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米思翰要用圍城打援的辦法一戰盡滅邱輝這個大海寇,剛才還躍躍欲試的文官武將,就立即換上了一副喜憂參半的表情。
喜的是這位欽差大臣剿賊的積極性很高,而且又是皇上的心腹,想必舍得放重賞。憂的則是邱輝這個海寇并不容易盡滅......
米思翰目光一轉,已經將這些人的表情收入了眼底,心里面還是有點失望的。
現在聚集在欽差督辦軍務衙門下的兵力也不少了!劉進忠有十三個營近四千人,續順公府有五個佐領近一千人,嚴自明、金光祖、劉秉權的三個標總共有五千人,另外還有汪德平、鳳鳴山、吳小寶麾下的民壯和團丁,總數也有兩三千人......光是這些就有一萬兩三千人了。
而邱輝和朱和墭手底下能有多少?撐死了也就八九千。一萬兩三千打八九千,優勢在我啊!
你們這些人怎么還一個個面帶憂色?你們懂不懂兵法,會不會打仗啊?大清天兵打殘明余孽,以一敵十都應該穩操勝券,何況現在兵力明顯占優?
想到這里,米思翰的臉色就漸漸放沉,語氣也冷了下來,“諸位久在天南,熟知匪情。而本欽差還是第一回來廣東,不知道粵匪海寇的虛實,就應該不恥下問。諸位若覺得本欽差誘敵深入的法子不妥,但說無妨!”
他的話說得漂亮,但是語氣卻相當不善,所以在場的大部分文武都一言不發——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不過擁兵十三營,背后還站了個耿精忠的潮鎮總戎劉進忠卻不信這個邪,馬上就接過了米思翰的問題,“欽差有所不知,邱輝此賊乃是個水寇,遠離了水道也許不值一提,但是到了水上或是岸邊,那就極難對付了。而貴嶼都距離練江很近,若是他們的八千大軍走水道而來,我們如何打援盡滅?貴嶼都城和練江水道之間的那點距離,根本擺不下大軍啊!即便勉強擺開了,咱們也是腹背受敵。而且邱輝、朱和墭手里又有諸葛妖道的神雷,一炸一大片的......咱們怎么盡滅他們?”
米思翰被劉進忠說的有點懵,不過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駁這位身經百戰的潮鎮總兵的話,只是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不過思索了半晌,一直都以為自己很會打仗的將門虎子富察.米思翰忽然發現一個驚人的現實——他居然不會排兵布陣了!
如果邱輝的八千大軍從練江水道上來,還帶著那個什么諸葛神雷,自己的一萬兩三千大軍該怎么用?真是的,這個三國演義上居然沒寫!
他心里面正埋怨羅貫中的時候,又有人發言了。
“欽差,末將倒有一計可以破敵!”
有計了?
米思翰趕緊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那人是個三四十歲的黑臉壯漢,矮壯敦實,留著一部很有威懾力的大胡子,看著就是個猛人。他又想了想,記起這人名叫張海陽,是廣東提督嚴自明的中軍參將。
嚴自明在廣東多年,也是算是邱輝的老對手了,他的中軍參將一定知道怎么對付這個大海寇。
米思翰忙問:“張參戎有何妙計?快快說來。”
張海陽笑道:“欽差有所不知,這邱輝只善水戰,不能陸戰。此賊之前也多次入寇潮州府腹地,甚至還一度占領棉湖寨長達一月。但是他每次入寇都走練江、榕江南北溪和韓江這四條水路,從來不走陸路。
因為四條水路可供其升入潮州府腹地,而潮州府的官軍人數不過五六千,分兵把口之后兵力總是不足,因此常常被其得逞。但這一次邱輝要解救貴嶼都的朱三太子,就必須走練江或榕江南溪進兵。其中走練江可以直接解貴嶼都之圍,走榕江南溪則能攻打揭陽縣城甚至一路向西,深入到欽差行轅所在的棉湖寨,以迫使圍困貴嶼都的官軍回援。”
米思翰輕輕點頭,這個張海陽分析的不錯!
米思翰之前也研究過潮州府的地形,知道練江、榕江南北溪和韓江沿岸的情況。
在這四條水道之中,榕江北溪毫無疑問是最為緊要的。因為榕江北溪直到揭陽縣城附近這一段都可以通航海船!揭陽縣城外的北溪橋是個幾百年的海港,唐朝的時候就啟用了。
邱輝這個海寇完全可以把他的大海船直接開到北溪橋碼頭上!
而北溪橋一旦被邱輝、朱三太孫攻占,棉湖寨和潮陽府城之間的聯絡就會被切斷!邱輝的大軍也能源源不斷的走水路抵達揭陽縣城之外。
揭陽縣城一旦被占領,那么邱輝的水軍就能從揭陽縣城西門外的一條運河進入榕江南溪,然后一路西行直達棉湖寨!
米思翰想到這里,連忙追問:“張參戎,你是不是想用重兵堵住練江水道,同時布伏兵于揭陽縣城?”
“欽差英明,”張海陽道,“末將正是這樣想的......咱們只要用浮橋加重兵封住練江。以邱輝的海賊秉性,一定會避實就虛,走榕江進兵揭陽。我軍只需在揭陽城內和南溪橋、北溪橋附近各伏一支精兵,同時在南北兩溪橋上布設火炮,在橋邊準備火船,阻擋邱輝的戰船靠近。等邱輝所部棄船上岸,撲擊揭陽縣城的時候,就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雖然不能盡滅邱輝所部,但是斬首上千還是可能的。”
“斬首上千也是大捷了!”米思翰一拍巴掌,大喜道,“張參戎之計正合我意!”他又左右看看,“諸位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嗎?”
他都這么說了,別人就算有更高的招,現在也不好意思提出了,只能開口附和。
潮惠嘉道的汪德平捋著自己的山羊胡子,面帶喜色地說:“欽差所言極是,只要能斬了邱輝一千兒郎,他就不敢再救貴嶼都了......貴嶼都沒了外援,朱三太子自然插翅難逃!”
嚴自明也笑道:“如果邱輝吃了苦頭后還不退兵,咱們也有招可以對付他......到時候末將可以領一標人馬走練江北岸進兵潮陽縣城,末將只要入了潮陽縣城,那么邱輝的老巢達濠島、海門所,就都在末將的兵鋒之下了!”
“好!”米思翰拍了拍手,“這也是個高招......可以一塊兒使出來!”
他想了想,又道:“嚴軍門,不如就有你領本部兵馬加上金制軍、劉撫臺的標兵一起圍困貴嶼都并封鎖練江水道吧!”
“嗻!”嚴自明趕緊起身,撩袍甩袖,行了一禮后接下了欽差大臣的軍令。
米思翰又瞅著劉進忠,笑道:“劉總戎,你是潮州的總戎,是主軍,這揭陽設伏殺敵的功勞就給你了!”
劉進忠心里面當然不樂意,他是很樂意養邱輝這個寇的......一來這是耿精忠的意思,二來他自己這些年也沒少從邱輝那里收錢。真把邱輝打殘打死了,他可沒一分錢好處。
而且他也知道清廷不怎么信任他這個明朝勇衛營出身的總兵,要不是他牢牢控制了馬得功(在廈門被鄭成功打死)留下的一票老兄弟,還得到了耿精忠的提攜,連個總兵都沒得當。想要更進一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他根本不想立功。
但是米思翰這個大欽差發話了,劉進忠也不敢往外推,只好硬著頭皮接下了軍令。
米思翰挺會察言觀色的(他不就靠這個混上尚書和議政大臣的),已經從劉進忠的臉色當中看出了端倪,于是就對汪德平和鳳鳴山道:“汪道臺、鳳同知,這揭陽一戰的目的不僅是為國除賊,也是為民保家,總該有民之父母坐鎮縣城,組織民壯團丁守城的。”
兩個“民之父母”哪里不明白米思翰的意思?這是要他們去監視劉進忠。
不過汪德平依舊紋絲不動——他是道臺!就得“不動如臺”。
鳳鳴山見汪大道臺不吱聲,就只能挺身而出,接過這個搞不好要得罪死劉進忠的監軍差事,“欽差,下官原是揭陽縣令,熟知揭陽縣的情況,不如就由下官去揭陽縣城協助劉總戎吧!”
米思翰點點頭,道:“如此甚好!那本欽差就在棉湖寨等著諸位的捷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