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趣...”
“真無趣...”
“好無趣...”
“到底要多少次,你們才會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呢?”
“本世子在此,你們若是圍攻消耗,那還有一線希望。
可若是想與我論刺客之道,這個還人有資格。”
白衣公子看著對面一個粗豪的男子,勾了勾手指,優雅地笑道,“你就是下一個么?”
那男子有些絡腮胡子,看起來是那種大開大合的刀客,而不是刺客,他右手緊握的刀同樣很像是大開大合的用法。
聽到詢問,男子木訥地點點頭,道:“廉吉,請賜教。”
白衣公子笑道:“你快死了,知道嗎?”
他雙手一揚,“你看看地上,多少血?死了多少人?你就不怕嗎?”
名為廉吉的男子似是嘴拙,木訥地盯著他,缺不說話,五指撩動之間,越發握緊手中的刀。
事實上,這把刀是有著很大玄機的。
看似是刀,實在刀柄乃是唐家特制的暴雨梨花筒,一旦動用,萬千細針狂射而出,其中不乏破氣針。
配合這暴雨梨花筒的,是男子的粗豪的相貌,和氣質,還有刀,因為沒有人想到這樣一個粗獷做派的人居然是用暗器的...
廉吉小心行步。
陳云霄笑著看著他,似乎是有些等不及了,打了個哈欠,故意露出破綻。
廉吉明知是破綻,卻依然踏出,騰空繼而,大刀攜帶著氣勁斬下,霍霍生風發出響聲,空氣嘶鳴,但這轟轟烈烈的一擊卻是虛。
悄無聲息之間對準了那白衣公子的暴雨梨花筒,這才是實。
可是...
就在廉吉要扣動暴雨梨花筒的機關時,他忽地發現手無法動彈了,好像是身體里操縱手的神經斷裂了,無論怎么給予指示,就是按不下去。
緊接著,他全身僵直,從半空摔落到地上。
他勉強站住。
可下一秒,廉吉忽地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移動,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感,他的上下半身之間出現了一道血蜈蚣般的扭曲痕跡,然后上半身居然從腰間往邊上滑開了!!
啪啪!
上半身和刀摔落地上。
下半身也往前撲倒。
地面,再度被鮮血染紅。
很快,有兩名干事上前,將廉吉的這兩截尸體放上擔架,盡可能地拼湊整齊,然后蓋上白布,又帶了下去。
陳云霄瀟灑地哈哈一笑,翩然而起,身形逍遙地飛到不遠處,那里美人成堆,他左擁右抱,雙手放肆地游走,“快哉,快哉”
但是,這些美人本也是長生樓的人,其中不乏有人看著難受...
其中,一名正被他玩弄著的少女抽了下鼻子,似是有些哽咽,眼中露出悲傷之色,顯然剛剛死去的廉吉可能和她有些淵源。
這悲傷之色落在陳云霄眼底,他身形一凝,眼中露出一抹驚艷之色。
下一剎,他出手如電,在那少女臉上一抹。
這一抹,便是直接把少女的右眼珠摳了下來。
鮮血淋漓里,他手掌運氣,騰騰寒冰氣息很快生成,將那眼珠凍成了個方方正正的冰雪結晶。
結晶似琉璃,封存著眼珠,而那眼珠中的神色惟妙惟俏,有著痛苦,有著難受,有著強顏歡笑,這些卻都已經被凍結,被存放。
那少女這才反應過來,捂臉尖叫,滾燙的血流從指縫間潺潺流下。
“我會記住你。”
陳云霄微笑著看向那少女。
說罷,他抓起少女,在一片尖叫聲里,把她往演武臺隨手丟了出去,口中喃喃著,“庸脂俗粉,也就只能在這種時候才能讓我驚艷一下。”
陳云霄忽地想起陰姬,心頭火熱,至今為止,他連陰姬的模樣都還沒看到...而這一次之后,就可以了。
陳云霄把那冰雪結晶小心地存在了一個小盒子里,繼而又不知做了什么,那小盒子忽地開始縮小,從嬰兒拳頭大小變成了芝麻點兒大,消失在陳云霄手中。
小佛爺坐在遠處,默默看著。
這是南國的芥子之術,據傳是從萬古識海所得,他自是知道。
身為南國世子,隨身帶著昂貴的芥子物品,自是一點都不奇怪。
此時,他周邊的人眼中都燃著怒火。
這南國世子看似風流倜儻,儒雅公子,實則卻是荒淫殘暴的怪異之輩,但就如之前的“神醫”華慕所說,越是強大,越易怪異。
別人覺得他殘暴不仁,但他自己卻并不這么覺得,反倒是自覺風度翩翩。
偌大的廳堂,一具具尸體在產生,在被運下,氣氛越發哀沉。
雖說刺客不懼死,其中更多有時時存了死志的死士,但此情此景,卻也看得小佛爺心中悲慟。
這些死去的都是對長生樓忠心耿耿的高手。
他們或許是存了單打獨斗,耗死這位南國世子的心。
或是存了讓后來者看清南國世子武技的想法。
但不管如何,他們在相繼赴死。
忽地,小佛爺愣了下,
繼而眼睛亮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廳堂門扉打開,兩名刺客正領著墨娘入內。
看到墨娘,小佛爺的眼睛就開始四處拐動了,可惜...他沒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墨娘很快來到他身邊,小佛爺身側葉霞衣行禮道了聲:“姐姐。”
墨娘點點頭,然后開始觀戰。
此處是長生樓輔樓之頂,也平日里給精英刺客們演練的演武場。
而這也的演武場上已經灑滿了鮮血,外圍則是一具一具被蓋上了白布的尸體。
小佛爺有些興奮,壓低聲音問:“表姐,先生呢?”
墨娘道:“先生沒來。”
小佛爺道:“是他拒絕了?”
墨娘道:“他沒回來。”
小佛爺舒了口氣,但卻依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冰水,最后的希望...斷了。
他身邊的葉霞衣嘆息道:“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小佛爺想起白天時候陳云霄的話...
——“為什么不想想白云城主去了哪兒?這么關鍵的時刻,他為什么不在?”
他心底生出一抹黯然,或許白云城主不是剛巧不在,而是...被困住了,甚至出事了。
這些念頭生出,但他卻沒和自家夫人說的打算。
小佛爺的目光越過眾人,看向樓外。
樓外,黑夜依舊,明月依舊,皇都夜景依舊,但不再依舊的是他的心。
他的心,凄涼無比。
若是廝殺,戰斗,他長生樓何懼他人?
但在這高端戰力上,卻是任人宰割...
而且來人是南國世子,來人是在提前定下的規則里戰斗,這讓他心底很無力...
忽地,他神色一動,注意到了一個現場氛圍的細微改變。
隨著墨娘的出現,現場有一些嘈雜和騷動,更有不少人正把目光投來此處,神色里似是充滿了期待。
小佛爺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原委。
或許之前,在所有人看來,墨娘就是墨娘,是一個新婚之日就守了寡的女人,是潑出去的水,是和長生樓有著淵源的女人。
但自前日的大戰后,墨娘的身份已經改變了,她和那位無名先生聯系在了一起。
無名先生是誰?
沒人知道。
但沒有人懷疑,這位先生是一個有著輝煌過去的刺客,甚至...就是傳奇刺客。
墨娘既然來了,是不是說明無名先生也來了呢?
小佛爺把眾人神色盡收眼底,本是憤怒卻沮喪的氛圍似乎因為墨娘的帶來,而得到了改變,有一種士氣正在上漲的感覺。
他神色動了動,忽地抬手往后招了招。
一名刺客才能夠黑暗里顯出,迅速欺近。
小佛爺附耳說了幾句話,那刺客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
“去做!”小佛爺神色嚴肅。
刺客凝重地點點頭,退后,隱入黑暗,往遠處而去。
他得到的命令是,換上灰色的斗篷,戴上銅制的面具,再在斗篷里塞一把劍,之后什么都不做,就坐到他身邊。
刺客哪里不明白小佛爺的意思。
這是讓他假扮無名先生,來撐個場子,反正無名先生是那種高冷的人,說話也沒幾句。
要扮他,簡單的很。
他自嘲地笑笑,想起此時演武臺上正在發生的一幕,不禁死死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
他忽地感到一股奇異的氛圍。
好像是熾熱的火焰在黑暗里燃燒。
那是火焰一般的斗志,火焰一般的希望。
刺客抬起頭,卻見前方的過道上,正走來十數人,這些人不少都是樓中的干事,還有的則穿著坊眾的衣服,可為首之人卻是??
他瞪大眼。
看著那個男人走過。
看著那個男人身后的干事,坊眾眼中都焚燒著希望。
他忽地也被莫名地點燃了,以至于愣在原地,看著那灰色的身影雙手搭在入口的兩扇門扉上。
門扉推開。
門里聲浪景象,一應如潮。
那灰影走了進去。
小佛爺詫異地側目,看到了那道灰影,不禁愣了愣。
這么快就換好衣服了?
效率很高啊。
墨娘也看到了,她美目中流轉著欣喜。
小佛爺察覺了她神色的改變,附耳過去,輕聲道:“表姐,抱歉,這個是我安排的...”
墨娘愣了下,欣喜頓時變得有些失落,她皺了皺眉。
小佛爺急忙道:“表情自然點,別露餡。今晚就靠先生稍稍撐一撐場子了,這敗是敗了,但得找個臺階下,不至于面子底子都難堪。雖說看似大局已定,但保不準還能宮兩個子兒,留條退路...”
墨娘自是聰明,思緒轉動間,已經領會了小佛爺的意思,她輕聲問:“有用嗎?”
小佛爺露出苦笑,旋即快速道:“有什么有用沒用的,身為領導者,即便已經一敗涂地,也不能沮喪痛苦,而要去把這個敗北的代價最大限度地縮小。
敗一場不算什么,死多少人也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如何收場...
場收的好了,外面還能吹得好聽點,那我長生樓即便露出了弱態,但卻還是似是而非,蒙了層霧。
那些虎視眈眈者,誰知真假?不知,自是要再試探,這就又有了時間,又有了周旋余地。”
墨娘點點頭,她知道表弟這方面的才能是有的,舅舅曾經說他是把缺少的武學天賦加在了這些地方。
墨娘既是心意已定,便深吸一口氣,皺著的眉也舒展開了,繼而發揮演技,恢復了原本的欣喜,看向那道灰影。
隨著這道灰影的到來,長生樓輔樓這頂樓,算是被徹底地點燃了。
“先生!”
“無名先生!”
“先生!!”
不少干事,刺客甚至起身,恭敬相迎。
而在高臺上左擁右抱的陳云霄也側目看了過來。
“無名??”
“白辰刀,紫鳳都是敗在你手上?”
白衣公子微笑著問。
小佛爺霍然一驚,起身攔截道:“世子,無名先生今晚正修煉到緊要關頭,如今還在參悟,若不是他與我表姐感情深厚,也不至于在這修煉的緊要關頭來此。
世子若想一戰,不若約個時間吧。”
陳云霄愣了下,神色里露出思索之色,不知長生樓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他側頭看向那緩緩走來的灰影,笑道:“那我若是今晚非要動手呢?”
小佛爺也愣了愣,旋即嘆息道:“先生定是也想如此,可惜...此時先生正在思索問題,無法出手,也無法開口,表姐特別關照我了...
也罷,世子既要提走懸空坊的俘虜,那便提走吧,只可惜今日先生狀態不佳,否則...當可讓世子盡興。”
陳云霄又愣了下。
從外人的角度,還是很難看破小佛爺此時的心思的。
陳云霄也不是那種精擅心術之輩,一時間覺得怪怪的,但卻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
他的目的也達到了,似乎一切挺好,如此一來...那位圣女就會對他刮目相看了吧。
真想一親芳澤。
他露出期待之色。
一切似是塵埃落定,周邊的刺客們神色黯淡下來。
小佛爺輕輕舒了口氣,好像蒙混過去了。
然而,很快...他發現了極其驚恐的一幕。
那位假扮無名先生的刺客居然還在往演武臺上走去。
他拾階而上,不時微微側首,看著滿地的鮮血,看著不遠處一幅幅蓋了白布的擔架,看著正捂著眼睛在慟哭的少女,看著周邊所有人忽然地沉默...
小佛爺急忙傳音道:“劍七,你干什么?快回來!”
劍七就是那位刺客的名字,乃是他貼身刺客的北斗七劍之一。
然而,他眼中的劍七卻沒有回話,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了鋪滿鮮血的演武臺,抬手指向南國世子,用冰冷的聲音,淡淡道:“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