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謐也是很無奈了。
這位夫人,你就是再緊張,你看我也沒用啊,你要管住的,是親親老公的嘴。
今天既然能來,王謐也是揣著好意的,但就是不知道,王恭愿不愿意接受。
他要是說出什么犯忌諱的話來,那可是神仙都救不了他。
而現在的王恭呢?
他自然是體會不到夫人此刻的心情的,在這個方面,他一向都是我行我素。
“大王如今尊貴如此,不知道光臨寒舍,有何貴干?”王恭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是那樣子卻活脫脫的要送客似的。
你倒是回答王謐的問題啊!
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夫人在身后猛抽了口氣,剛想找個什么理由緩和一下,王謐卻笑道:“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了,我如今有了喜事,自然不能忘了你,再說你受傷以來,我也沒能來看看你,實在是過意不去。”
“怎么樣?”
“身體可好些了?”
王謐不愿意搭理他,王謐便轉向了夫人。
王夫人連忙幫襯:“好多了。”
“這些日子看了好幾個郎中,還有太后娘娘從宮里派過來的太醫,都看過了。說是傷的不是特別的重,只需要靜養就可以恢復。”
“多謝大王關心。”
“哼!”
“老夫好得很,就不必大王假慈悲了!”
就看不慣她這副諂媚的樣子,王夫人這邊才剛剛把氣氛緩和回來,王恭就給一錘子敲爛。
“我不是慈悲,我只是本著朋友的情誼來看看你,你也不要太過自作多情了。”
好吧!
既然他不要面子了,那王謐也沒有必要再勉強自己。
大家就實打實的把態度拿出來吧!
“早就知道你就是想看老夫的笑話!”
“好啊!”
“你來看吧!”
王恭把蓋在腿上的厚實棉被掀開,那條傷腿現在雖然經過了妥善的處理,卻還是看起來很駭人。
“我為什么要看你的笑話?”
“恕我直言,你早就是城里的一大笑柄了,現在建康城的百姓,誰人不知你的所作所為,到處都傳揚著你的笑話,我要是想知道,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笑話送過來,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趁著王謐說話的當口,夫人趕緊把棉被又重新塞好,這個老頭子,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
雖然話說的好聽,但是,他的情況還是不樂觀的,古代的醫療條件就決定了這樣的傷痛,不管現在看起來多好,都要經過精心的調養才能徹底康復。
就在這段時間,只要是傷口還沒有徹底愈合,就有復發的可能。
一旦復發,那可就是老天爺來索命了,達成王阿寧的心愿,是分分鐘的事。
充什么大英雄呢!
王謐一席話,氣得王恭又是咬牙切齒:“老夫就知道,你就是想看著老夫死!”
他又想起了王謐剛才的話,頓時火氣就又騰上來了。
“我告訴你,你越是想讓我死,我就越是不死,餓哦偏不讓你得逞!”
“現在我可是個燙手的人了,不論你如何處置我,你在朝堂上都不會落好處,你要是殺了我,別人就會認為你是在為自己掌權掃除障礙,你要是留著我,殷仲堪的家人也饒不了你!”
“哈哈哈!”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把我怎么辦!”
“你是不是想勸我自盡?這樣就省了你的事,解了你的憂?”王恭惡狠狠的盯著王謐,那神情竟有幾分癲狂。
“我偏偏就不死!”
“就不讓你如意!”
“要殺要剮,你就看著辦吧!”
王恭撲通一下躺倒,兩臂張開,仿佛真的是王謐想怎么著就能怎么著的樣子。
看他這副耍無賴的樣子,王謐就覺得,可笑的很。
誰能想到,昨夜讓他輾轉難眠,無論如何也找不出的答案,竟然就在自己的身上。
原來,促使王恭改變心意,繼續活下去的緣由,竟然是他王謐。
為了讓王謐左右為難,為了讓他無法和朝臣交代,和王貞英交代,他就不死了。
就這樣賴著了。
就為了給王謐出難題,看看他能如何處置他,他居然就可以這樣做!
雖然很無恥,雖然很無賴,但是,對于王恭的這個舉動,王謐也只能是無奈的搖搖頭。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王恭這樣做,還確實會給王謐造成不大不小的一個麻煩。
雖然太后很明事理,也做到了她能夠做到的全部,她都很盡力,王謐已經無可指摘,但是,很顯然,王貞英也不愿意看到王恭真的去死。
現在幽禁他,已經是王貞英在表態了。
可以廢了他,但不能讓他死,要保住他的性命。
在王謐和太后見面的時候,她也已經再三表示,王恭的所作所為確實是人神共棄,但是,一定不能讓他死,這是基本。
于是,明明是想把他弄死,多一分鐘就不想留著,而且也不想給自己招惹禍患,但是,王謐還只能咬牙切齒的忍著。
“好了!”
“你看快起來吧!”
“你要是想死,早就死了,還用得著我?”
“你要是還有一點世家子弟的臉面,就趕緊起來,好好過日子,別再讓夫人擔心了!”
說罷,王謐便憤憤然離去,留下了淚水漣漣的王夫人,還有躺在胡床上耍無賴的王恭。
“他就……這么走了?”
王謐走了,王恭也就不再耍無賴了,反而坐了起來,看他這副墮落的樣子,王夫人是怒其不爭:“你啊你!”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
“要生要死,你隨便好了!”
不能再管他了!
這就是一灘爛泥了!
夫人一揮手,整個院子里的小廝婢女就全都跟著她跑了,冷風一吹,王恭瑟瑟發抖。
這是什么情況?
只剩我這個孤家寡人了?
王稚遠,他為什么不生氣?
他為什么不舉刀?
王恭拼命表演,就是為了這一天。
他要活,就是為了給王謐添堵心的。
以他的性格,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很丟人嗎?
難道,他不知道這是在丟世家子弟的臉面嗎?
要知道,他王恭可是把面子看得比天還要大的人!
現在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要看著王謐倒霉,看著他為難。
要激怒他!
最好是他怒不可遏最后拔刀親手殺了他才好!
這樣,王謐身上的罪孽也會洗不清,將來,就算是他有朝一日真的得意,背后也會留下罵名。
留有污點。
抹黑他,這就是王恭的目的。
卻沒想到,發怒也是發怒了的,可是,王謐最后還是忍住了,這讓王恭的一口氣,憋在那里,簡直是不痛快極了。
不行啊!
這說明,功夫修煉的還是不到位。
還需繼續努力!
王恭這邊重新找到了茍活的理由,生龍活虎,另一邊,被他氣的哭笑不得的王謐,卻惹來了屬下的擔憂。
剛才的那一幕一幕,曾靖眼里看得是清清楚楚的,這個時候,回到王府,不免心中憂慮。
反應到臉上,就是眼神時不時的就要往王謐的方向跑,小心翼翼的樣子,王謐就被逗笑了。
“不必如此緊張,他就是不想死,對我也沒有任何威脅,丟丑的是他,我一點也不生氣。”
“可是……”
“他這樣無賴的人,留著他,屬下實在是氣不過!”
“消消氣,消消氣。”王謐給他倒了杯水,曾靖誠惶誠恐的接過來,主帥如此關懷,他也不好再鬧騰了。
至于王稚遠,他究竟生不生氣?
當然也是生氣的。
那么多人的生殺予奪全在他一個人手里掌握著,可是,就偏偏有這么一個王恭,讓你想殺而不得。
怎能不令人氣憤?
不過,要說有多么的真情實感,其實也并沒有。
王恭這個人,他現在表現的越是煩人就越是讓人明白,他有多么的惡心。
多么的廢物。
這個人已經廢了,完全構不成威脅。
今天之前,王謐對這一點還是有所顧慮,擔心王恭只是一時想不通,過后就會恢復正常。
卻沒想到,他真的頹廢了。
這就好。
至少算是拔除了一個隱患,至于將來如何,那不是現在該考慮的事,反正現在他也出不來,也不能給他找麻煩,暫時留著他,也沒什么。
反而還可以給自己拉一波同情票,充分的向建康城的百姓展示他的寬容大度。
你們看,不論王恭如何挑釁,瑯琊王都容忍了,這難道還不是宰相肚里能撐船嗎?
這難道還不叫做大度嗎?
這就是表率作用。
至于以后,可以相信,王恭的好日子也長不了,不是王謐要挖空心思害他,而是他自己一定會主動跳出來送死的。
王恭絕對不會就此沉寂,要相信他搞事的能力。
到那時候,是殺是留,可就別怪王謐辣手無情了!
而現在,終于把對手的虛實探了個清楚的瑯琊王,也可以放心的享受一下生活了。
冬至節就快到了。
在古代,這可是個大日子,各家各戶都要張燈結彩,舉行慶祝活動。
除了民間,皇宮里,朝廷上,對這個節日也是異常的重視,往年總是要大擺宴席,由皇帝出場,招待群臣,也算是一年一度的君臣慰勞大會。
可以聯絡君臣之間的情感,頗有一種吃了這一頓酒,往年的恩怨就一筆勾銷的架勢。
而今年,情況有點特殊。
司馬曜暴死,這也屬于國喪了,于是,就算是有那份心,作為后宮主腦的太后王貞英也沒有那個立場大操大辦。
總歸還是個未亡人嘛,雖然心里一點也不感到憂傷。
但是那個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
況且,讓她自己主持大宴席,她也沒經驗,也不想去做,小皇帝呢,年紀太小也干不了這件事。
于是,日子還沒到,王貞英就已經發布了詔令,明確表示,今年的冬至節大宴暫時取消,以致哀思云云。
這一下,是既省錢,又省了事。
可謂是兩全其美。
對這樣的結果,瑯琊王也感到很滿意。
現在,他的身份也不一樣了,雖然王貞英那邊沒有舉辦宴席,自己這邊,還是要辦一下的。
所有在建康城的親朋好友都匯聚一堂,舉杯歡飲。吃好了這一頓,新一年的征程也要拉開序幕了。
雖然,以他現在的地位,享受都是應該的了,就算他不再走上戰場,也不會有人說什么。但是,王謐自己卻不能允許。
這最后的決戰,他必須親自參加。
這不僅僅是因為歷史使命感,更是為了現實的利益。
這一仗,如果他不參加,主角就只會是劉裕,一旦徹底攻破了敵軍的防線,平定了中原,那么劉裕的功勞簿上就又要記上狠狠的一筆。
劉裕的功勞越大,以后關于他的處置也就越困難。此所謂功高震主嘛。
而劉裕的心性,王謐也很清楚。
他不是那種可以屈居人下,臥薪嘗膽的人,他的雄心壯志,不允許他向任何人低頭。
尤其是現在的他,也算是功勞加身,在北府中有極高的威望。
如果他還是京口鄉野那個默默無聞的少年,為了維持一家的生計,他可能也會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不會做出任何出人意表的事。
可是,現在的形勢已經不同了。
他擁有了自信,也收獲了功績和眾人的擁戴,在這樣的形勢下,難保他不會生出異心。
所以,一方面為了看著他,一方面也為了鞏固自己的威信,這一戰,王謐是非參加不可。
冬至節過后,正式的準備就要開始。
如今,各方的籌備已經漸漸成型,不管是人力還是物力都達到了一個巔峰的水平。
比以往任何一戰準備都要更加充分。
現在,可以說,從江左的人情來說,王謐以及北府兵已經具備了人和。
一場接著一場的勝利,充分的鼓勵了江左的百姓,他們平靜懈怠了許久的心,逐漸又蘇醒了。
他們紛紛慷慨赴義,有人出錢,有人出力,大晉的活力被充分的調動了起來。
除了建康城,大晉境內,許多城池也紛紛響應。
在荊州,桓沖帶領著部從已經啟程奔赴京口,江州的桓伊也沒有懈怠,調兵遣將,也要追隨而來。
大軍集合還要等待一段時間,而王謐現在努力的方向就是把地利這個條件也打造出來。
他們是由南往北進軍,從歷史上來看,這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操作起來特別的困難。王謐現在要做的事,正是突破這種限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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