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無有任何光明的密閉倉庫內,花開頭顱的蔓藤似是察覺到了危險,雖還在半空,卻已是提前進行了極快的騰挪,如巨蟒翻身,電光似地竄游向另一邊,繞入了小山般的貨堆后。
白淵周身六臂消散,回歸成雙臂一劍,
他如一尊古老的雕像,
一人一劍,靜靜站在黑暗里。
他心中迅速地分析著。
“這種古怪的東西,十有八九就是噩花了。”
“但卻應該還不是幼年噩花,否則...以幼年噩花三星的危險程度,還是無需躲避我的攻擊的。”
“那...這是嬰噩花?”
白淵猜的沒錯。
噩花的成長周期很長,金雀山莊那一株是長了很久,又獲得了足夠多的獻祭,這才達到幼年,而這八號倉庫的卻還幼小,某種程度上,他稱之為“嬰噩花”也沒錯。
白淵很冷靜,他雖未見過噩花,但此時妙道也沒有給出危險提示,那說明著存在還是在他能夠解決的范圍里的。
他閉上雙眼,九識如來的力量可以讓他通過用視覺之外的識趣感受周圍環境。
一對一,妙道又沒給出警告,而且,此時他的本體并不在倉庫內,即便虛影別摧毀一次兩次三次...都是無礙。
哧...
哧哧...
哧哧哧...
此時,整個倉庫里,刺耳而嘈雜的摩擦聲刺激地耳膜嗡嗡作響,才剛注意到一處聲音,那聲音卻又飛快地出現在了另一處,反反復復,無止無盡。
若是一般人在黑暗里失去了視覺,再加上這種壓迫性的聲音,那神經絕對會繃緊到極致,然后杯弓蛇影,只要對方一個小小的動作,就會立刻魯莽地出手,出手之后,這一鼓作氣的氣便會頓時散了,繃緊的神經會扯斷,然后發狂似地亂舞亂打,而這就是破綻。
顯然,即便是嬰噩花也擁有著強大的狩獵本能,這種可謂是一切生物天然上位鏈的存在,正如蟒蛇纏身一般,在慢慢地“纏”緊這密閉倉庫內的獵物。
只不過,它不是“纏”,而是在飛快地“剝奪”整個倉庫的氧氣。
任何生物都依賴氧氣,沒了氧氣,生物就會死。
強烈的窒息感正在產生。
白淵的虛影也遵循著人體的特性,所以窒息感也是存在的,很快就陷入了虛弱的狀態。
他雖然還站著,但卻有一種正在搖晃的感覺。
這是虛影的自發反應。
黑暗里,嬰噩花微扭著身子,呈“s”形地在地面上,墻壁上,穹頂原本的神像窟窿上,貨物小山上游動...
一顆顆花開中的人瞳,幽幽盯著那靜立的人影,知道看到那人影又一個踉蹌的時候,刻印在靈魂深處的狩獵經驗讓嬰噩花明白它等的機會已經到了。
于是,它便從一處陰暗的遮蔽物候重新探頭,微微收“頸”,繼而“嗖”地一聲,從黑暗里閃電般地激射了出去,帶著尖銳的怪聲,撕裂空間,一瞬間就出現在了白淵身后。
詭譎的花驟然開啟,瞬間張大,在白淵反應過來之前,閃電般的子包住了他的頭顱,花心之中,幾根尖刺樣的花蕊,同時插向那頭顱。
噩花是一種“學習類”的怪物,會很虛心地去吸食腦漿,以及腦漿里的部分信息,還有知識,語言等等...
現在,它要吞噬白淵的頭顱,吸收這顆頭顱里的一切。
黑暗密閉且隔音的巨大倉庫里,來自元古的詭譎生命,曾經這片大地的統治者重新于人間復蘇,而它終于尋到了出手機會,在穩妥地制造了窒息空間后,它要趁著這獵物意識尚存之時的新鮮勁兒,來嘗嘗這一口鮮美。
嬰噩花穿梭時,其花朵里,各種頭顱的眼珠子都一個個瞪著,思索著。
除了孩子,還有成人,有男有女。
所有的頭顱都不覺得會失敗。
下一剎那,這個闖入倉庫的小人類就會被它吞噬。
這個時代,稱霸這片大地的物種,果然還是太弱了。
果然,越是古老,越是強大,這種后生的存在,面對它們這種元古霸主,只有被吃的份兒...
電光火石之間,嬰噩花的花蕊已是瞬間插入了那人影的頭顱。
但...
插入的感覺很怪。
就好像什么都沒插一樣。
而就在這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危險氣息驟地炸開了。
嬰噩花想撤離,它動的很快,感到一口咬空,感到生出詫異的時候就開始動了。
但是,這一刻時間似乎放慢了。
白淵的虛影已然重臨。
嬰噩花從背后撲向了他作為誘餌的虛影,而他的又一重虛影卻又出現在了嬰噩花身后,撲向了嬰噩花。
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在后的時機,幾乎是同一時間進行的。
他不知道九識如來劍解能不能斬這東西的五識,剛剛的斬擊似乎效果不顯。
至于林霜的“罪業火海”對著東西的作用,更是不明。
嬰噩花吃人,就如人吃其他動物,有罪么?
但是...
他已經有了選擇。
黑暗里,銳利的雙目落在嬰噩花身上,剎那里...這元古時代的怪物仿是置身在了“弱點掃視”之中,在這強大的身軀里很快顯出了幾處弱點所在。
而白淵,六臂三劍,宛如魔羅降臨。
可這一剎那,真的是剎那。
因為一個剎那之后,一切就會變化。
若是不能在一個剎那里斬殺敵人,那么就又會進入到反反復復的拉鋸戰中。
可是,對于此時全神貫注,全力出手的白淵而言,這一個剎那就夠了。
六臂“出”劍。
劍沒有“出”的動作,也沒有“出”的軌跡,而是直接出現在了嬰噩花的弱點處。
一剎,三劍斬了三處。
嬰噩花的“身”形猛然僵住,一股痛苦的感覺封鎖了它的機動能力,讓它在下一剎的逃離失敗了。
再一剎,又是三劍斬了三處。
窒息空間里,白淵已經落地,六臂伸展,好像黑暗里的一尊古老的詭異神佛,而他面前這元古的怪物則成了祭品。
劍,不停地“出現”,嬰噩花完全失去了逃離的能力,它想扭動身體,劍就會插在它關鍵的部位,讓它的計劃失效,它想要發出尖叫,劍就會插在它想要尖叫的嘴巴里,讓它無法出聲。
明明只是一把劍,卻呈現出了一種莫名的“跳幀”效果。
每一次“跳幀”都會準確地跳在嬰噩花的弱點處。
終于,嬰噩花不動了,軟噠噠地躺在了地上,它心底還存在著許多疑惑,可是已經沒有人給它解釋了。
“掉幀“般的亂劍之中,它連凄厲的聲音都沒發出,就已經倒下了。
但白淵并沒有因為它倒下而停手,繼續剁著。
剁到窒息了,他就換一個虛影重新降臨,接著剁。
但植物這種東西,都是有根須的。
白淵就沿著身子往根須處剁。
一直剁到了一個大型冰窖邊,把根須都剁碎了,剁到這噩花怎么看都不像能活過來的樣子后,白淵還是沒停手。
身為穿越者,已經見過太多“主角殺敵不補刀,然后各種女配被反殺,主角女配再相擁而泣”的蠢事了,每到那個時候他就想上去把主角給殺了,所以...補刀是必須的,尤其是面對這種根本不是人的東西。
于是,他便利用鏡法穿梭的能力,來回了幾次,把碎了的根須挪移到荒山野嶺,又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隨著嬰噩花的死去,八號倉庫里的氧氣逐漸恢復了。
白淵站在那大型冰窖前,略作思索,打開了冰窖的門。
一股陰森的寒氣和血腥味兒頓時撲出。
白淵晃燃一根火折子,借著火折子的光,他緩緩走入冰窖中。
一道道懸掛的影子在高處晃著,而借著火折子黯淡的光,則是能看到過道地面上那許多凝結的血,這些血在地面構織出詭異的花紋,深淺不一。
他身形忽地頓了頓,下意識地抬頭,瞳孔猛然緊縮。
冰窖上方的鉤子上,掛著許多肉...還有許多沒了眼珠、沒了鼻子、沒了耳朵、甚至嘴巴被細密的線縫住的......童尸!!
明月下,一處風景良好的深山闊地上,立起了一個墳墓。
墓碑之中,安放著一具具尸體。
星河流轉,光輝照耀,落于此處,將那石碑投落出一道淡淡的斜影。
未幾...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忽地出現在了墓碑前。
這身影背著一個大袋子。
他扯開袋子,露出其中的不少玩具還有棒棒糖,糖葫蘆之類。
當然,這些都是付了錢的。
白淵取走了這些東西,便留下了元寶。
此時,他將這許多兒童喜歡的零食、玩具一股兒腦倒在了墳墓之前。
林小玉坐在他肩上默默看著,心底也有些悲傷。
白淵燃香三根,插于這山間黃土之上,拜了三拜,而墓碑里自是之前在冰窖里見到的許多童尸。
林小玉一直在白淵肩上,期間也了解到了不少信息,她忍不住問:“那蠟教為什么要害死這么多人?”
白淵道:“如果我沒有找到你,你阿爹就一直守在風雪森林禁地...或許,它就是要制造許多恨念吧?”
林小玉道:“那蠟神就是為了有恨念幫他守著禁地么?”
白淵道:“不止這樣,蠟神似乎可以通過恨念而短暫地降臨,除此之外,禁地對蠟神來說,也必然是極為重要的...”
林小玉嘟囔道:“真想殺了它。”
白淵沉默著,蹲在墳墓前,把那些棒棒糖,糖葫蘆依次插好,繼而又把倒在地上的玩具重新擺好。
做完這一切,他便準備離開,和林小玉一同去往幽靈沙洲了。
雖然沒有額外的收獲,但能夠殺死那嬰噩花,讓這些孩子入土為安,也算是收獲了,不是么?
未幾...
他重新出現在了通天河渡口,走上棧橋,解開捆束著船只的系繩,一躍而上,繼而在月色星河下,往通天河深處而去。
這時候,忽地,一道自明的信息于他腦海里浮現而出。
——妙道為主人服務——
——您獲得了兇無忌較多的好感——
白淵愣了下。
“果然...”
“兇無忌...果然是這許多孩子共同構成的恨念啊...”
船只蕩漾通天河,河面廣闊而安靜,星光月色隨著每一次船槳的拍落,盡皆粉碎成滿目的碎金。
逐漸的,兩岸看不到了。
此時,便算是到了通天河的河心了。
這河心,水汽磅礴,兩處茫茫皆是水天一色,根本不像是條河,倒像是白淵印象之中的大海。
河上雖然還有些拋錨的船只,但他此時早已離開那些錨區了,而在不知什么地方。
白淵根本不知道幽靈沙洲在哪兒,抓著“千里眼”四處觀望,也看不到半座島嶼。
他問:“小玉,你認路嗎?”
林小玉正坐在他肩頭,身子扭扭曲曲地從小人偶娃娃里冒了出去,就像“阿拉丁神燈里的燈神”一樣,化作升高的幽靈,高高地看著周圍,然后低頭對白淵道:“沒問題,我來帶路呀。”
她喊道:“往前。”
白淵往前劃。
在林小玉的指引下,他又不知道劃了多遠,但是...隱約里竟能看到不遠處的漁火點點,顯然是快到一個漁場或是適合垂釣的水域了。
白淵問:“有沒有帶錯路?”
林小玉拖著扭曲的臉龐,思索著,然后咿咿呀呀地繼續指揮起來:“往左,往前,往右,往后...”
白淵無語道:“這么劃就回原地了。”
林小玉道:“可是...這就是我的感覺呀,我是惡鬼,惡鬼對于禁地的感覺總比你們人類要敏銳吧?”
白淵想想也有道理,保不準這就是傳說中鬼打墻呢?而只有原地繞圈才是破開鬼打墻的正確手法,于是他遵循著林小玉的引路“往左,往前,往右,往后”地劃著,然后......然后...果然回到了原地。
白淵仰頭,覷眼看著如飄在天上的“阿拉丁林小玉”...
林小玉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我認真感受一下。”
這一次,她格外認真,斟酌了半天,才道:“往左。”
白淵開始劃槳。
林小玉繼續道:“往前...”
白淵配合著。
林小玉接著道:“往右,往后...”
然后,兩人又回到了原地。
白淵問:“你認真的嗎?”
林小玉尷尬地抓抓頭,然后又如大麻花般扭動著身子,繼續感受著,“我再來試一次,這一次我換個角度試試...”
白淵再次做好了準備。
林小玉道:“往右,往后,往左,往前...”
船只劃著...
又雙叒回到了原地。
白淵無語道:“果然換了角度啊...”
林小玉被打擊了:“沒道理呀。”
白淵看她不像惡作劇的樣子,凝神靜氣,感受著四周。
忽地,他感到水下好像有一團巨大的暗影,好像一座存在于水中的大陸。
林小玉感受到他的目光,頓時也瞅了過去,然而身形一扭,飛快鉆入水下,往那陰影潛去。
未幾,她鉆出腦袋,回到人偶娃娃里,嘎巴著嘴興奮道:“幽靈沙洲,就在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