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荊小強居然瞬間橫跳。
站在廖子明的立場上來說話:“你接觸過二流子嗎?你接觸過從未簽訂也從沒有契約精神的社會嗎?在場……”
他掃視了下,就看見那位穿著高檔時裝已經鼓掌過兩次的中年女人,就算不知道對方是餐廳老板,也看得出來對方有明顯的外國生活痕跡,更不用說現在很明顯的女強人、女商人氣質。
就問她了:“這位女士,我想你應該有體會吧?”
這位出國十幾年回來的時尚先鋒,苦笑了下,抬手鼓掌:“名不虛傳!我聽說你的歌舞劇從滬海一直打到平京,所有環節都在幫你,現在看來你真是業務能力超群,口才思路更是超人一等,待會兒我們有空再聊聊,我想一定有很多可以合作的生意,因為看得出來你是個信守契約的人,這是讓我最傷腦筋的事情。”
六七十年代被徹底摧毀的人與人信任,道德底線,現在根本就談不上重建。
從上到下都是領導說了算,哪有什么契約精神。
做事的人就很明白這個問題。
荊小強轉頭對臉色也有點變化的廖子明:“我沒有任何權利限制你們做什么,只是模擬下未來,窮瘋了的人一旦放開手腳,會是什么樣子,你見過嗎?我見過,他們會瘋了一樣的亂花錢!”
廖子明強撐:“我可以為了中國搖滾十年不賺錢……”
荊小強哈哈哈的樂:“你是老板嗎?你是出資方嗎,少年,不要太幼稚太理想化,當你三五年內看不到業績,你的位子就不保了,所以這句話是哄他們的,而他們也會哄你,我只說一條,在場的手頭寬裕了,開始嗑藥、飛葉子了,你負擔嗎,還是痛下殺手取消合同,你做得到嗎?因為這群人根本就沒有這種自控力,你辛辛苦苦攢了好幾年的局,想捧著他們出成績,結果他們給你美滋滋的抽一口,那時候你怎么想?”
偌大個餐廳靜得能掉根針。
搖滾樂隊們面面相覷,他們不是所有人都飛,但飛的人都愛拿它當找靈感的借口。
沒錢都飛,更別提有錢以后。
只有飛過的人才知道,那玩意兒為什么叫飛。
廖子明面色蒼白。
他也是個理想主義的人物,忽然發現荊小強說的是真的,他也知道點情況,但完全被雄壯狂暴的曲子迷住了,忘記背后的癲狂。
現在感覺是荊小強刺破了兩邊都看著的肥皂泡。
荊小強再捅最后一刀:“最后的最后,當今這個社會,各位想要站直了賺錢,肯定就得進唱片公司,或者自己組公司,可你們知道有樣東西有多么兇險嗎?”
所有人目光耳朵都集中到他這里,荊小強敲敲舞臺上的一臺伴奏收錄機:“盜版!你們好不容易攢一盤兒帶子出來,轉頭市面上就盜版泛濫,這也就罷了,搖滾樂隊不是一個歌手,你們幾兄弟之間,我只需要找其中一人,你錄音的時候悄悄把母帶捎出來給我,我給你三十萬,怎么樣,明天市面上正版盜版就混著賣了,你們當中所有人都經得住這種誘惑嗎?當這位廖經理只給你一盤帶子三萬的時候,這時候你還覺得這三萬多嗎?”
窮得每周只能吃面條的樂隊成員們相顧無語。
對啊,明天下個月的飯都不會去想,這種道德水準下會經得起考驗?
別說三十萬,能多賣三萬三千馬上拿到手,都有人干!
樊國飛悄悄拍照,王峰一直站在那如饑似渴的傾聽,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黑仔跟自己的小伙伴擠在一起,因為荊小強說快了他們就很吃力,得相互討論說了什么。
廖子明勉力開口:“謝謝你的提醒……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呢?”
荊小強苦笑下:“你不懂內地人這個時候的苦悶,也不懂他們這個時候對自由的向往,你以為你是在拯救內地的搖滾,其實你是在拔苗助長,如果多給內地搖滾自生自滅的孕育下,沒準兒他們更明白未來的環境需要每個人去珍惜,而不是老子賺到錢老子要飛要爽,最后被各方徹底失去信任,你是做公司的,唱得好壞是能力問題,如果你簽約的人,時不時可能會犯法,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表演的時候,會不會搞事兒,每一次他們表演你都要提心吊膽,搞上幾年,這間公司我想你可能自己都不想要了。”
可攤開手:“但你不來,別人會來,總有人會搶在這個時候來占山為王,搶占這么巨大的空白市場……”
說到這里,荊小強腦海里忽然跳出來個詞兒,歪漏?
為什么不呢?
為什么我自己不做呢?
但僅僅幾秒鐘,荊小強就笑著搖搖頭否定了這個瘋狂的想法。
還是那句話,老子逍遙自在的跟一幫聰明人打交道不行么,非得跟這幫飛葉子飛得神志不清的家伙廝混,還想把他們拉上正途?
吃屎吧!
打個響指,示意王峰過來:“說這么多,我只是想提醒各位,現在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這是狄更斯的雙城記里說過,你們苦盡甘來,遇見了搖滾市場化的時候,但你們瞎幾把亂搞,這個輝煌稍瞬即逝,因為你們會變成一堆各方都嫌棄的垃圾!一首《祖國》獻給大家,不要說得比唱得還好聽,重點是這個社會、這個官方怎么看搖滾這個群體,因為我們終究是要生活在這個社會里。”
沒有合唱,王峰的嗓音怎么不咋樣,全靠荊小強自己撐住全場。
黑仔他們也只能跟著勉強伴奏。
但歌詞意境,顯然讓各支搖滾樂隊都有人的目光開始思索了。
那位餐廳老板果然送了支紅酒過來,跟荊小強談起接下來的商業運作。
荊小強介紹了自己的廣告公司總經理和財務總監,白蓮婷也口齒清晰的列出來目前已經登報或者上電視的幾單廣告。
二十萬一單起步?
這位帶出了國內第一代模特的時尚教主都驚呆了:“你這個價位是誰定的!”
她的模特們兒累死累活也就幾百塊!
荊小強理所當然:“我自己呀,都照章納稅了,愿意接受這個價格,那就是能夠賺到超過這個價格的利潤,接受不了就別找我。”
餐廳老板訕然:“我還說問你有沒有興趣開服裝店賺錢呢,可能你都沒興趣賺這點了吧。”
荊小強再次出人意料:“豪雅襯衫聽說過嗎,就是豪雅表那個牌子,是我代理的廠家使用權,春節前估計我自己的荊棘之花襯衫品牌也會上市了,我剛才說了,這年頭對掌握了財富密碼的人來說,賺錢不要太容易,當然,也要有能保住財富的能力,所以我會盡力推動滬海音樂歌舞中心的成立,那么……這家頗為正宗的法式西餐廳,有沒有興趣到滬海去開分店呢?我很有興趣投資的。”
當然,這方面的消費能力,滬海絕對不比平京差,甚至更有市場接受度。
滬海那么多老克勒,那么多喜歡情調的小資習慣。
有實力的合作者,才求之不得。
更別提荊小強自己現在的名氣了。
遠遠的,那些如同門客腆著臉來蹭個場地唱搖滾的樂隊,看著荊小強跟大老板談笑風生的達成協議。
那叫一個酸楚。
連搖滾教父都連連搖頭,音樂上僅有的那點傲氣被打壓得都抬不起頭了。
也就他有資格,最后過來找荊小強喝了一杯:“你還有什么忠告沒有?”
荊小強也無比認真:“您看我從文工團的戰地慰問歌舞起步,接著歌舞劇帶動,接下來會跟HK合作高雅音樂,我都不敢標榜自己是唱搖滾的,就因為這些爺太自我了,音樂是要給大眾欣賞的,如果不為大眾接受,再陽春白雪也沒用,而如果會給大眾帶來負面效果,再流行追捧也一定會被封禁掉,這就是我的態度,我會盡我所能的帶動保護一部分不那么叛逆的搖滾。”
搖滾教父其實也就是個沒那么復雜的實誠人,鼓著腮幫子默然點頭。
抬頭看坐在邊上一言不發的王峰,遠處正在舞臺上跟各家搖滾樂隊切磋的beyond。
他算是明白荊小強剛開始說那個南北半壁江山的含義了。
叛逆不靠譜的樂隊,從一開始就被荊小強摒棄在外。
再有才華,如果像顆定時炸彈,那誰都惹不起。
半夜回家的時候,白蓮婷也沉默好久,都快到樓下才想起什么:“我……我要去小賣部買點東西。”
荊小強只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意思了,還順便找藥店買了點止疼藥跟蜂蜜。
回家忙活端杯熱蜂蜜水過來。
一直在生理期有點難過的白蓮婷咬嘴皮:“還好,沒那么疼了。”
荊小強嗯嗯,又忙著去洗衣服。
水可涼了,這年頭可沒什么加溫熱水全自動洗衣機。
白蓮婷蹭到衛生間靠門框上,小聲:“她……知道我嗎?”
荊小強抬頭:“女施主,您著相了。”
白蓮婷苦笑:“也許是吧,誰叫你這么優秀,我都有點迷失自我了,但是看看老崔坐在你面前都那么誠懇,我好像又覺得我這不算什么。”
她也終于開始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