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下學宮,長生學堂。
樹蔭成海,蟬鳴如濤,陽光灑下,照落在一張張充滿希望和朝氣的年輕臉龐上。
四個年輕人并排站著。
而一位穿著朱紅勁衣的冷媚女子正執著煙桿,立在四人前面。
“無論是靈獸刺客,機關刺客,橫練刺客,還是用劍的刺客,想要踏入九品境界,就必須打牢基礎。”
“什么是基礎?”
“身體便是基礎!”
“固然,現在的你們還不需去接受八品的勁力和七品的氣力,但為了能夠將九品的武技修行準確,也必須要鍛煉好身體。”
“只是,你們進度各有不同,有些同學早已鍛煉好了身體,有些卻剛剛起步。”
“鍛煉好身體的留下,未曾鍛煉好的圍繞龍下學宮跑三圈。”
墨娘很有精神。
雖然經歷了一場根本沒有戀愛的戀愛,甚至此時此刻她還背著“無名先生情人”的名聲,但她卻已經想通了。
這一世,若是沒有合適的人,那便一個人過吧。
一個人,沒什么不好。
而成為學宮老師,便擁有了一個新的環境,一個不再黑暗壓抑的環境。
這里有同僚,有弟子...
她在這新的生活方式里尋到了新的人生意義,從而煥發了新生。
白淵看著墨娘精神的樣子,默默為她開心。
旁邊的胖子小心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然后道:“大師兄,別看老師了,我們該跑步了。”
白淵懂的。
墨娘說的“未曾鍛煉好的需要跑三圈”的人就是指他和胖子。
于是,他便開始了跑步。
跑步,總比拔劍好。
無情已經和他說了,小郡主傳達了組織的命令,讓他不得再沖墨娘,然后也需要服從墨娘的安排去學劍。
這消息簡直糟透了...
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去拔劍,哪怕他再笨拙的姿勢,也是“劍神拔劍”,也是用紙包火,藏不住的。
所以,他就跟著胖子一起跑步去了。
而遠處的小瞇眼同學和肌肉同學則開始在墨娘的指導下,修行墨娘為他們挑選的七品武技了。
時值盛夏,天氣炎熱。
胖子才跑了一會兒,就滿頭大汗了,可他顯然有所執著,即便腳步虛浮至極,雙瞳卻依然亮著。
“不行了不行了,大師兄,我跑不動了。”
白淵道:“我們才跑了一圈。”
“這一圈太長了...這么長的圈,我們還要再跑兩次...”
胖子一邊說,一邊繼續跑。
白淵提醒道:“不是跑兩次,明天還要繼續。”
胖子哀嚎:“殺了我吧...”
兩人路上還遇到了一些其他學堂的弟子,那些弟子也有在修煉基本功的,可更多的則是早已達到八品或是七品的。
對于跑步的兩人,也沒什么人嘲笑,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
只不過,對于這些陌生的后輩們,不少前輩則是投以注目,算是看個眼熟,說不定以后會一起行事,畢竟學宮之中學堂和學堂之間經常會有互動,還有聯誼式歷練。
學宮之中,有不少權貴,也有不少普通人,這些都是有著隱形的“分類”的。
權貴看不起普通人,普通人也看不起權貴,雖說在學宮之中無論是權貴還是普通人都是一視同仁,可雙方卻互相鄙視。
總之,鄙視鏈無處不在。
所以,自詡前輩的學子們總會看看新來的后輩,然后將他們做個大概的分類。
平日里,這種分類都是很平靜的,可今天卻不同。
“是六皇子...”
“六皇子在跑步...”
“我聽聞六皇子來了學宮,沒想到居然是真的,他身為皇子,竟然還未達到九品嗎?”
“我倒是覺得六皇子比達成了七品的某人,還要更有氣質,更有風度。”
“哼...但七品終究是七品,將行冠禮還未突破九品,可見平日里的謠言都不假了。身為天潢貴胄卻不知珍惜資源,我若有他一半,不,哪怕十分之一的資源,成就也早就不止于此了。”
“封小將軍,你不趁此機會上前結交一番這皇子嗎?”
“我不過是將軍世家之后,在此學習罷了,不言結交。”
“可是上次靖王來學宮視察時,你卻擠著沖過去呀...”
“那不同,靖王是靖王,我必須去行禮...”
諸多竊竊私語,評頭論足。
權貴們不想接近白淵,因為白淵的政治前途并不好,在此時的奪嫡之戰中,和一個前途不明朗沒有希望的皇子在一起,那就是找死。
布衣們也不想接近白淵,因為白淵并沒有表現出一個皇子該有的樣子和氣度,而且年近十八還沒有突破九品,足見其荒唐,實在不值得深交,或是投靠。
天賦或有高低,所修功法或有差異,但卻絕不至于身為皇子,年近十八還未突破九品。
如此行徑,實在是可笑至極。
胖子帶著非常自來熟的笑容,壓低聲音提醒道:“大師兄,他們好像看不起你...”
白淵瞥了胖子一眼,他正裝聽不見了,這胖子還真是絕了。
不過這胖子此時笑的樣子,還真是讓人發不了火。
于是,白淵決定動用“謎語人”招式...
他嗤笑一聲,然后搖搖頭。
胖子見到這神秘而充滿鄙視的笑容,一時有些發愣,他終究還年輕,還不懂得人世的險惡,還不懂謎語人的內涵所在...
一時間,他開始深思作為六皇子的大師兄為何要發出這么一個笑容。
三圈...
對一個真正的武者而言,也就三炷香時間。
可此時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兩人還沒跑完。
胖子喘著氣,汗流浹背,雙腿如灌了鉛,可卻依然在努力地挪動腳步。
白淵是不想跑,他就想當個混子,只要混到他能夠突破“死亡邊界”,那就結束了,還學什么啊?學拔劍嗎?
他若拔劍,天地無色,時間停止,還拔什么?
胖子道:“大師兄,我想過我跑不動,卻萬萬沒想到你也跑不動...”
白淵嗤笑一聲,然后搖搖頭。
胖子一愣,可兩人相處了也有三個小時了,氣氛也已經熟了,胖子問:“師兄,有何深意?”
白淵淡淡道:“你不懂...跑吧。”
胖子真的是跑不動了。
白淵也特喜歡這搭檔。
和胖子一起,這一天就這么被浪費了,太好了...
兩人繼續磨洋工...
忽地,一道艷麗的倩影出現在兩人面前。
墨娘看了看“清蒸肥豬”般的胖子,還有滿頭大汗的六皇子,便默默站到了一邊,然后道:“唯有勤奮,方有收獲,我在終點等你們吃午飯。”
聽到到飯點了,胖子被打了氣,頓時回光返照般加快了速度。
白淵也加快了速度,兩人同時抵達終點。
忽地,白淵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早餐和晚餐是小郡主送,那這午餐不會是墨娘做吧?
很快,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學宮有用餐處,而為了促進交流,用餐處是在公共場合,并且沒有按勢力劃分“區域”。
這固然可能會帶來矛盾,但更多的是促成一種友好的交流氛圍。
墨娘這般的美人,在整個學宮里也是出類拔萃的,在老師之中,更可以算得上是“宮花”了。
這般的“宮花”,自是有許多男人想要親近。
可只要一想到墨娘是無名先生的情人,男人們便都止步了。
即便是消息再不靈通的人,也知道...無名先生是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之一。
但墨娘卻和一些女老師聊上了,墨娘本就知分寸、懂人情,雙方一番交流便是結成了朋友。
墨娘聊了一會兒,便是坐了回來,簡單地安排著下午的學習計劃。
在給小瞇眼,肌肉,胖子安排好之后,她坐在了白淵面前,帶著鼓勵的微笑道:“殿下這幾日的表現頗為不錯,只是萬事開頭難,玉墨相信殿下一旦上了正軌,必會進展迅猛。”
白淵很想沖她,告訴她不可能的。
但想到組織的要求,便是壓下了這心。
他恭敬地道了聲:“是。”
墨娘笑道:“殿下可知評價殿下天生劍骨的人是誰?”
白淵很想知道這多管閑事的是哪位。
墨娘見他沉默,便淡淡道:“白云城主。”
然后生怕白淵不知,墨娘又解釋道:“白云城主,乃是我長生樓中實力僅此于無名先生的傳奇刺客,他是劍中仙人,一聲癡情于劍...他對劍的感應甚至超過不少修士。
白云城主若是評價別人,頂多用一句勉強可以用劍,可他評價殿下,卻是天上劍骨,甚至露出了癡迷之相。”
“癡迷?”
白淵皺起眉頭。
墨娘愣了愣,旋即掩唇笑道:“他只是看中殿下的練劍天賦,還說若是殿下要學劍,他愿意教導殿下。”
白淵明白了。
墨娘這是怕他灰心,在變著法子的鼓勵他,想讓他走上正道,想讓他勤奮努力。
可他此時只想將白云城主暴打一頓。
墨娘溫和道:“白云城主能如此評價殿下,可見殿下實是不世出的奇才,玉墨期盼著看到殿下執劍的一天。所以,今天下午,殿下便開始修行劍技吧。”
白淵道:“我覺得我基礎差,下午...我想和胖子一起鍛煉。”
墨娘笑道:“不同學生,當有不同教法,因材施教,才是一個老師該做的。殿下只需鍛煉半日就夠了,請相信玉墨。”
午睡后。
白淵抓著英雄劍站在“長生學堂”的演武臺上。
他的手放在英雄劍的劍柄上,五指握緊...
果然,英雄劍是不凡的,其恰如墨娘所說,是有劍魂的。
而此時...他已經感到劍魂的激動了。
那劍魂似乎是通過“接觸”而感受到了執劍之人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從而發出嗡嗡的輕鳴,宛如龍吟低嘯,宛如沉淵多年而一朝等到了真正的主人,而想要破空而起,在主人的手中大展神威,從此叱咤風云,傲嘯九天。
白淵湊過去,小心翼翼地把劍柄往上拔了拔,然后往劍鞘里看了看。
金色。
是金色...
他喉結滾動了下,急忙把劍壓了回去。
深呼吸幾口氣,他又緩緩拔劍,拔了一毫米,繼續湊過去看。
金色!
還是金色!
而且還是帶著雷光的金色...
這只要拔出,定是金光四射、雷光旋繞...
白淵把劍再壓了回去。
不行...
絕對不能用這把劍。
另一邊,墨娘指導完了小瞇眼和肌肉同學,便來到白淵這里,一襲朱紅勁衣更襯出她的玲瓏有致。
她足靴輕輕點地,便飛身上了演武臺,站到白淵面前。
白淵羞憤地把英雄劍推了過去,低頭道:“我不配用這把劍。”
劍魂:??????
墨娘愣了下,關切道:“發生什么事了?”
白淵道:“這把劍拒絕被我拔出。”
墨娘奇道:“還有此事。”
白淵點點頭,然后他五指握在英雄劍的劍柄上,開始“運力”拔。
可...
劍卻紋絲不動。
墨娘看了他一眼,右手抓向劍。
英雄劍劍柄頗長,足有兩三拳的樣子。
白淵急忙把手往下挪了挪,以讓玉墨老師的手抓到劍柄,而不會和他觸碰到...只不過這么近的距離,若是被小郡主看到,怕是要被怒斥“孝心變質”了。
墨娘左手抓著劍鞘,然后看向白淵道:“我們一起用力。”
白淵鄭重地點點頭。
然后,兩人一同用力。
可是...墨娘怎么可能拔的出來呢?
白淵正運力插著。
而白淵這種層次的修士之力,墨娘作為一個七品武者,根本不可能對抗。
白淵若想插著,墨娘便只覺那劍是紋絲不動,從而顯得是劍在拒絕被拔出一樣。
“再用力!”墨娘貝齒暗咬,她不信了。
“嗯!”白淵點點頭。
兩人再度開始一起用力。
墨娘運足氣力,想讓那劍被拔出。
白淵卻是假裝在拔,其實卻是暗暗運力,將劍深深地插在鞘中。
片刻后...
墨娘放棄了。
她讓白淵松了手,再拔了拔,卻是一拔就出。
白淵自嘲地笑笑:“此劍名為英雄,果有劍魂,而這劍魂顯然是不想被我這等人糟蹋,正好...正好...哈哈哈...”
他好像受了傷,也不再看墨娘,轉身下了演武臺,往遠處走去,身形說不出的落寞。
墨娘看著手中的英雄劍,再看著越去越遠的六殿下,一時間也有些茫然。
天生劍骨,卻無法拔劍...
六殿下的人品難道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嗎?
而這,又是何等殘酷的現實?
“殿下,殿下殿下!!”
墨娘遠遠喊著,追了過去。
盛夏風云忽變,驟起一片鐵灰色的雨云。
雨滴試探著落了一兩滴,緊接著便是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