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到江南了?
這次居然沒有觸發“死亡邊界”?
白淵雖說之前隱隱有著猜測,但此時見到猜測成真,心底不由地升起了一股輕松的感覺,就好像那一直以來緊緊捆束著他身體的枷鎖被解開了一般。
過去的生活看似輕松,實則是步步驚心,每時每刻都要繃緊著身心。
而為了避免露出破綻,他從來不會利用無名的身份去動任何和六皇子有關的人,無論是小郡主、月桂姑娘,還是諸葛先生。
哪怕小佛爺給他添了那么多麻煩,哪怕六皇子和無名“掐”了起來,哪怕他再怎么看不順眼月桂姑娘,他也不曾多說半句話,更不曾基于這些動機而去做任何事。
比起善惡,麻不麻煩,還是小命要緊。
他為的,就是讓六皇子是六皇子,無名是無名,從而盡可能地減少露出破綻的可能。
白淵長舒一口氣,他站起,抬手舉高,敲了敲頭頂的棺材板兒。
哧哧哧...
棺材板兒滑開,露出江南夜晚的斑斕星空,和皇都沒什么區別,但卻有一種自由的味道。
白淵正要躍出,忽地...一股強烈的危險感奔襲而來。
——妙道為主人服務——
——前方危險程度:未知——
——前方危險源頭:未知——
——次一級危險源頭判斷:天人組織——
白淵停下動作。
天空就在眼前,但他卻無法出去。
他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過來,這棺材車能把他藏起來,但若他走了出去,那就又不行了。
白淵性格也算樂觀,轉念一想又開心起來了。
“至少有進展了,至少真到山窮水盡的那一天,我可以藏到老林的棺材車里,從今往后大不了就一直修煉好了,先成修士,再做仙人,等到有朝一日能夠再不畏懼那未知源頭后,我再出去...”
“至少,這是有后路了。”
白淵露出苦笑。
但是,現在就進去,在這墳墓里修煉,他是真的不樂意。
而且,他隱隱覺得,事情未必如他想的這么順利。
譬如此時,為什么他藏在這棺材車里,死亡邊界會無視他,為什么他只要走出,就又會觸發死亡危機?
這其中的原理又是什么?
最想當然的看法是,這棺材車是寶貝,能遮蔽信息。
但轉念一想,卻又不對了。
老林是危險度為三點五星的存在,融合了這骸骨牛頭馬面棺材車,頂多再往上攀一點兒,到達三點六星七星的樣子,但比起危險度為未知的天人組織幕后,還是完全不夠看。
一個三點六星七星的寶貝,怎么可能蒙蔽的主天人組織的幕后?
很顯然,這最想當然的看法是不成立的。
那么,再換一個設想。
譬如,他現在根本就不在人間里,而是在某個平行的異度空間,就好像惡鬼一樣,徘徊在人類看不見的世界里。
而“死亡邊界”的觸發條件之一是“他出現在了人間的邊界之外”,而不是“人間的邊界之內”和“非人間之地”。
此時,他只是從“人間的邊界之內”跳到了“非人間之地”,故而并未觸發“死亡邊界”的法則。
可若是...
這法則的判斷并非絕對,而是只是“放松”了監管,或是存在是時限,那又得出事了。
譬如,棺材車能在“非人間之地”隱藏他,是因為他太弱了,在這“放松的監管”里,棺材車的氣息能徹底包住他,可若是有朝一日他變強了,棺材車藏不住他了,那么...他依然會被發現。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么...他在成為修士后,就只能停止修煉,然后在這墳墓里度過一千年的余生,繼而死去。
諸多思緒閃過,白淵只覺這事兒不穩,真要這么搞,那還不如白天做傀儡,晚上到處行動呢,至少還有一半的自由。
他喃喃道:
“不到最后一刻,便不選這條路吧。但若真是無路可走了,便用此法逃得一命,然后再去求后續的生機,倒也不錯。
就這么決定了,把這當一條退無可退之時的后路吧。”
他想著的時候,棺材板兒又輕輕滑上合攏了,“車”內一片黑暗。
老林御車在這江邊隨意行進著。
期間,這棺材車經過了不少正在江邊漫步的旅人、或是漁人之類,但那些人卻好像根本沒看到這棺材車一樣,只是在車經過時打了個寒顫。
顯然,這棺材車就像之前老林的木屋一樣。
凡人能不能看到,取決于老林愿不愿意讓他們看到。
棺材車行走的并不快...有一種漫步感。
林小玉輕聲道:“阿爹在想娘...阿爹說,他初識娘的時候,娘是一個好女人,那時候,他們就是在這江邊認識的...”
白淵點點頭,也不打擾老林故地重游,便舒展身子,嘗試著感悟。
這古老棺材能夠提供的氣運極多,就和在禁地里差不多,白淵靜靜感悟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忽地,白淵感到了一陣路畔的火光,他心有所感,下意識地睜眼看去。
只見江邊一處林地中心正升騰著篝火。
樹影霍霍,灰煙昂昂...
篝火邊站著數人。
白淵正要收回視線,卻忽地頓了下,因為他發現其中竟有一個熟人。
“是南國世子陳云霄...還真巧了,不過算算時間,他也是時候回到這兒了。”
白淵想看看這陳云霄在做什么,便道,“老林,稍稍靠近一點,我想看看那人在做什么。”
馬車緩了緩,靠近了篝火。
陳云霄忽地感到一陣陰風吹來,瑟縮的寒意讓已經失去了力量的他忍不住緊了緊衣袍。
而他對面則是一名穿著紅邊軟甲的中年將軍。
軟甲上繪著一只昂首傲嘯的朱雀,背后則是斜負著一把紅纓大槍。
陳云霄現在很急,“舅父,那賊子欺人太甚,毀我氣海,破我功法,搶我寶衣...還羞辱于我...我可是南國的世子,他們膽敢如此...”
那中年將軍沉默著,似在思索。
陳云霄道:“我想去面見父王,父王一定會派人幫我報仇,我南國若真要滅掉一個長生樓,還不是輕而易舉?”
中年將軍猛然抬頭,呵斥了一聲:“胡鬧!”
陳云霄捂著腹部道:“舅父!”
中年將軍道:“若我所料不錯,你這返回南國的一路上應該都很順利,對不對?”
陳云霄點點頭。
中年將軍道:“世子不想想這其中原因么?你曾是傳奇刺客,為人放蕩不羈,得罪了不知多少人,你沒了力量,又如何能一路平安地返回,直等到我得到消息,再派人來接應你?”
也不待陳云霄說,中年將軍道:“這是長生樓一路護著你...你還不明白嗎?你若是死在了皇都,你父王一定會幫你報仇,但你沒死,你回到南國了。
你父親即便真的真的真的特別疼愛你,想幫你復仇,他憑什么動手?憑什么去皇都那位真龍天子的眼皮底下放肆?
這恩怨是你挑起的,技不如人輸了,又能怎樣?
這事兒早就是一個句號了。
傷你的那人舅父也已經查過了,他叫無名,在你之后,他又敗了陰姬,而最新情報是懸空坊主或可能也是死在他手中。
你,輸得一點都不冤。”
陳云霄愣了下,陰姬落敗他就有些不敢置信了,因為陰姬的刺殺風格和他是不同的,無名能擊敗他不代表能擊敗陰姬。
而懸空坊主,那可是刺客世界的四皇之一,怎么可能?
“真的?”
“舅父為何要騙你?”
陳云霄一瞬間心如死灰,他之前還抱了些希望,現在希望在現實面前全部粉碎了,精氣神也一下子泄了,他有些六神無主道:“那...那我現在...直接去見父王嗎?”
中年將軍來回踱步,想了想道:“不忙...去見你父王前,先去一次萬佛大殿,找你妹妹天曌公主,她現在法號乃是明空。”
陳云霄忍不住嗤笑道:“天曌?她有什么用?
她身為公主,不過被拒了次婚,就像是看破紅塵了,出家當尼姑去了,真是可笑,還有了法號?
在我印象里,她和那位六皇子也不過是小時候見過幾面吧,這就情根深種了?”
中年將軍冷笑道:“世子錯了,令妹乃是老夫平生所見之妖孽,胸懷溝壑,非正非邪,心高氣傲,驚艷絕倫,無論是于人謀一道,還是于修行一道,都是一時之選......世子今后若想好好活著,最好多倚仗倚仗她。”
陳云霄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怎么可能?”
中年將軍道:“去見見她吧,南國可是遠不如世子想的那么太平啊。”
陳云霄默然了下來,他長嘆一聲,又裹了裹衣袍,嘀咕了聲:“這南國怎么反比皇朝更冷了...”
之后,他又和中年將軍聊了些日常。
白淵聽得沒意思,就讓老林重又御車離去了。
看來被他拒婚的天曌公主還真和陳云霄有關系,但再有關系也和他沒什么關系,南國里,他們自己的事還有一堆,不可能管到皇朝來的。
而他,也不可能來到南國。
這就當是給南國世子事件的后續畫上一個句號了。
白淵收回視線,關照老林早些回去,然后便繼續修行了。
沒多會兒,老林舊地重游完了,一人兩鬼回到了風雪森林。
待到黎明時分,白淵于棺材車里長舒一口氣。
自明的信息與他心底浮現而出:
——您觀骸骨牛頭馬面棺材而悟,領悟五個時辰,獲得氣運10點,氣運額外儲存點10點——
——是否使用,請確認——
白淵反饋。
“確認。”
——消耗氣運20點,您領悟了八品功法——
——甄別中...——
——此番領悟為基于劍者,詭道也的特殊領悟——
——請選擇即將領悟的八品功法——
——注意,此次領悟不可逆轉——
緊接著,白淵腦海里浮出兩門功法的名字,以及相關信息。
其一,飛仙勁,以此八品融合劍者,詭道也,可得飛仙劍道。
一旦動用,拔劍之時,對同階可呈現出等同于“時間停止”的效果。
對品次高你一個層次的存在動用,會呈現出“時間大幅度緩慢”的效果。
對品次高你兩個層次的存在動用,會呈現出“時間小幅度緩慢”的效果。
品次上限為四品。
其二,妖虹勁,以此八品融合劍者,詭道也,可得妖虹劍道。
一旦動用,出劍之后,劍氣可獲得“類生命”的效果,甚至會主動尋找敵人最出其不意的破綻進行攻擊。
該劍氣,可以同時存在。
只要出劍夠快,便是漫天劍氣,如群蛇狂舞,避實就虛,直到將敵人徹底吞噬。
“都是好功法啊...”
“只要看到這功法,就能想到對應的作戰畫面了...”
“飛仙劍道,雖只在拔劍之時,但專注于原本劍者,詭道也的時間緩慢的效果,無論是單獨出擊,還是可以銜接其他攻擊手段,都能很不錯。”
“妖虹劍道,則是專注于原本劍者,詭道也的出劍詭異的特點,這拉鋸戰時的不二戰法,用這劍道就等同于在無限發射弱點追蹤導彈啊...”
雖是很難抉擇,但白淵略作思索,還是有了判斷。
如今的他,追求的是“秒殺”,而不是拉鋸。
妖虹劍道雖然強,但他的劍氣無法傷到修士。
飛仙劍道看似弱,但卻能對品次高他兩個層次的存在依然持有“時間小幅度緩慢”的效果,而在真正的對殺關頭,生和死的距離往往就是一剎那。
妙道依然在自明的提示著:
——請主人選擇——
——請選擇——
白淵回應:
“我選飛仙劍道。”
隨著選擇,一種玄妙的感受涌上心頭,一股天地精華在迅速改造著他的身體,同時無窮的心得涌上心頭,無論他的身體、心靈還是精神都已經完完全全地契合了這劍道。
小片刻。
棺材板緩緩滑開。
白淵走出,站在雪影搖晃的林子里。
林小玉驚詫地發現公子的氣質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他站在月下,衣袂無風而動,翩然如仙,飄然若去,明明只是戴了一張普普通通的銅面具,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灰斗篷,可是卻讓人感到說不出的孤冷清高。
他不發一言,卻有一種無暇無垢,清冷孤煌的仙氣,讓鬼忍不住駐足側目,久久凝望而無法挪開視線,心底生出一種世上竟有這般人物的感覺,同時又生出一種強烈的慶幸:幸好不是人,否則只是看此姿態,便是要自慚形穢,無地自容了。
不止是這一種感覺。
再細細看去,如今不再保留的公子,周身氣質竟是說不出的復雜。
那瞳,如蒙霧氣,神秘無比。
那身,忽而如仙人孤山望月,忽而如皇者君臨天下,忽而如老僧青燈悟禪...
這...
這究竟是...
林小玉看的徹底傻眼了。
這些氣質,若是擁有一樣,就可謂是驚才絕艷,可于這青史之上鐫刻下名字,說是一代天驕亦不為過。
可這許多氣質,為何能呈現在同一人身上?
而這個人平日里還是和和氣氣的...
天哪。
林小玉呆了。
其實這很正常,十星武技,十星勁法,再兼圓滿層次,本就是世人無法想象的境地,能擁有一樣,就已經是真真正正不世出的絕代妖孽了。
而這些絕代妖孽,哪一個沒有強烈的不出一招便已鎮壓全場的氣場?
但現在,這些氣場全部凝聚在了一人身上,自是給了林小玉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