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的電視臺們很快對發生在江戶東部海底這一次地震做出了報道,最強烈的一輪沖擊便是來自地震開始6分鐘后的那一波,江戶灣一帶的震度確定為5強,對很多霓虹本國人來說也不算太常見。
只是發生的位置確實敏感了些,震源離江戶灣約17公里的距離,深7公里的地方,里氏震級6.2,這座霓虹國最為繁華的大都會,受到波及的人數巨大,縱使人員傷亡和設施受損應該不會太嚴重,帶來的經濟損失也不會低。
身處在其中的人受到的震撼并非數字能夠表達的,包括陸啟他們也親眼看見不遠處天橋上有人從半空中墜落的畫面,以那個高度和墜落的姿勢來看,只能說自求多福吧。
很多人都有過自然災害的經歷,但親眼所見有人員的傷亡感受則是完全不同的。
這次地震其實建筑損傷并不嚴重,搖晃是都在搖,但至少江戶灣這一帶并無坍塌,抗震性確是一流,霓虹國政府在這方面下了苦功,也久經考驗。
陸啟這次到霓虹并沒有將柴犬卡卡帶過來,上次帶它回了府南就一直留在那兒以幫助總部的文化建設,最主要的原因是夏目小姐回到神甲市場部之后,霓虹分公司這邊已經沒有了養狗能手,而府南總部則更加人才濟濟。
而且分公司已經逐漸建立起來相對活躍的氛圍,卡卡也可以功成身退。
從大地第一次開始顫動大概半個小時后,終于開始平復了下來,網絡信號逐漸恢復,席地而坐的上班族們第一時間便是拿出手機開始上網沖浪,和親友們互道平安。
警察和警備員們也已經出動,救護車和消防車在街道上鳴笛穿梭,警報聲之后這座城市充斥著的是各種特種車輛的聲音。
短暫的混亂之后,秩序亦開始恢復,還是因為豐富的經驗,反應速度不可謂不快,江戶知事已經第一時間向駐守于城外的陸自第一師團發出救助請求,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但江戶這種地方大意不得。
一些膽子大一點兒的已經敢回到寫字樓內,去拿回自己的私人物品,喝水的水杯,跑太快沒來得及拿的錢包,還有充電寶等等最為重要的事物。
搞得陸啟都有些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恍惚間還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表現得有些過分緊張,不夠運籌帷幄鎮定自若。
此時他仍有些心有余悸,只覺得是自己沒啥見識還是這群人心就真的這么大?他也沒阻攔,因為在這方面對方確實比他更加權威。
反正總共就三樓,要是又開始震了再跑也來得及。
這種感覺矛盾又割裂。
新入職不久的一名策劃小山君,甚至跑過來找到陸啟,居然還有些興奮地問:“陸總,我們要不要在《第二人生》里加入一些自然災害的侵襲?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系統,可以讓玩家更有代入感。”
陸啟人都有些傻了,這話說得,代入感……全世界大部分玩家都不太會有代入感吧……這種場面也不是一般人能夠遇見的。很想問你真的要現在這種情況跟我討論這樣的問題么?
能不能尊重一下地震啊?而且自己明明已經決定要平衡生活與工作的比重,真的要讓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聊游戲嗎?
上次意識到工作占據了他生命太多部分的時候,都還莫名其妙地想出來要做《第二人生》就已經讓他很難受了。
但似乎也是作為領導的要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風范,這種奇怪的偶像包袱,嘴上還是正常回答他:“如果細化一下的話大概可以放進今后的DLC計劃里,只是第一個發售的本體不太適合,會模糊游戲主題和核心玩法。這個版本主打的是玩家在學習,工作和生活中的成長,而且游戲與現實最大的區別之一就是努力就一定會有收獲。你打算天降橫災剝奪玩家們的已經獲取的資源嗎?不造成損失這種游戲里出現的自然災害有什么意義,造成損失那玩家又會感覺到莫名其妙的受挫。”
“而且美術工作量巨大,一座城市的建筑就要做兩套,摧毀前的和摧毀后的。災難只設計地震嗎?會不會太刻意了?還是海嘯,龍卷風,火山爆發等等一起上陣呢?這樣他們要做的東西就更多了,不是這個版本能解決的事情。”
陸啟幾乎本能地就這么回到了,讓他想哭。
四十二整個公司的企業文化也延續到了江戶分公司,所有員工都可以直接坦率地提出自己的疑惑,有相對活絡的討論氛圍,甚至直接向陸啟提問,如果有機會的話,就如此時。
“您說的是。”小山君想了想很快腦子便轉了過來。
周圍本身便圍著的其他員工們也開始聽起了陸總的隨身小課堂,在四十二里陸啟在霓虹的時候總是能時不時就學到一些東西。
一副詭異的畫面,在地震避難的時候,一家游戲公司里的人們湊在一起,討論未來的游戲可以怎么去設計。
陸啟又道:“而且這種系統我認為拿來單獨做成另一個游戲效果會更好些,《第二人生》這種模擬類的上帝視角對于災難的表現不太能給玩家身臨其境的感覺,我更傾向第一或者普通的第三人稱視角,冒險類游戲里能夠更近距離地接觸……”
陸啟指了指廣場西側邊緣的那條裂縫:“比如說那東西,場景帶來的震撼是需要參照物進行對比的,最好的對比參照物就是玩家本身,當他就站在裂縫旁邊的直觀感受,或者是你能明顯感知比自己要高出不少的巨大海嘯。”
“是的,我感受出來那種場景了。”小山君立刻道。
“《霓虹沉沒》你覺得這個點子如何?”陸啟靈光一閃,一個聽名字就能大概想象出很多內容和劇情乃至玩法的游戲,莫名其妙地搞得大伙兒還有些興奮,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了起來。
甚至感覺椎名真帆的場景組都要開始現場掏出手機拍照取景了,就是現在這樣的損壞范圍應該是還達不到讓霓虹島沉默的標準,不過藝術總歸是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嘛。
只是這樣的項目對于四十二技術積累的需求,尤其是視覺表現層面,又將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
雖說地震之后等待進一步消息的那段時間確實也只能聊一聊亂七八糟的內容環節情緒或者解壓,不過像這群人一樣直接就開始聊工作內容的公司應該還是不多,陸啟都有些無奈,搞得自己好像一個剝削者,死命壓榨員工的黑心老板。
真的太莫名其妙了,陸啟對自己很失望。
此時他自己的電話終于響了起來,果然還是楊海同的,代表著府南全公司來確認平安,暫時環節了他不為人知的尷尬。
陸啟其實原本沒打算主動聯系別人的,還抱著些“蒙混過關”的僥幸念頭,要是總部里沒人知道應該也會少一些不必要的擔心吧。
不過對于總部里的人來說也確實不太容易蒙混得過去,除非大伙兒真就一點兒新聞都不看。
電話里楊海同咋呼地問他沒事兒吧,打下來的分公司江山可別他都還沒親眼看過就直接沒了。
聽到老師的聲音陸啟一直撲通狂跳的小心臟可算稍稍平復了下來,說要是有什么記者媒體之類的問起,千萬說我在京城出差,沒來霓虹,免得輿論瞎猜,搞不好把我給寫死了的都有。
聽到他還能開玩笑,楊海同及其代表的府南總部管理層也稍微放下心來。
李敏還能抽空跟他要劇本,劇本殺的劇本供應壓力實在是巨大,陸啟來霓虹之前承諾過自己也會產出一些本子,四十二這群人在陸啟的影響下,越是緊張的時候越傾向于開玩笑來緩解情緒,雖然李敏這個玩笑技術含量很一般。
陸啟說你放心,我遇到這么大一事兒,此處當有本子。
世界大部分研究機構都認為目前乃至在可預知的將來對于地震的預測都是不可能科學實現的,只能觀測和監事。
根據氣象局地震海嘯監視課發布的相關信息,這一次地震在接下來的48小時之內或許還會有陸續好好幾次余震,建議尤其是江戶灣地區的民眾盡量待在室外空曠的地方,至少在21號這一夜吧。
按照最新的統計,這次地震目前為止總共造成了770多人不同程度的受傷,31人死亡,傷亡大多產生在比如家具位移時的碰撞,高空墜物砸中,或者是交通事故這些方面。
有一些人是不太在意的,該加班的加班,該回家回家。
地鐵暫時停運,開車或者步行先回到家中去,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要和他們待在一起的親人,陸啟并沒有作強制要求,尊重大家的選擇,反正他是在哪兒都沒所謂,暫時就留在了廣場上。
全公司大概有30人左右選擇了留在廣場上過夜,陸啟和他們待在一起。
地震還好,比較愁人的是那之后的幾十個小時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突然爆發的余震,尤其是夜里熟睡的時候,跑都來不及。
這里已經搭建起了統一的藍色帳篷,這一夜江戶城尤其是港區這一片應該不少人都會睡在帳篷里,各個廣場公園體育場,室內的話應該也很多會聚集在體育館打地鋪,只能說不幸中的萬幸是七月份的尾巴,要是在天寒地凍的季節里陸啟應該是拼了老命也要回旅館去享受熱湯和暖氣的。
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人們得以稍稍歇息,有些人原本并不相識的人們也在相互交談著,這種場合的社交似乎比平常更有效,相互交流經驗,吐露著生活的壓力,劫后余生的感受。
毫無疑問大多數人還是掏出手機把玩著。
有推著小車出來叫賣的,一些零食甜點本地的小吃,瓜子花生礦泉水,啤酒飲料關東煮,很快銷售一空,營業額比平日里應該上漲了一大截,廣受歡迎和好評。
甚至有吉他的旋律從東邊兒響起,甚至有流浪歌手開始賣起唱來,陸啟現在的日文水平進步飛速,聽懂沒什么問題了,就是說的話日常情況下還得借助手勢的輔助,寫更是老大難。
這兒哪像是個避難所,都快整成個交流晚會,或者夜市了,甚至這氛圍還有點兒朋克。
陸啟剛才還在和小山君他們正在聊下午說起的《霓虹沉沒》創意,游戲行業里將腦洞發散開去屬于一種常見的休閑活動,既殺時間又能活躍思維,還有助于鍛煉邏輯。
坐得太久了,跟霓虹人比坐地上的耐力沒那個必要,任他們還在滔滔不絕,自個兒打算廣場周邊走走,活動一下筋骨。
海浪已經退去,此時的江戶灣又恢復了往日里的平靜,三兩艘搜救艇仍在執行著搜救打撈的命令。
“爸爸沒事兒,你們倆要和媽媽一直待在一起,不要到處亂跑,太郎你現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要保護好媽媽和姐姐好嗎?聽話,把電話給媽媽。”
他聽見一個頭發已經有些稀疏的中年男子在他不遠處靠著欄桿正對手機說道,一看就是典型上班族的模樣,白色襯衣的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左上臂纏著的繃帶和肩后方好幾道血漬顯示出他也經歷了不平凡的一天。
“我沒事,大伙兒都在廣場上,很安全。”
“才買兩個多月的房子能怎么辦?一點兒裂縫也沒辦法啊,又不是不能住下去了,搬出去住哪兒啊?”電話里聽得出來好像他們的房子出了一些問題,語氣也不是很好了。
“要不你帶著孩子們先回北島鄉下老家住一段時間?”
“我現在回不去啊……”
陸啟有些無法理解,他在想如果是他自己,這種時候如果有媳婦兒和兩個孩子,應該會第一時間回到他們身邊吧。
只聽見男子繼續道:“路上很危險,如果半路又開始震起來了怎么辦,冒不了這個險,我要死了拿什么去還貸款!”
這句話讓陸啟內心觸動了那么一下,在這個社會里,有多少這種死都不敢死的人呢,其實他那會兒在姑蘇和陵城的時候也有點兒這種感覺。
“唉你別哭,有什么好哭的,別讓孩子們看見……我現在也是競爭課長的關鍵時候,橫山那小子現在還在給部長端茶遞水呢,馬屁精,我也得過去……先掛了,要有什么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聽起來挺市儈的話,陸啟卻感覺得到他那肩上沉甸甸的擔子,一個普通社畜中年男人的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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