊的速度拖得更慢。
就是這樣,一拖再拖之下,何邁都已經沖進城了,王謐居然還沒能沖到前排。
這都是什么事!
何邁他們的軍隊雖然人數更多,而且不是一般的多。
但是,人家沖擊的速度就非常的快,并不是因為他們跑得比較快,只是因為他們的站位優勢更大。
于是,就這樣,聰明睿智的現任黃門侍郎王稚遠,竟然就這樣被同袍甩在了后頭!
甩開了一大截!
這個世道,真是沒有天理了!
眼看著一波又一波的晉軍將士沖入了鄴城大門,還被堵在斷墻后面幾丈遠的王侍郎,簡直是愁的頭禿。
讓一讓!
讓一讓!
他吼了幾嗓子,卻發現并沒有什么用處,他的大吼在涌動的人潮,嘈雜的戰場之中,根本就沒有人聽到。
被淹沒了!
連個響都聽不到!
與王謐相反,將軍何無忌就非常澹定,本來他的站位比王謐還要靠后,但是人家就一點也不著急,還安慰王謐道:「別著急,你本來就是主將,主將都是要押后出場的,你沖在前頭,不是就顯不出來了!」
哼哼!
都什么時候了!
他倒是心寬的很!
其實呢,王侍郎也不是無路可走的,他們所在的地方,本來就已經是鄴城內了。
只是,外城而已,而外城和內城之間,還相隔一道城墻,中間的防御工事,正是甕城。
找到甕城的門,依然可以沖入內城,一點不費事。
但是,這樣容易的一件事,到了王侍郎這里,卻變得異常艱辛,幾乎是無法辦到的,最起碼,現在是不行,沒有一點希望。
前有狼,后有虎,王侍郎的前后左右都已經被晉軍同袍團團圍住,向前不能前,向后又不能退。
別說是甕城的大門了,就是甕城的墻角也無法靠近。
于是,別人在奮戰,而王侍郎,整個北府兵的主心骨,卻只能被困在這里,寸步難行。
這邊廂,南城大門前,只剩下了何邁帶著小隊兵馬逞兇!
就連北府兵中最能打的劉將軍寄奴,都不能沾到這份光,人家還在北城樓那里鏖戰呢!
現在也沒有空閑去通知劉裕了,反正按照一開始既定的計劃,只要能把南城攻打下來,北城攻下,還不是近在眼前的事?
沒辦法了!
這世上本來就極少兩全其美的事,也只能先顧著容易突破的這邊了。
送個消息或許也不錯,但這是不了解鄴城戰況的局外人天真的想法,事實上就是,現在的鄴城,真的不適合送信。
不管是從城內,還是繞到城外,晉軍的這個消息,都是很難送出去的。
在城內,雖然晉軍現在已經長驅直入,但是,南城距離北城,畢竟還是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說的難聽點,南城現在已經把城門打開了,而北城那邊的秦兵還都一無所知呢!
在城內遞送消息,必定會受到秦兵的堵截。
場景換到城外,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別忘了,張蠔老將軍已經帶著秦兵奔赴而來,誰知道他是從哪個方向圍堵過來的,這要是派出傳信兵,被張蠔堵個正著,這還不是羊入虎口?
反而會壞事。
南城門處,何邁帶頭,已經先行沖進了城!
什么叫做天選之人?
看看何邁就知道了!
人家明明也沒有每次突襲都身先士卒,也并沒有武藝高強,戰術精湛,但是人家就是命好。
正好趕上其他的大將都因為各種原因,位置不佳的時候,他就這樣成為了晉軍之中,第一個沖進鄴城的人!
羨慕吧!
氣憤吧!
嘿嘿……
更讓人氣憤,覺得不公平的事情,還在后頭呢!
人家何將軍已經帶著兵馬沖入了鄴城,而與此同時,城門才剛剛開啟,還沒有半盞茶的功夫,就見城樓后方,不同的方向,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那馬蹄聲過于熟悉,以至于,才剛一出現,王謐的戰斗神經就豎起來了。
「不好!」
「秦兵來了!」
「要快,我們要盡快沖出去!」
按說都是戰馬奔騰,遠處聽上去,應該是沒有什么區別,但那是針對一般的耳朵,而不是身經百戰的戰士的耳朵。
雖然王侍郎還沒有身經百戰,但是他的戰場經驗著實是不少的,再加上他這顆聰明的腦袋瓜,很快就聽出了這次出現的馬蹄聲和晉軍騎兵的馬蹄聲的區別。
確實是有區別的,而造成這種區別的原因,當然不是戰馬,戰馬不論是晉軍還是秦兵,其實都是差不多的,人的耳朵是絕對聽不出什么差異來的。
差異完全是人為造成的。
因為從根本上說,晉軍和秦兵還是兩支完全不同的部隊,從內到外,他們的訓練方式完全不同,其中就包括騎兵方陣行進的方式,正是因為戰陣的不同,每一排戰馬的數量都不同,馬蹄聲聽起來才會略有差別。
這種差別雖然細微,但是也逃不過晉軍將領的耳朵,唯有一個可憐人,算是聽不到了,那便是何邁。
何將軍也是聽得出這種差別的,無奈他現在已經先一步沖進了城,距離那城外的兵馬實在是過于遙遠。
沒辦法,何將軍又沒有順風耳,只能當個聾子了!
王謐這邊,心急如焚的晉軍,忽然之間卻爆發了驚人的實力,雖然局勢更加緊張,但是晉軍兄弟們卻勐然間找到了久違的軍容素質。
他們迅速重整隊伍,讓出了通往城外的出口,而另一邊,處于尾部的晉軍,則不再執著于往前擠,而是掉頭后轉。
向著甕城的大門挺進。
這樣就好了嘛,兩邊共同疏散,被夾在中間的王侍郎才能盡早解脫。
李隊主辦事還是可以信賴的,雖然膽氣不足,但是人家做事還是相當體貼細心的。
不只是打開了外城的城門,甕城的城門也一并開啟了,只是速度稍慢了些。
隨著人潮漸漸散去,王侍郎終于可以選擇是要前進還是后退了!
王侍郎究竟想要去到何方?
進城?
還是出城?
這好像不應該是一個問題,但它又確確實實的是一個問題。
按照現在鄴城的形勢來看,反而是城外比城內更危險。
在那里,老將張蠔馬上就要趕到,相比城內的這些蝦兵蟹將,張蠔可是更難對付的存在。
而城中,按照李大連的情報,已經沒有可以主事的大將軍,而他們晉軍也不過是打了這么一個時間差。
在秦兵主將外援,內城空虛的時候,進城攻占,如果張蠔早一步知道南城這邊的隊主倒戈的話,絕對不會棄城去外援。
這個時間點非常重要!
王謐看了看身后的何無忌,陷入了沉思。
現在有兩個選擇,不是他上,就是老何上。
「無忌,我出城去領兵,你帶著將士們往城里進攻,如果能盡早和城外的寄奴聯系上,就一定盡力聯系,爭取里應外合,趕緊把鄴城攻取下來!」
王謐說到做到,話音還未落,就已經掉頭要往城外奔去。何無忌也不是傻瓜,王謐能夠判斷出來的事情,他也一樣能分辨的出。
立刻聽出了王謐的話外之音:「稚遠,這可不成,你是主將,當然要留下攻城,城外的張蠔就交給我去對付,你還信不過我嗎?」
現在不是信得過,信不過的問題,現在是終究要把危險留給誰的問題!
誰都知道,張蠔不好對付,而這個時候出城,那就是意味著要去和張蠔死磕。
身為好兄弟,何無忌當然不能看著王謐以身犯險。
然而,何無忌這樣想,王謐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
怎么可以讓好兄弟為了他捐棄性命?
更何況是在沒有buff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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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城門開了!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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