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是簡單的,有的人想著名滿天下才會快樂,有的人想著家財萬貫才會快樂,有的人想著天下無敵才會快樂,可其實那些都不會。
真正的快樂,可能只是在這午間的時光里,簡簡單單地炒一盤誰都會炒的番茄炒蛋。
兇飄在半空,看著那被它視為父親的人類,用刀殺死了兩只番茄,然后把它們熟練地肢解,繼而又把番茄的碎尸丟下了滾燙的油鍋......明明都是殺,但這種殺卻讓并不讓它排斥。
一時間,兇的頭頂有一種飄著“穩定性1,1,1,1...”字樣的感覺。
白淵看兇情緒穩定,還目不轉睛地盯著油鍋,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畢竟還是孩子,對一切充滿了好奇心。
說實話,他最害怕的就是兇的不穩定了。
妙道可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一旦兇陷入了不穩定,那就是核鬼爆炸...
這怕不是直接連屠數城吧?
兇,就是會移動的核彈啊。
化作鬼蜮和核輻射地帶有什么區別?
白淵演示了兩遍,問:“大兇,會了嗎?”
兇凝重地點點頭。
可能會了,也可能沒會,它根本不知道自己會不會。
可是...如果只是單純地用刀去斬殺,肢解完再下油鍋的話,它應該沒問題的。
白淵又取了新的番茄還有雞蛋,擺放在砧板上,道:“你來試試。”
兇盯著砧板。
良久,它抓起了菜刀。
因為組成它的每一個惡鬼都充滿了難以想象的不穩定性,所以它根本無法如同兇無忌一樣,能夠隨意地分散變成“液體”,化作鬼潮。
它若是分散了,只會越發不穩定,繼而產生毀滅一切的爆炸,這也是之前自然神廟對它的使用方法。
所以,它只能“抓”,而沒有其他花里胡哨地方法去移動刀,甚至連最普通的惡鬼能夠使用的小法術它都不能動用。
可以說...它和普通的小孩子沒什么區別。
除了......
哧...
菜刀沿著番茄的中央往下斬去,麻溜兒地斬過了砧板,斬過了盛放砧板的石桌。
繼而...
叮!!
菜刀碎了。
兇抓著菜刀,發愣,幽黑的雙瞳中有些呆滯。
白淵:......
他瞥了一眼兇,有一種兇的頭頂正飄過“穩定性1,1,1,1...”字樣的感覺。
白淵急忙怒道:“什么破刀,真是垃圾!大兇,這事和你無關,我去給你換把刀。”
說罷,白淵迅速打開廚房門。
門外,正有長生樓分部的人候著。
白淵淡淡道:“我需要一把削鐵如泥的刀。”
門外的精英立刻恭敬地回應,“是,先生,馬上送來...”
片刻后,一把有著漆黑焰紋刀刃的短刀被送了過來。
送刀的此處的分部樓主。
分部樓主先恭敬行禮,然后道:“無名先生,此刀名為小夜曲,是我樓中最珍貴的寶刀。
此刀乃是某個富家公子的傳家之寶,那富家公子說他先祖曾有恩于某個修士,而那修士知恩圖報,將此刀饋贈于他。
那富家公子家世沒落后,便典當了此刀,故而落于我長生樓之手。
此刀削鐵如泥,其外包裹了一層奇異的光紋,有此光紋,刀便是斬山都不會有半點缺口。
屬下認為,此刀很可能是修士以鑄器手段煉成的,有別于凡刀。”
白淵取過刀,道了聲:“多謝。”
分部樓主愣了愣,旋即面露大喜之色,道:“無名先生喜歡便好。”
白淵看著他那種大喜的神色,心底是稍稍愣了愣...旋即又釋然了,雖然他自己沒什么感覺,但似乎他在長生樓中的地位已經極高極高了。
取了小夜曲,白淵交給了兇,然后耐心教導。
終于...
在廚房徹底毀滅之前,兇做出了第一份能吃的菜。
白淵嘗了一口,稱贊道:“真不錯。”
聽到稱贊,兇終于抬起了頭,滿是傷痕和血污的恐怖臉龐對著白淵。
白淵道:“能讓小玉和小兇嘗嘗嗎?”
兇緩緩搖頭。
白淵愣了愣,問:“你不喜歡它們嗎?”
兇繼續搖頭。
白淵道:“你是害怕...它們不喜歡你作的菜?”
兇猶豫了下,點點頭。
白淵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冒險,萬一他強行叫小玉和小兇吃了,結果這倆真不喜歡,那不完蛋了嗎?
他正想著的時候,一只慘白小手從他皮膚表面伸了出來,伸向裝著番茄炒蛋的盤子,那是兇無煞的手。
可這手才伸到一半,就停止了前進。
白淵側頭,看到兇正冷冷地盯著這只白手...虛空里似乎藏著一種萬物即將毀滅的意味。
氣氛緊張無比。
數息后,小白手又緩緩地縮了回去。
白淵這才舒了口氣,他再不猶豫,猶如阻止世界毀滅般地抓緊時間把一盤由兇炒出來的番茄炒蛋迅速吃完,然后便離開了長生樓。
樓外,
老林的車停在巷角陰影里。
兇上了老林的車。
白淵則是準備在周邊逛逛,隨意買點兒小孩子的東西,畢竟似乎...林小玉,兇無忌,兇都喜歡玩。
此時的翡翠城雖是經歷了戰亂和政權的更迭,但獸毛與柳條編織的帶子卻已經在一個個商鋪前豎立了起來,而家家戶戶的門前也掛了不少。
神靈王朝的人堅信萬物有靈,動物有靈,植物有靈,他們把這種信仰以“獸毛和柳條”的形式表達出來,之后祭祀的時候,也能在到處看到這種奇異的異族帶子。
白淵逛了一小會兒,忽地聽到不遠處的街頭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無名恩公”
“恩公,這兒這兒”
白淵側頭看去,只見無相正站在遠處對他揮手,無相身側則是隨著背著大黑箱子的無念。
雙方視線觸碰。
無相迅速走來,爽朗地笑道:“多謝無名先生。”
白淵知道他說的什么。
自無相無念來后,他曾經關照過長生樓,獸王一脈對這兩人稍加照拂。
如此看來,兩人確實得到了不少幫助。
于是,他回應道:“你和無念是來追蹤金雀山莊后續案件的吧?有線索了嗎?”
若是別人,無相肯定不會說,但他面前的人和他關系非同一般,再加上出發時無情那一句“你們用永遠相信無名”,無相便是壓低聲音道:“此處不是談話之地,先生隨我來。”
片刻后...
翡翠城中的一處小茶館里。
三人坐著。
無相小胡子翹了翹,道:“查實了,金雀山莊的案子和田家有很大關系,而田家作為前朝農家之人,一直對香火之事耿耿于懷,故而和萬古識海中的噩花文明勾連上了。
至于太子太傅韓策離卻還是疑點,因為...韓策離不是田家人,也不是農家人,相反...韓策離是讀法家書的。
這些信息,我們都有有了證據,如此可以返回,稟報皇上,將此案暫時了結。”
對香火之事耿耿于懷?
白淵忽地想到皇都上方那高高在上的九龍,還有兩帝一賢,以及東西的佛道宮門...
香火明顯是極其重要的東西。
可是,卻只有皇家,只有儒門,只有佛道在享用。
農家耿耿于懷,確也正常。
只是不知天人組織和這有沒有關系。
若有的話,天人組織會不會還包括了法家,兵家,陰陽家之類?
同是人類,卻勾連異族,何其可惡...
無相道:“我們今日便準備離開翡翠城,返回皇都,只是...無情師妹還未抵達。屆時,還請先生讓長生樓的人幫忙轉告一下無情師妹了。”
白淵心底覺得好笑,無情哪兒需要他通知,自然神廟都毀了,朝見之地都沒了,她自會返回了。
但他還是淡淡道了聲:“好。”
“多謝。”
此時...
咕嚕咕嚕嚕...
馬車的輪轂聲糅雜在騎兵的踏蹄聲里,顯得輕不可聞。
官道寬闊,
兩千騎兵簇擁著馬車,正在前行。
車廂內,六皇子和小郡主一人坐在一邊,中間似有無形的界限,將兩人隔開。
無情閉著眼,沒有了月桂姑娘每天的迷魂藥,她剛好可以多想想之后的計劃。
陽光和風掀著車簾,在黑暗的車廂里投落光芒。
無情想好了不少計劃,又開始擔心那個獨自深入異族的小師弟。
相比起小師弟要做的事,她天天待在馬車里演戲這種小事簡直是偷懶了。
“小師弟不知道有沒有尋找到切入的契機。”
“即便尋找到了,即便他有著長生樓的幫助,一時間也無法出手吧。”
“自然神廟坐落在天空神山的核心地帶,易守難攻...這遠遠不是武道的......”
無情的思緒忽地被打斷。
因為,所有的馬蹄聲突然消失了,馬車也停了下來。
她眉頭動了動,但卻沒有立刻反應。
未幾,只聽一匹戰馬從前方而來,沒多久停在了車前。
車外響起領隊林將軍的聲音。
“殿下,剛剛得到急信...我們的行程要有變化了。”
小郡主睜開眼,愣了愣,剛好看到對面六皇子眼中的疑惑之色。
無情道:“發生什么事了?”
林將軍道:“神靈王朝發生戰爭,舊的植王被斬殺,皇帝制被取消,如今由植王一脈和獸王一脈共同當家。
除此之外,自然神廟已經徹底毀滅了,那位大司祭也已死亡。
如今的神靈王朝已是危險之地,還需與我國重新建交后才可拜訪...
故而,我們需要返回皇都了。”
無情和小郡主徹底愣住了。
兩人心底都同時產生了難以置信的夢幻之感。
林將軍的每一句話都讓她們覺得這是不是在做夢?
舊的植王被斬殺?
自然神廟徹底毀滅?
大司祭也已死亡?
無情心底是真的震驚了,一方面她覺得這事兒肯定和小師弟有關,另一方面她又絕不相信這是小師弟能做到的,于是她用白淵難得聲音好奇道:“林將軍,發生什么事了?”
小郡主也豎起耳朵聽。
林將軍苦笑道:“殿下,屬下也毫不知情,只是皇都突然傳來的消息,返回的命令也是皇上通過傳音傀儡親自發來的。”
“知道了,那我們返回吧。”
“是,殿下。”
車隊調轉方向,往來時官道而去。
車中...
小郡主壓低聲音道:“要出大事了。”
無情用六皇子的口吻道:“為什么?”
小郡主輕聲道:“組織讓你朝見,雖沒安好心,但也不會做的太過,他們會稍稍扭曲你的想法,讓你信奉自然神廟,但你還是你...可是經過了這個流程,組織就會視你為自己人。
太子的所有力量,都會慢慢地轉移到你手上來。
你也會成為皇都之中組織的基地核心。
那時候,你周身會有能人異士無數。
可現在,你沒有能夠朝見。
太子的力量也無法轉移到你手上來......
我不知道組織會如何做。
但我知道皇都一定會發生大事...或者已經發生大事了,只不過這件事的后續走向卻要發生轉變。”
無情道:“組織不會殺了我們吧?”
小郡主搖搖頭,輕聲道:“十有八九會為你換個新的朝見之地,不過這要等一段時間了...”
恰如小郡主所說,皇都確實發生了大事。
大體來說,就是太子“殺瘋了”。
只不過沒人知道這些事是太子在暗中操縱。
太子自從將皇后給他的“玉蟾圣宮”的宗主令交給羽衣侯后,確是從外來了不少能人異士,其中甚至還有一名修士。
有了這許多能人異士的幫助,再加田限,羽衣侯,以及原來的班底,太子一下子硬氣了起來。
皇都頓時被一只陰詭的手所攪動,短短三周時間里。
六閣之中的蒼生閣,社稷閣便是換了閣主。
而新的閣主卻又是太子的手下。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重要位置上的人都因為一些意外之事,而被卷入了各種案件之中。
而太子卻又能每每置身事外,絲毫不染。
太子志得意滿,卻也小心行事。
他覺得那畢生所求的皇位離他越來越近。
他只要能夠暗中操縱政局,之后在政事的表現中就會越來越優秀。
屆時,父皇沒道理不把皇位交給他。
可是,太子并不知道,按照原本的計劃,他不過是為白淵開道的棋子。
當然,這個白淵是完成了朝見的白淵。
可現在,誰都沒想到自然神廟居然覆滅了,白淵居然沒有完成朝見。
那么,白淵自然無法再接受太子這邊的政治遺產。
而太子,看似煊赫,其實卻是步步驚心地徘徊在深淵之上。
終于...
六月十四,午夜。
羽衣侯找到了田限,旁聽的還有東君,以及另一名自稱是玉蟾圣宮的六品修士。
四人聚集在一處并不是為了商量。
組織已經給了命令。
他們不過是統一執行細節罷了。
羽衣侯撣了撣煙桿兒,有些遲疑道:“田家主,此番事確是誰都沒有想到......”
田限閉目,沉思了會讓,突道:“無妨,兩日之后,田某自會赴死。”
羽衣侯輕輕嘆息了聲。
田限起身,半跪在那平平無奇的清秀丫鬟身前道:“田某死后,還請您多多照拂田家一二。”
東君應了聲:“嗯。”
田限弓著虎背,雙手壓低,恭敬地磕了三個頭:“有勞了。”
東君坦然受之,輕聲道:“待我農家重返神龕,你的名字必會鐫刻于史書,我會燃香三柱,傾酒一壺,年年祭你,便是離去,也會吩咐后人如此。”
田限笑道:“多謝。”
他起身仰頭道:“人族多少英豪,不獨皇朝與佛道儒......只可惜,某生不逢時,偏要做這些下作之事,行卑鄙手段,促內斗之舉,此心有愧,死有余辜。”
“若有來世,田某......盼是我人族百家爭鳴的盛世。”
言罷,眾皆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