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羊皮卷的記載,莊靜最初的計劃是,先用王火燒了妖圣殿,再奪圣火,然后她自殺變成蛋,再沐浴圣火之光三天三夜,便可破蛋而出。
如此一來,她就可變回真正的莊靜,從此擺脫鳳凰之力的束縛。
不過很顯然,莊靜之所以選擇在得到圣火后再自殺變蛋、恢復本體,是因為她的計劃是親自殺入妖圣妖域,而在這個過程中鳳凰之力還能幫她,所以得到王火后,她不著急恢復本體。
但是她不著急,秦源著急啊。
一則蛋殼現在碎裂了,每天都需要他的半圣之氣來勉強維持,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二則,王火之氣和圣火之氣其實都一樣,都是天地本源初氣,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是儲存的量不同而已,所以圣火能做到的,王火肯定也能做到。
三則,王火的儲量是絕對夠的,至少不可能因為鳳凰蛋用了一點,燒妖圣妖域就不夠了。
你想,它支撐了如此龐大的妖王妖域兩千多年,滋養了里頭至少上萬頭一品大妖、數十萬頭二品大妖、十六頭妖將、一頭妖王,卻依然燒得旺盛,這得有多大的能量?
要不是得留著燒妖圣妖域,秦源都想直接拿它漲修為,多了不說,將它吸收完以后,突破亞圣,晉升至接近圣人的境界是肯定有的——至于為什么說接近圣人而不是成圣,則是因為人族到現在為止從來沒出過圣人,所以秦源也不敢揣測“成圣”到底需要多少本源初氣。
當然,秦源也不會拿王火去沖擊成圣,畢竟一來這王火是所有人拿命拼來的,為的就是燒了妖圣妖域換人族太平,他自己用了算怎么回事?二來,目前來看用王火燒妖圣妖域是最保險的策略,因為他成為亞圣后也未必打得過妖圣。
所以無論如何,王火滋養區區一個蛋蛋,這點消耗量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于是秦源立即掏出了鳳凰蛋,將它擺在地上。
然后拿出四猊鍛氣臺,將王火置于其上,放到蛋蛋的旁邊。
剛開始,鳳凰蛋沒什么反應,倒是急出秦源一身汗。
不過半刻鐘以后,秦源以半圣的神識觀察鳳凰蛋,便頓時察覺,那蛋蛋正在如饑似渴地吸收王火的本源初氣。
于是大松一口氣。
“它在吸收,在吸收呢。”蹲在一邊,秦源嘿嘿傻笑,有點像個頑童,哪里有半圣的樣子。
這時老道、小妖也都好奇起來,不約而同地圍在鳳凰蛋周圍。
“大概要多久才會破殼?”老道興致盎然地說道,“是像小雞那樣爬出來嗎?我以前養過雞的。”
“滾,你才是雞!”秦源當時就黑臉。
“圣火的話三天三夜,王火可能時間要久點。”小妖說道,“不過,有了四猊鍛氣臺,可能又可以減少一部分時間。”
秦源立馬說道,“既然已經開始了,那多久都得等,不著急!”
老道嘿嘿笑道,“小寶,你想讓它快點出來嗎?”
嗯,無論秦源是不是半圣,老道依然叫他小寶。
秦源倒也喜歡聽“小寶”、“小秦子”這種稱呼,反倒是規規矩矩的“半圣”聽著有些別扭——大抵,是他自己也覺得,自個兒那德性有點不太像半圣?
于是連忙問道,“想啊,當然想,你趕緊說說!”
老道捋了捋花白的胡須,一臉篤定地說道,“鳳凰蛋,終歸也是蛋吧?這個你得孵啊!”
“孵?”秦源摸了摸下巴,感覺有點道理啊,“那不然,我抱著睡?”
小妖看不下去了,“行了,這牛鼻子老道逗你玩呢,你魔怔啦?”
“不是不是,我覺得有點道理的,”秦源忽然笑呵呵地看向小妖,“不過我孵起來慢,這樣吧,要不然你變成狐貍的樣子,然后抱著蛋?你看你毛茸茸的”
小妖當時就黑了臉,“從現在起,三天內別與老娘說話!”
無論怎么說,秦源的確是望穿秋水地等待著蘇若依的破殼而出。
同時又很焦慮,比如擔心里頭的蘇若依被雷噼過,還能不能出來之類的。
時間在一天又一天的過去。
秦源寸步不離地守著鳳凰蛋,白天坐在它身邊,晚上又摟著它睡覺,確實跟“孵蛋”也差不了多少了。
日出日落,朝陽變夕陽,夕陽變黑夜,黑夜中又迎來清晨。
一晃,五天過去了。
現在,蛋又重新變成了金黃之色,偶爾能感覺,里頭好像會動一下。
秦源有種很強烈的預感,蘇若依離破殼而出不遠了!
于是今天一大早,他特地飛到山上的一條小溪邊,好好洗了個澡,連頭都洗了,順便還摘了些很好聞的花,在衣服上磨蹭了一遍,這樣子就算洗香香了。
老道笑話秦源與那世俗公子一般,不過小妖這次卻沒有笑他。
因為小妖知道,秦源是怕從蛋里出來的不是蘇若依,而是莊靜——一個不記得他與蘇若依過往的女人。但即便那是莊靜,秦源也不會放棄,所以他大抵是想給初次見面的莊靜,一個好的印象。
你可以不記得我,但是我一定不會放棄你,因為我知道如果你記得我,也不會放棄我。
到了傍晚的時候,蛋忽然勐地抖動了兩下。
秦源興奮地臉通紅,連忙對老道說道,“你轉過身去啊不對,你直接去洞外,不許再看了!”
老道瞪眼道,“老道我都等了這么多天了,就想瞧瞧人是如何從蛋里出來的,你現在跟我說不讓看了?”
小妖連忙說道,“老道你且出去,你知道那蘇若依出來,穿不穿衣服的?”
“這”
老道無言以對。
只好憤憤而不舍地走了出去,然后守在洞口。
大約又過了一刻多鐘,那鳳凰蛋突然傳來“卡擦”、“卡擦”的聲音!
一片又一片的蛋殼,在剝落!
秦源瞪大眼,默默凝視,卻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生怕嚇到蛋里的那位。
旋即,又只見那鳳凰蛋,忽然散發出耀眼的金光!
在滿目的金光之中,一縷純凈的氣息緩緩從破碎的蛋殼中飛了出來。
沐浴著金光,氣息開始具象,漸漸凝結成一道曼妙的身姿。
金光漸漸散去,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懸浮在空中,如晨霧消散后尚帶著露珠的初荷般,一塵不染。
少女白皙肌膚泛著晶瑩的光澤,柳眉如同水墨畫出來一般晴朗,一雙眸子清冷如月下清澈的潭水,但眼角卻帶著少女的俏皮。
剛出蛋殼,她自是片葉不遮。
秦源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他確定這就是蘇若依。
穿不穿衣服他都能認出來,這就是蘇若依啊!
無論是樣貌、神態,還是身形,抑或是胸什么形,這肯定是蘇若依!
少女在空中懸浮了許久,終于眨了眨眼睛。
小妖見狀,趕緊從納石中拿出一套衣服,輕輕一甩便披在了她的身上,畢竟再這么下去,秦源那一眨不眨盯著她看了很久的眼珠子,可能會干。
少女緩緩落地。
秦源再也顧不得別的,連忙沖了上去,拉住她的手笑道,“蘇若依,我說什么來著?我有沒有說會讓你出來的?有沒有說肯定要娶你過門的?你看,我沒有食言吧?哈哈哈,我跟你說,這段時間”
突然像個話癆。
然而少女看向他的眼中,卻是露出了一絲困惑。
隨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源頓時一愣,如遭雷擊般定在當場,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她退一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
她是莊靜,不是蘇若依?
卻見那少女一臉清冷道,“公子,你是?”
秦源呆立當場,不知何言。
那短短的幾十公分的距離,就彷若跨越了五百年的天塹,讓他沒法再上去一步。
那不是蘇若依,那是跟他毫無關系的另一個女人,她叫莊靜
小妖見此情形,亦不禁心中微微一嘆。
但是還是試著問道,“姑娘,你叫莊靜,對么?你能不能記起,你曾經有個名字,叫蘇若依?”
少女平靜地看了小妖一眼,說道,“你是妖?”
小妖頓時咬了咬牙,眼里閃過不友善的光,“有這么明顯嗎?”
少女沒理她,目光流轉,又凝視著秦源。
秦源也看著她。
兩人相視許久,默默無言。
少女突然說道,“你是乾西宮那個小秦子?”
秦源頓覺頭頂一道光照耀下來,整個世界又晴朗了!
連忙點頭,把頭點得像小雞琢磨,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雙眸泛紅,眼前晶瑩一片。
“你竟敢私自出宮?”少女又道。
“我”
“哦,你是我清正司密探!”
“對對對!”
“你還在妖域立功了,有兩條大蛇,你殺了一條?”
“是是是,我還殺了一個豹子精!然后,然后你說你下輩子會與我結成夫妻,然后我就信了,我”
秦源有些語無倫次,但是小妖示意他別說話,因為看上去,那位正在努力地找回記憶。
少女看秦源的眼神,開始柔和了起來。
但她依舊沒有表情,只是櫻紅的小嘴,在機械地喃喃著。
“聽說你要抓赤鯢,后來抓到了嗎?”
“哦,抓到了.....你還幫我們清正司,抓住了拜妖會的大護法。”
“我給你帶了一杯果茶,你好像很喜歡喝?”
“你說,你要給我做奶茶喝,可是為什么一直沒有做?”
“你又跑來我家,賴著不肯走。”
“我懷孕了哦,我沒有,但是我做了虎頭鞋,你說不好看”
“趙檔頭的夫人,你真的那么討厭嗎?”
“你與我一起睡了?竟然是我自愿的?”
“司正大人很生氣,說你是個浪蕩子,我與他吵了一架,被關起來了。”
“淮安縣懷安縣你,有拿到那寶貝嗎?”
似乎,一下子涌入的記憶太多,她只能閱讀,而根本無法思考。
秦源一聲不吭地聽著,不敢上前半步,也不敢插半句嘴,就怕打斷她回憶的進程。
全程,只剩下拼命的點頭。
這一刻什么半圣之尊,什么圣學會總舵主、墨島鉅子,又什么手握日月、再造乾坤、天下仰望都和他無關了。
唯有眼淚盤旋在眼眶里,倒映著那個少女的身姿。
這一刻,他只是小秦子,一個滿腦子想著驕奢淫逸的小朋友,偶爾做了點大事,也不過是被良知蟄了一下靈魂,不得不跳起來奮發一把罷了。
而就在這時,少女終于停止了回憶。
隨后看著他,溫柔地喊了一聲,“小秦子”
眼淚,便撲簌撲簌地從她的眸子里滑落下來。
這一聲“小秦子”,終于不再那么機械了,那語氣、那聲音,便是蘇若依無疑了。
秦源內心勐地一顫,繼而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雀躍起來。
立即上前一步,只想擁她入懷。
卻見蘇若依又轉頭,看了眼小妖,清亮的眸子微微一瞇,透出一股冷冽。
冷聲道,“火島你跟她睡了?”
秦老狗又勐地一怔,就像后腦勺被人敲了一悶棍。
蘇若依又重復道,“我尚在岸上,你們這般便睡了?”
“嗯哼!”
小妖清了清嗓子,但終是沒說話,只是聳了聳肩,然后轉頭看洞外的天。
這又不關老娘的事,是他非要的好嗎?老娘也不好意思不給,反正不關我的事,你們繼續。
小妖出了山洞,卻看到老道身體貼在洞口的土墻上,耳朵就像一個收音器,穩穩地對著洞口
看到小妖出來,老道朝他“嘿嘿”一笑,假裝看天,“哎呀,天氣真好啊。”
小妖沒有理他,來到洞口的另一邊,雙手抱胸地也靠在墻上。
拔了根野草,叼在嘴里,黑著臉嚼啊嚼,那臉色嚇得老道都不敢出聲。
沒多久,山洞里就傳來了秦半圣的“鬼哭狼嚎”。
“不是,那、那是誤會,你聽說跟你說啊!”
“動手,是不是動手?蘇若依你以前不那樣的,你變了!”
“別打了,給點面子啊,我好歹也是半圣!”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據說秦半圣被他未過門的媳婦蘇若依,揍了很久。
幸運的是,許鳳齡不在現場,要不然作為一個客觀、中立的歷史見證者和記錄者,這件事他是一定要詳細描述下的,而且應該會歸類在“逸聞軼事”這個板塊。
不過,老道在現場,他會不會轉述給許鳳齡,這就難說了。
但無論如何,蘇若依是真的回來了。
至于莊靜有沒有回來,秦源也不確定。
因為蘇若依沒有提過莊靜的事。
既然如此,秦源也不打算問。
兩個人在一起,很多事沒必要刨根問題。
或許是蘇若依沒有想起莊靜的事,有或許她已經想起,但是不想說呢?
這都無妨,重要的是她記得她是蘇若依,這就夠了。
又在山洞修整了一晚上。
第二天,按照原定計劃,秦源便帶著蘇若依、小妖和老道,去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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