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套路?
又是什么目的?
白淵思索了下,道:“蘇姑娘,你先起身,不必再如此跪著...然后把細節與我說來。”
片刻后,白淵大概明白了。
他越想越覺得此事古怪無比,完全是有人在做局。
這局的目的匪夷所思,無法猜透,而呂家的心思也不清晰...
他知道自己只是看到了這局的冰山一角。
他至少有了個主意。
此時,蘇紫坐在地上,雙手抱著大尾巴,瑟瑟發抖。
白淵道:“蘇姑娘,你先藏在這山中,明日凌晨你來此處等我...”
蘇紫茫然的抬臉,然后點點頭。
她是真的被嚇到了,此時即便白淵讓她跑,她也不敢亂跑。
她覺得無論跑到哪兒,都會死。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盯著她,要她死...
白淵離開荒山后,再度來到了長生府,然后在府后留下約見無情的記號。
七月十四。
午后。
呂家。
一名長髯書生靜坐在書桌前,閉目于沉靜的氛圍之中。
他正是呂家學士呂純元,雖非大學士,但卻是呂家大學士下第一學士,其實力深不可測。
大學士平日里或是忙碌,或是靜修,根本不問家事。
真正管著家事的另有其人。
于呂家而言,這管著呂家的則是個小圈子。
這個小圈子里包括呂家家主、百戰閣東方閣閣主,呂純元等極少部分人...
坐落于皇朝的儒門,指代的便是皇朝的學士殿,以及各城各地的學子齋。
學士殿,位于皇城東北角,坐落于桃林之中。
其中...
能被冠以“大學士”名號的人合計三位。
其一,孟大學士。
其二,孔大學士。
其三,呂大學士。
三者所授之儒也略有不同。
孟大學士,安貧樂道,坐忘心齋,無有家族,只如普通人一般簡簡單單的一家四口生活在皇城中,平日里若見了還道是普通人,其門下弟子最少。
而如今那位和九龍兩帝共同立于皇城之上的大賢——孟初,便是這孟大學士的先祖,也是儒門公認的夫子。
孔大學士,教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自省慎獨,發乎于禮”,所以孔家并不清貧,而是住于北方城百花湖畔,其門下弟子大多是溫和派。
孔嫣正是孔大學士的女兒,且在還是出生前,就被指了與白淵的娃娃親。
呂大學士,教的是浩然之氣、嫉惡如仇,教的是人性有善有惡,當賞善罰惡,當以自身之力報效皇朝,故而...呂大學士門下弟子大多嚴厲好勇。
而呂大學士也正是皇子中位列第三的弘王和第四的逍遙王的后臺。
遠處傳來腳步聲。
一名書生停在書房前。
呂純元道:“子義,進來吧。”
書生這才推門而入。
“那逃脫狐妖可曾尋到?”
“純元先生,還未找到...應該是得了古妖幫助。那名為蘇紫的狐妖看似普普通通,卻是古妖之中的重要妖精,古妖拼盡全力來救她,也是理所當然。”
“還未找到?那明日我呂家豈不是會變成笑話?”呂純陽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那書生忙道:“純元先生,我們再去找...”
呂純元道:“務必找到,至少需要尋到線索,或是其他古妖的下落。”
那書生道:“純元先生,此妖...似乎并未為害,我們真的有必要對她斬盡殺...”
他的話未曾能夠說下去,半道便戛然而止。
因為,呂純元雙目已然睜開,兩道觸動神魂的電光直刺而出,讓書生忍不住躲閃。
呂純元大吼一聲:“子義!!!”
書生心底一顫,瑟縮地站在原地。
呂純元厲聲呵斥道:“你在說什么?!!”
書生滿臉羞愧,低頭道:“純元先生,子義知錯了,非我族類其心必誅,古妖和妖不同,它們不該屬于人間,無論善惡,無論是否無辜,都一應斬之。”
呂純元臉上的冷色褪去,他緩緩點頭,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你心思既動,此事之后,便閉門思過去吧。”
書生道:“是。”
呂純元微撫長須,眸中電光褪去,看著書桌上攤開的卷宗,顯出深邃的思索之色。
忽地,門外又有人來報:“純元先生,呂成求見,說是想將那小狐妖的更多細節進行稟報。”
呂成即那位白嫖了狐妖、又賣了狐妖的呂家人才。
呂純元神色不動,皺眉道:“讓他閉門讀《呂子》去,多讀幾遍,讀不出該讀出的字,就別出來了。”
門外之人愣了愣,恭敬應了聲:“是,純元先生。”
不遠處,一名青衣書生也算是意氣風發,可卻又有些惶恐地等待著。
他便是呂成。
身為呂家外地分家的一名普通書生,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不易,而現在他更有機會再進一步。
因為那名為“蘇紫”小狐妖的事,他能夠拜見純元先生,這位呂家本家的大人物。
若是他表現得體,之后會不會得到重用?
呂成,是個標準的小白臉兒,白白凈凈,斯文儒雅。
至于“蘇紫”這位曾經救了他的小狐妖,呂成賣起來是沒有半點虧心。
狐貍精嘛,誰知道她會不會吃人?
誰知道她為什么要親近她?
而且,如今證據確鑿,那狐貍精確實是抱著目的接近他的,這更是死有余辜了。
他等了會兒,只見內院的仆人匆匆走出。
呂成忙上前道:“有勞了。”
那仆人攔住他道:“純元先生不見你。”
呂成面色愕然,“啊?”
仆人道:“純元先生讓你閉門讀《呂子》去,若是讀不出該讀出的字,就不可離開屋舍半步。”
“什么?”
呂成愣愣道,“《呂子》我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里面的字有很多,純元先生想聽哪個都可以,我都能說...不信你讓我進去,我可以背給純元先生聽。”
仆人笑道:“純元先生可沒空聽你背這些,去屋里閉門吧,等你想到先生要你讀出的那個字了,再找人幫忙傳達。”
呂成有些不甘,走了幾步,又轉身跳喊道:“純元先生,純元先生,我對那狐貍精知道的很清楚,我可以幫忙找她...”
仆人等了會兒,沒等到回復,便道:“呂成,別再喊了,速速歸屋,從此刻起,若無先生同意,你不得出來。”
呂成無奈,垂頭喪氣地離開了此處...
仆人冷笑著喃喃道:“《呂子》通篇讀完,字里行間說的不就是個義字么...先生這是看不起你啊。不過,你若是真能重新讀出義字,這一個字便能破了你的心,讓你心底終生有愧,若無大機緣大感悟,再難寸進半步。”
但身為仆人,他也實在無法理解純陽先生這種大人物的想法,既是要殺那狐妖,又為何不見呂成?既是覺那狐妖是古妖異類,又為何責備呂成?
另一邊,
白淵的白天時光再度被小郡主和墨娘瓜分了。
他依然維持著故意的叛逆,
不過墨娘也是好脾氣,不僅不生氣,還和他磨上了,一副一定要馴服這個“死小孩”的架勢,言語之間多有“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架勢。
夜色降臨。
白淵早早的躺著,把氣運儲存從38點補充到了41點。
然后,在三更天的時候,他起身往長生府而去。
片刻后...
密室中。
白淵和無情見了面,把他昨日得到的信息說了一遍,又把他的想法說了一遍。
無情幫了他許多,他也想幫無情盡快把這案子給破了。
更何況,幫無情就是幫他自己。
只有無情空下來了,才能接替他,讓他解脫了去突破。
無情雙手扶著輪椅,靜坐在密室的黑暗里,蒼白而美麗的小臉,對著天窗投射落入的月光,露出思索之色。
“師弟,你的想法我覺得非常可行...”
“既然有人做局,那么我們只要幫他幫局做下去,但是在最核心之處進行替換,那么便可以在局勢發展到后期時,再徹底推翻,而讓對方不知所措,陣腳大亂。”
“這個核心,就是那一位名叫蘇紫的狐妖。”
“呂家要斬她,古妖救了她卻又不徹底,就好似貓捉老鼠般的戲耍...那古妖肯定有問題。”
“而這局若要演下去,蘇紫必須被斬,否則便看不到后面的好戲。”
“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安排一個真正的作惡的狐妖,讓她替換蘇紫被斬,繼而藏著蘇紫,以待后續。”
“可是...難點是,我們需要呂家配合。”
“呂家...到底是什么態度呢?”
白淵道:“不管呂家什么態度,他們說好了明天當眾斬殺狐妖,若是食言了,面子上會很不好看。”
無情道:“呂家也不傻,自然能分清楚其中的問題...而近期我正氣閣抓了不少鬧事殺人吃人的古妖,那些古妖里確有狐妖。
天牢由我龜家掌管,若我龜家真想從天牢中調換一個當斬的狐妖出來,那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甚至連鶴家虎家都不知道。”
白淵道:“呂家沒有理由拒絕,除非他們裝傻。但是,我們還需要一個和呂家有交情的人作為使者...”
無情道:“無相可以,而且...無相會愿意做這件事。
不過,無相那邊需要你去說,我不可以出面。
此時,無相應該在西方城的明月醉仙居喝酒。”
白淵古怪道:“明月醉仙居的消費很高吧?他怎么消費的起的?”
無情道:“神靈王朝出勤的補貼和酬金下來了,他便咬了咬牙,決定去明月醉仙居享受一番...你和他定了主意之后,我們再碰頭。若是白天你需要為此事外出,我可以隨時替換你。”
白淵想了想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
他正要離去,忽地想到了什么,問:“師姐,你是否知道...邪劍仙,和白影文明?”
無情道:“邪劍仙我不知道,但白影文明是一個...很詭異的文明。八年前,六皇子曾經卷入過白影懸案,而白影懸案是至今無法破掉的疑案。”
“白影懸案?”
無情道:“對...你大師兄也被卷入了那案子,他也是卷入白影懸案卻還活著的唯二之人,老師推測這和他身上的異血有關。
無相的異血,被稱為...白影血。”
白淵道:“無相既是唯二之人,那還有一個呢?”
無情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還有一個便是六皇子...此事,只有我知道。”
白淵道:“師姐,你連老師都未說么?”
無情道:“不是未說,而是沒有證據,那是我從其他案卷之中推測出來的...不會有錯的,六皇子一定曾被卷入過白影懸案,并且活著離開了。
此事說來極其漫長,一件一件事過多,且中間存在的聯系極其隱晦,需得我取了卷宗你自己看才行,不過若你想要從中探查到什么,那應該會很失望,因為即便連‘六皇子卷入此案’也是我的推測。”
白淵道:“好,先做眼前事,我去找無相。”
無情道:“我在此處等你。”
白淵點點頭。
西方城。
在距離六皇子府約莫十多里的地方,一處奢華的酒樓正依湖而建。
這酒樓很特別,數根從湖中拔起的粗石柱子托舉著樓閣、回廊,以及其上的花園。
周邊風景清幽,遠離西方城鬧市,水上回廊里還有鶯鶯燕燕陪著行酒令的少女在邊上笑著,若是與宴者看上了某一個,便能雇了去,但只能是雇,而無法有其他什么特殊服務。
湖光閃爍,映著星辰還有酒樓的燈籠光芒,一池的明光,又被夜風吹皺,而碎成了瑟瑟的光澤。
這里就是明月醉仙居的總部,鮮有人知其幕后乃是鎮北王家的小女兒——安雪。
樓中,
各處雅間包廂里都是熱熱鬧鬧。
但在大廳靠窗邊,卻有一個趴在桌上的男人,正嘟囔著:“酒...上酒...再來一壇...”
然而,小二并沒有聽他的話,因為...這位爺的酒錢不夠了。
“酒,沒有聽到我說話嗎,上酒...”
男人繼續喊著。
他很少喝醉。
可喝醉了,就這幅樣子。
明顯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而在明月醉仙居的最高處,卻有一個長腿少女正通過顯像的猿臉傀儡,在看著這個男人。
男人自是無相。
長腿少女正是這酒樓的幕后老板安雪。
而顯像的猿臉傀儡,則和傳音的鴿子傀儡類似,其“能量來源”居然是血肉。
換句話說,必須定時地喂這猿臉傀儡吃肉,“顯像”的功能才能維持下去。
這猿臉傀儡因為“顯像范圍”的問題,而并不實用,無法應用到正氣閣等處。
可用在酒樓“監控”卻是再好不過了。
只不過,這等傀儡價值不菲,也不是尋常酒樓能裝得起的,而且也完全沒必要裝。
安雪看到這難得客人,想起他和那位傀儡小仆人有著師兄弟的身份,便喊了聲:“來人。”
很快,一名紫衣女子出現在她身后,恭敬地等著。
安雪道:“給一樓那位客人送壇新開封的猴兒百花釀過去,錢算酒樓的成本。”
紫衣女子也沒問,直接恭敬應了聲“是”,便安排去了。
安雪打了個哈欠,想起明早還要給那位送早餐,便準備去睡了。
可是...她才剛剛其實,忽地又頓了頓腳步,杏眼靜靜盯著猿臉傀儡的瞳孔...
那瞳孔里,正顯出一道神秘而霸氣的身影。
冰蠶面具,玄武斗篷,從黑夜里走來,卻又好似黑夜本身,給人以巍峨高山之感,只能心懷敬畏地去仰望。
小郡主杏瞳收縮,愣愣道:“無名先生!”
愣了一秒,小郡主揚聲道:“來人...再取一壇梨白仙人釀,我親自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