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他就這么走了?
符纂感覺,他完全被拋棄了。
沒有了活路。
那符飛一向心狠手辣,這個時候讓他進城,他哪里還有活路?符飛是絕對不可能饒了他的!
完了!
吾命休矣!
符纂在后方嗚呼哀哉,仿佛下一刻,符飛就要舉著刀,向他殺過來了。
而另一邊,向前沖了一段時間的曾靖,沒過多久就停在了半路上,隨即跟過來一個小兵。
曾靖給了他一個眼神,低聲道:“你去給王侍郎送個信,晚上到鄴城宴飲,符纂也想去。”
“不妨帶上。”
“符纂一走,氐秦降兵這邊群龍無首,還能消停點。”
“另外,大軍一旦停在徐州城下,各位將領入城赴宴,氐秦降兵這邊的動向我們不能不關注。”
“這幫人雖然打不過我們,但是難保他們賊心不死,況且,徐州城內還有不少氐人,我們不防不行!”
這些話,其實曾靖不叮囑,王謐大約也是知道的,都曉得,但是他還是不放心,一定要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
這也是王謐看中他的一大原因,就是,曾靖真的是一個盡職盡責,把北府兵的利益看得最高的將領。
無奈,曾靖一心跟在王謐身邊,對升官發財并沒有興趣,要不然,以他的戰功,能力,早就可以當個領兵的大將軍了。
就像檀憑之、魏詠之他們一樣。
正經的上陣殺敵了!
而現在曾靖才不會真的去送信,他還要盯著符纂呢!
這廝別看廢物的要命,但誰知道他會不會心里藏著壞心眼,就等著晉軍不注意的時候,為害作亂?
曾靖是絕對不會放過此人的!
而且,他也絕對不是無緣無故的提到徐州城的宴會的,從遇到符纂,他張口開始,曾靖就已經做好了盤算。
把這個人送進徐州城,豈不是大禮一件?
李大連一個,再加上符纂,總該能滿足符飛的胃口了吧,也算是能表現晉軍的真誠厚誼了!
有他們兩個做雙重保險,想必王侍郎他們的安全也就更有保障了,扔出去這些廢物,換回我們晉軍兄弟的性命,豈不劃算?
從一開始,曾靖就在考慮要把符纂扔出去擋箭。
而這一刻,就在大軍進城之前,他當然要擔負起看好符纂的責任,可不能讓他溜了!
大軍的前方,先頭部隊已經抵達了徐州城下,而這時,王謐也該決定具體帶誰進城了。
老實說,王侍郎現在很為難。
如果條件允許,他當然想帶著所有兄弟一起去徐州城里開開眼界了,但事實上,是不能有這樣的條件的。
所以,剛才在軍帳里,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在等著王侍郎下一步的安排,他卻沒有給一個明確的答案。
并不是他沒有答案,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兄弟們的心愿,他不是不清楚。
徐州!
徐州就在眼前!
誰會不想去探尋一番?
可是,機會是有限的。
這不是王謐決定的,而是現實決定的。
“寄奴,有些事,現在我是不得不說了,希望你能理解。”
劉裕正和王謐并肩而立,觀望著徐州城高大堅固的城墻,突然聽到王謐說話,頓時就愣了。
“稚遠,有話但說無妨,何必如此客氣。”
劉裕心中惴惴,只要王謐一開始客氣,就表明他接下來要說的,肯定不是什么讓他高興的話。
“關于今夜的宴席,這個徐州城……”
“我是進不得的,對吧!”
“你怎么知道的?”
王謐這邊還沒說完,劉裕都學會搶答了。
劉裕笑笑,并沒有把王謐的驚訝放在心上。
“我早就猜出來了,若是想帶著我一起去,剛才在軍帳里,當著眾人,你早就可以說明白了。”
“這有何難?”
“有什么開不了口的?”
劉裕這樣大度,反而讓王謐不好意思了。
“也沒有不能開口,只是,我總覺得,這一段時間,對你太虧欠了。”
“與符飛的談判,就沒有讓你出現,現在徐州城里的宴飲,又不能讓你去,實在是過意不去。”
這是真心話。
若論能力,幾個京口兄弟當中,劉裕自然是排第一的,可就是因為能力出眾,尤其是帶兵能力強,很多指揮作戰的事情就離不開他,越是事關緊急,就越是需要他來坐鎮。
于是,這些談判也好,宴飲也好,他就無法出席。
這不得不說是一件憾事。
“寄奴,如今符飛已經向我方歸順,但是,對于徐州城里的動向,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尤其是那些氐秦的降兵,就更是需要注意,他們人數不少,雖然多數都有傷病,也無力再戰,但是,不要忘了,徐州城里還有兩萬氐秦將士。”
“一旦這些人聯合起來,形勢對我軍來講就會相當不利,這些情況我看得很清楚。”
“不用你說,我也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
“寄奴,知我心者,非你莫屬。”
王謐發出了由衷的感嘆,此刻,他的心和劉裕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不論未來如何,此刻,在徐州城下,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正是符飛!
或者說,是氐秦最后的精銳!
這一路從鄴城走來,雖然四面都是投降的聲音,但是,王謐也沒有被迷惑。
他清楚的看到,駐扎在鄴城以南的這些較小的城鎮當中的秦兵,實力都比較弱小。
甚至還比不上他從鄴城帶出來的這些氐秦的降兵。
那么,氐秦的精銳現在都在哪里?
距離王謐他們最近的,也算是可以給江左造成威脅的,毫無疑問,只剩下了徐州城里的這些兵士!
只要能夠鏟除這些人,氐秦的主要勢力就算是被瓦解了。
如果王謐可以做得到,他當然也愿意奮力一拼。
但是,問題也就在這里,他確實是做不到。
如果這支大軍是他從建康城里的帶出來的,還整齊的很,裝備齊全,這自然是沒的說,拼命也要一戰的。
正是好形勢,趁勢而上,也要想辦法拿下徐州城,正是一勞永逸。
可是,現在王謐帶領的北府兵,已經不是當初意氣風發的北府兵,他們現在的戰斗力,大約只有在鄴城時的一半。
以這樣的疲敝之師,是絕對無法和城中強盛的氐秦士兵抗衡的。
于是,當符飛愿意求和歸順,王謐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并沒有故意吊著。
不管是符飛還是他,兩個人都清楚,遲疑不決是沒有意義的。
符飛有符飛的打算,王謐有王謐的心思。
雖然起點不同,過程也有些不一樣,但是兩人的目標確實相同的。
那就是盡可能的保存實力,于是,就像劉裕擔心的,王謐對于隊伍當中混雜的這些氐秦降兵也很是不放心。
畢竟,他們也算得上是一股力量。
一旦他們和城中的氐秦士兵里應外合,暗算晉軍,那他豈不是要吃大虧?
“酉時末刻我們進城去打探情況,這城外就都要交給你了,寄奴,重任在肩,不容有失!”
他按了按劉裕厚實的肩膀,慎重說道。
劉裕亦目光堅定,沉聲道:“你放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氐秦有力氣撲騰的!”
只要劉裕做了保證,王謐心里就有底了。
這個堅毅的男人,你完全可以相信他有能力踐行自己的諾言。
“王侍郎,曾隊主命屬下傳來一個消息。”
兩人還未說完,就聽得那傳信小兵這樣說道。
“出了什么事?”聽到是曾靖讓他過來的,王謐有點著急,唯恐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王謐就有些肝顫。
“曾隊主說了,符纂也要參加今天的聚會宴飲,一會諸位大將軍入城,一定要記得帶上他。”
“符纂?”
“我們軍中還有這么一號人物嗎?”王謐略有些發愣,說完這句話,他就后悔了。
“是啊!”
“怎么把他給忘了!”
“叫上他,一定要叫上他!”
“不行!”
“現在就去!”
“找幾個人,現在就把他帶來!”
“寄奴,今夜有好戲看了!”
“可惜了你了,這樣精彩的大戲,你也看不成了。”
劉裕是個嚴肅的人,他對看大戲這種事,其實并不是很熱衷。
卻也還是想知道個原因。
“這是怎么說?”
王謐興奮道:“今日我們和符飛談判的時候,他只是看到了李大連,卻沒有發現符纂也在降兵之中,當時時間倉促,我們也沒有心情把鄴城那邊的情況講述清楚,我估計,看到符纂,符飛能氣死。”
“有意思,打起來!”
“趕緊打起來!”
每到這時,劉裕就開始陷入迷惑,他對王謐一直都很敬重,覺得他是世家子弟當中難得的有勇有謀之士。
但是吧,一到這種時候,王謐又總是顯現出一些紈绔子弟的愛好。
比如看熱鬧不嫌事大等等。
不過,這一次,劉裕倒是沒有提出任何的規勸之語,符纂能跟著一起進城,也是他所希望的。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不是說對抗的力量,而是擾亂的力量。
符飛見到符纂會作何感想?
肯定不會平靜吧。
到時候,王謐的眼前就有了符纂和李大連兩員氐秦的降將做擋箭牌了。
若是符飛一個不順心,收拾他們也就罷了。
你看,我軍士兵太能干是一個方面,你軍將士反水快,也是造成鄴城失守的原因之一。
要是想出氣,就奔著自己人來,不要傷害我晉軍大將。
劉裕是揣著這樣的心思,王謐也差不多。
不過,他并沒有那么惡毒。
此刻,最令他興奮的,還是看熱鬧的大事。
他有一種預感,兩位降將就算是進入了鄴城,經歷了風波,也一樣能完好無缺的回來。
兩邊看似都準備就緒,其實也都在憋著勁呢!
王謐這邊倒是還好說些,距離酉時越近,城下聚集的晉軍也越多,看到自己的將士,王謐這邊還真的是底氣越來越足了!
距離酉時越來越近,徐州城內外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平靜。
城中已經進行了宵禁,不允許鄉民們隨意走動,這一項指令是從符飛回到城里就安排下去的。
城外大兵壓境,就算是避免了紛爭,這座徐州城也絕對不會像以往那樣安寧祥和。
就算是心再大的人,也只能把城中的所有事務暫且停下。
為的,也就是維持一個秩序。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徐州城中的男女老少,早就已經知道了城外的動靜。
瞞不過他們。
晉軍到了!
真的是晉軍!
太興奮了!
人們紛紛走出家門,就是想去看看熱鬧,至少看一眼晉軍的風采,無奈,符飛早早的就頒下了命令,別說是出城了,就是出門都不許。
于是,安安靜靜的徐州城中,街道雖然空空蕩蕩,但是,這里的空氣中,卻涌動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興奮。
蕩漾啦!
每個人都對今晚的宴會充滿了期待,這股一起看熱鬧的氣氛,已經渲染的非常充分了。
徐州城內,從上到下,從內到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今晚,晉軍就要入城了!
尤其是那些翹首以盼的徐州百姓,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聽來的消息,反正也不知道是第幾手的。
傳來傳去就變成了,北府大軍要直接開進徐州城,整個接管。
厲害了!
無恥符飛就要束手就擒!
這一傳聞實在是與現實相差過遠,然而,人們還在為這個毫無根據的傳聞欣喜若狂。
卻不知道,一旦他們知道,今晚晉軍入城的真相,看到那一點點人馬,會不會過于失望?
城樓上,火把也逐漸增多。
城樓上下被火光映照的,一片輝煌。
城上的士兵也增多了一些,他們來回走動,比之前的那一波要警覺的多了。
或許是知道今晚十分重要,這些士兵一個個的都目光炯炯,精神十足。
明明雙方已經達成了合意,不再開戰,但是,士兵們的狀態卻更加昂揚了。
丟人不能丟陣!
這就是目前徐州守軍的終極追求。
雖然我們的主將歸順了,對是歸順,絕對不是投降,這其中的區別要搞搞清爽。
投降是打不過的做法,甚至是被打敗了,無奈為之。
可我們符飛將軍則不然。
我們不是打不過,我們只是想保存實力。
你們這些晉人,今晚進城不要搞事,否則,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符飛并沒有對士兵們下達這樣的命令,這完全是士兵們自己的選擇。
于是,晉軍還未入城,符飛那邊也根本就沒有派人出來迎接,兩邊的士兵就已經斗上了。
誰也不肯讓誰,戰況很激烈,雖然無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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