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小強之所以義無反顧的來滬海歌舞廳唱歌。
就是他發現自己擁有彈唱歌舞技能之后,好歹也是戲劇學院出身,經歷過那些年的圈子。
明白這是改開之后整整一代天王天后都是從歌舞廳唱成名的短暫年代。
無數響當當的名字都在這個階段大紅大紫,奠定后來可以吃多少年的老本。
無論是撈夠了現金,買車買房投資收益,還是一直可以腆著老臉出來走穴撈金。
只有這一小段時間是整個國內商業歌舞最野蠻生長的階段,沒有那么多包裝,沒有那么多派系公司。
單憑唱歌,就能在歌舞廳賺錢發跡。
荊小強沒想過出名。
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歌星。
可過去這接近五十天時間里,滬海市中心的幾大歌舞廳里,交響樂團歌舞廳絕對是人氣、口碑、體驗的第一名!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年輕歌手小強,用迪斯高舞曲起步,再用沙啞抒情的嗓音形成個人特色,最后還能用詼諧的敘事歌曲模式調節氣氛,這已經不是普通歌手能做到的事情了。
最重要還在于他這一系列外文歌曲,不但給同行樹立了難以超越模仿的門檻,在崇尚國際化的滬海,普遍崇洋媚外的這個年代,還真是山羊打了綿羊屁,騷氣又洋氣。
等到他開始用這種個人特色嗓音,挨著演繹當前流行的港臺歌曲。
其他還駐扎在滬海的歌手已經覺得相當挫敗了。
因為聽過小強唱歌,再到別的歌舞廳,都會覺得差點意思。
譬如說當時著名的駱中旭,后來大紅大紫的黃媽,這會兒都在另外幾家唱歌。
結果都找了理由離開滬海了!
成天被舞友來說那誰誰誰唱得怎么樣,帶動氣氛又是一絕,您這是不是有點太做作了之類,很搞心態啊。
有電視臺之類關系的去平京,想賺錢的南下到粵州鵬圳,反正稍有名氣的這會兒都不想呆在滬海。
只剩下一些不出名的新手在各家支撐,看新學期開學以后音樂院校有沒有人能夠來頂上。
整個滬海歌舞廳行業都震動了,隱隱然有點當年程大家、梅大家唱紅滬海灘的味道。
來挖荊小強的人其實川流不息,唱片公司也來過不少。
可惜挖不動。
荊小強沒有其他歌手那種趁著當紅拼命找錢的心態,每天固定五首,唱完收工,不然能給多少?
兩塊錢一張門票,一個歌舞廳自己可能都才門票收入兩三千,場地、電費、樂隊啥的各種成本刨掉。
能給歌手一千嗎?
這年頭,歌廳唱歌,每天最多也多不到涉外酒店的健身小費。
至于唱片公司邀請發專輯,沒資格參與分成,能拿幾千到一萬就到頂了。
也爭不過滬海現在已經在合作的音像公司啊。
所以荊小強這種漫不經心的做派,反而有點饑餓銷售的效果,讓舞友們每天都聽不夠,沒覺得審美疲勞。
整個滬海灘口碑極好!
聽過沒聽過的都在朝著這里涌來,只有擠不下了才轉向其他歌舞廳。
好多舞友都是奔著聽小強唱歌來的,黃牛都自主維護秩序。
現在聽說這是小強的老丈人,成叔挽著的妙齡女郎都驚喜不已。
荊小強沒好氣,伸手隔開棒打鴛鴦:“別理他,糟老頭子壞得很,小姑娘別上了他的當!”
那姑娘嗲得要命:“人家才不小呢……”
還橫搖。
成叔太喜歡這種調調了,一個勁推荊小強回去唱歌:“你忙你忙,別管我……哦哦,要一起回去,記得哦!”
荊小強無語,內心哀嚎我真的錯了!
這個老逼登真是被他媽管了一輩子,就跟那查爾斯王子似的,滬海地界上做點什么事情,只要是他原來圈子的任何人,估計消息都會傳到他媽耳朵里。
唯有荊小強這個純粹的外來戶最安全!
怪不得那么熱心的幫忙搞輛車,司機、女婿、擋箭牌、娛樂業向導,簡直齊活兒……
荊小強覺得凱迪拉克都不香了!
等他唱完五首歌去找這個老家伙的時候,居然已經學會了恰恰,正在扭著屁股跟橫搖妹子周旋,開心得不得了。
荊小強沒好氣的一把揪住他衣領撤退,成叔還勉力給妹子告別,約好后天見……
繞到后門外路邊開上車,荊小強納悶:“為什么約后天,后天我要去大學報到,沒準兒就不來了。”
成叔身不由己:“明天囡囡回來,晚上送她去學校……要不你幫幫忙吧!”
荊小強人間清醒:“啊呸!你少繞這么大的圈子,沒門兒,別以為幫我便宜收了車,還停你那就理所當然的使喚我,你都知道找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非得讓我找年紀大的?”
成叔在副駕駛唉聲嘆氣:“我這個做父親的失敗啊,沒有早早的幫女兒解決終身大事,難道我也要到公園相親角去擺攤了嗎?”
荊小強冷眼旁觀:“演,繼續演,請開始你的表演。”
成叔擺事實講道理:“我們家真的還可以,國內的資產好早就全部捐獻了,但海外還有存款,打報告就能取外匯回來,你跟囡囡絕對不愁吃穿……”
怎么突然就被并列起來了。
荊小強嗤之以鼻:“沒錯,你的確很有眼光,我非常優秀,但你覺得我是當上門女婿的樣子嗎,我現在這種收入能力跟舞臺專業能力,自由自在的過日子不香,非得去你家被約束起來,換你你愿意嗎?”
成叔真是個好玩伴,沒啥壞心眼。
呆呆的坐在那想想承認:“不愿意,說實話,我羨慕你得不得了,讓我再活一次,我寧愿要自由自在的去打拼一輩子,而不是這樣無時不刻都被約束了,做什么都不是我的本意,我這輩子憋死了!”
荊小強伸手拍拍成叔的肩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還有,你現在擁有的是無數人渴望的,別無病呻吟了,既然來了,就演好自己的角色吧,來,到家了,我忽然不想把車停你車庫了,陷阱太多,我得掂量下。”
果然有得必有失,成叔拉荊小強陪著進屋去露個臉,家教極嚴的證明他沒有鬼混,在外過夜就更不要想了。
荊小強開車走的時候,都完全能感受到成叔站在窗前,看著他遠去的極度羨慕眼神。
有車,感覺的確完全不同了,自由的維度都瞬間擴大好多倍。
在還很稀少的市區公路上稍微跑跑就到郊外,漫無目的的開到一處燈火輝煌的港口碼頭對岸,把車停在水岸邊享受這種涼風習習的放空感覺。
結果剛開始就被蚊子襲擊,關上車窗又悶熱,正暢想以后帶妹子來坐在這里的小資情調被打得稀碎。
緊接著電筒光照射過來,厲聲喝問是誰在這里干什么!
荊小強第一時間都準備跟犯罪分子作斗爭了!
以前在新澤西或者布魯克林這邊,稍微跟女友逛到偏僻點的地方,入夜以后就可能會被幫派分子襲擊搶劫。
這也是他狂練身體的起源點。
回到國內還不安全嗎?
好像九十年代還真有點亂。
結果馬上看見挎著沖鋒槍的民兵跟表情嚴肅的警察,他立刻就慫了。
在花旗待過的就知道千萬別跟警察橫。
高舉雙手投降,接著被高度警惕的警察和民兵押著開車回警署,出示那張機關單位的購車收據都不夠,哪個單位,能找誰來擔保領人?
荊小強摸遍全身,實在是不想提到成叔,那不就成了那家的贅婿么。
而且也沒成叔家的電話啊。
只找到了周晴云的那張名片。
打電話給音樂學院教授,周晴云以學院名義口頭擔保都不行,得自己親自打車到郊區來領人,不然就是明天保衛科出介紹信來取人。
看著頭發花白的老教授頭發混亂的匆忙抵達,荊小強覺得抱歉極了,終于有點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使勁給周晴云鞠躬。
大學教授工作證還是有威力,主要是荊小強無意中闖進了造船廠的范圍,那里可是有軍艦制造的高度機密。
荊小強欲哭無淚:“我就是剛剛開了車,想到處走走,漫無目的的走走……”
烏漆嘛黑的那個地方,連照相機、望遠鏡啥都沒有,當什么探子嘛。
反而是周晴云連忙幫他解釋:“我們是藝術院校,藝術家有時候需要靈感,需要思考,最近他正在創作跟空軍戰士有關的作品,可能需要感受采風,我們回去會加強思想教育……”
這才把荊小強領走,居然從頭到尾都沒人查荊小強的駕駛證!
還要千恩萬謝警察叔叔的高度警惕,挽回了可能更加嚴重的后果,荊小強開著車出來回市區,抱歉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四五十歲的人了,還出這種洋相,差點把頭埋進桃木方向盤里。
又是聲樂教授安慰他:“我知道,我明白,藝術家都是格格不入的,要用與眾不同的眼光看待事物,不喜歡墨守成規,也不愿安于現狀,可我們現在所處的社會需要每個人都整整齊齊,你是個好孩子,苦悶也是正常的……”
荊小強猛抬頭,很想說,不是的!
我是在惆悵的想妹子……!
想大波浪的那種妹子,而不是純情、堅定、女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