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內城北面,緊挨著長江岸邊的地方,有一座名曰獅子山的低矮山頭,在獅子山巔有一座天下聞名爛尾樓,名叫閱江樓。這座閱江樓名為樓,但實際上只有一個巨大的石砌基座,并沒有看上去比較像樓的東西。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洪武皇帝修建閱江樓的時候,只修完個基座就不知怎么改主意了,也許是覺得花錢太多,沒啥意思。于是就爛尾了,一爛就是好幾百年。
不過高居在獅子山巔,立于其上,可以將長江東去的壯觀景色盡收眼底的閱江樓基座,卻成了南京城內那群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們登高望遠的好去處。
今天獅子山巔的望江樓基座這里看來是來了大人物了,騎著高頭大馬的胸甲侍衛騎兵守住了通往山頂的階梯,還豎起了一面刺著“禁止通行”四個字的大旗。
而在獅子山下的儀鳳門內大街上,還停著一長串車馬,還有衣甲鮮明的官兵護衛。現在正是飯點,這些官兵都在軍官的指揮下以“領”(相當于連)為單位,整齊地席地而坐,拿出干糧就著從儀鳳門內大街上的一間飯莊中買來的肉湯,吃得津津有味。
看來今日是有某位大員遠行外放,有別的要人在獅子山上的閱江樓為他餞行。
再看閱江樓的基座上,不知什么搭建起了一個金頂大帳,帳篷邊上還搭起了棚子,棚子里面是個移動廚房,幾個廚子正在爐子邊上忙著煎炒烹炸煮。一道道香氣撲鼻的熱菜被烹制出來,裝好盤后,又由幾個穿著交領短襖和馬面裙的中年婦女用托盤捧著送進大帳篷里面。
帳篷之內,坐著不多幾日,居中的就是朱和墭和楊起龍。兩人都是一身嶄新的黑色的棉布面料的交領長袍——這是織女宮的最新產品,是用硫化黑染色而成的棉布長袍。
這也是世界上“唯二”兩件采用化學合成染料染色的衣裳雖然黑色不是特別賣得上價的顏色,但這終究是個好的開始!
打橫陪著朱和墭和楊起龍的則是楊紫云,今兒她穿了一身胭脂紅的衣裙,上身一件紅色短襖,下身一襲紅色馬面裙。艷麗的紅色和她潔白如玉的肌膚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再加上她的美貌和凹凸有致的身段,到哪兒都是個吸引眼球的存在啊!
可惜今兒帳篷里面的兩個男人對她這個尤物似乎沒什么興趣,從餞行的宴席開始,兩人的話題就沒離開過食鹽、鹽戶、鹽商、銀號、銀圓、銀票、白絲、棉紗等等。
朱和墭派楊起龍這樣的角色去江北當然是有大目標的!
而能稱之為“大目標”的事物,當然不僅僅是一點鹽稅了。現在朱和墭的大目標只有兩個,一是把江北、江南、浙江、江西四省的均田給搞成了。
第二就是把大明的銀圓帝國搭建起來。
而要實現兩個大目標都離不開楊起龍這個江北大總督的努力,特別是建立銀圓帝國這檔子事兒。
銀圓帝國要想成功,當然是離不開大宗商品加持的實際上西班牙人的白銀帝國之所以能成事兒,也是因為有絲綢、瓷器、茶葉、白糖這些大宗國際貿易品的支撐。
毫不夸張的說,西班牙人之所以可以用白銀買買買,就是因為可以用白銀換到中國生產的絲綢、瓷器、茶葉、白糖。一旦中國不再出口,或是歐洲不再從中國進口這些東西,那么白銀之錨也就不復存在了。ω.ЬΖ.lΑ
既然絲綢、瓷器、茶葉、白糖可以支撐起白銀的國際儲備貨幣地位,那么朱和墭當然想用食鹽、生絲、棉紗這幾樣大明國內的大宗商品把大明東銀錢廠發行的銀圓支楞起來。
而和生絲、棉紗相比,本就是官賣的食鹽當然是最銀圓最有利的支柱了。
“清妖康熙十年、十一年的鹽稅大概就有三百萬兩,其中淮鹽占了一半以上約有一百六七十萬兩之多!而淮鹽的銷售收入,估計在一千萬兩以上了。
起龍兄,孤給你三年時間,你一定要把所有的淮鹽大宗交易都變成用銀圓結算。另外,你還要用三年時間把江北省的均田給搞成了。
只要這兩件大事都成了,咱們接下去就能用五年時間把清妖的老巢遼東給鏟平了!這就叫‘三年不戰,五年平遼’。”
朱和墭正在和楊起龍說著自己的計劃——三年不戰,五年平遼!
“三年不戰?”楊起龍還是第一回聽朱和墭說起這個,“大王,您的意思是從今年開始,往后三年咱們都不打仗?”
“對!”朱和墭說,“從今年六月算起,往后三年,咱們都不主動找人開戰了如果有人想找打,那孤家也是樂意奉陪的。”
“大王,”楊起龍道,“現在天下大勢對咱們有利啊!”
朱和墭笑道:“赤壁之戰前天下大勢對曹操還有利呢!”他頓了頓,“起龍兄,咱們這兩年是崛起太快了根基打得不穩,就是靠著吳三桂發難的東風和糖藥之利,打得康熙手忙腳亂。”
在沒有朱和墭,沒有糖藥,沒有“卡秋殺”火箭炮的歷史上,吳三桂起兵之初也打出了摧枯拉朽的氣勢。
如果不是尚之信、耿精忠、鄭經這三個幫手太稀松,光顧著自己人互掐,這江南的清軍是擋不住他們三方合力的。
朱和墭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但康熙亂不等于咱們自己扎實啊!之前贏得那么輕松,其實是咱們和吳三桂二打一造成的。但是現在吳三桂已死,而吳應熊看起來已經穩住了吳周內部的局勢。
這個吳應熊沒有席卷天下之志,只想著維持天下三分,所以他必然會聯清反明!
所以今后幾年,咱們就得以一敵二了!如果不能把咱們手里的六個省真正治理好了,這個三國之勢說不定也會和后漢三國一樣,長久維持下去。”
楊起龍想了想,“不是還有吳應麒嗎?他手里可還有一支大軍呢!”
朱和墭搖搖頭,冷笑道:“這個吳應麒也許不是袁譚,但也絕不是什么能席卷天下的英雄豪杰他甚至還不如他老子吳三桂呢!”
開封府,滿城皆素,死氣沉沉。
吳應麒在康麻子敗走之后,就順理成章地進駐了這座中原名都,同時他還分出吳國貴、馬寶兩支大軍西進河南府和陜州。準備將這兩塊肥肉先吞下肚子再說!
依著他的心思,和康麻子的和約不過是張廢紙片,等他消化了剛剛奪下的河南州府,就揮軍西進,拿下陜西和甘肅。
當年李自成不就是這樣干的?在河南打敗孫傳庭后,他并沒有馬上打北京,而是西進陜西,在西安登基稱帝后,才出陜西走山西一路殺向北京的。
這條路線看上去不錯,他吳應麒也可以走走看,萬一成功了呢?到時候他就是“吳自成”了。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了吳應麒的預料,他以為自己可以當“吳自成”,卻沒想到上蒼塞給他一個“袁譚的劇本”——他老爹吳三桂叫人給害了!
而這個殺爹仇人,多半就是他那個貌似忠厚的大哥吳應熊這下吳應麒可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起兵攻打吳應熊吧,好像真的成了袁譚,回頭讓朱和墭這小子撿現成的。
承認吳應熊的領導地位吧這家伙爹都殺,何況是兄弟?
所以吳應麒沒了方向,就一直在開封府這里猶豫,而這一猶豫他好像連袁譚都要沒得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