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經義,講究的就是悟性一次。可悟性出眾之人,又能有多少?不少前來聽經的和尚、信眾,其實心中有些不明覺厲的。
大概可以用,“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來形容他們此時心中的懵逼。
可就連此前人前顯圣,顯露異象,宛若佛祖降世的惠啟和尚,此時都自言佛法修為不如六懷和尚。
再加上身邊還有些和尚、信眾,面上已然流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好似當真從這幾句話中,悟出了什么道理來。
自己若是不給點反應,那豈不是證明自己佛法修為不如別人?
旋即善世院中的眾人,立馬擺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紛紛起身對著六懷和尚恭敬一禮,齊聲道:
“謝圣僧指點迷津!”
“一番微言大義,致使吾等恍然大悟。”
“六懷圣僧大法師之位,實至名歸!”
別管是不是真的悟出了什么,反正一通馬屁,拍上去就是了!
和尚的新衣了,這屬于是。
六懷和尚原本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這才逐漸平復下來,已被冷汗浸濕的后背,被風一吹,渾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太好了,不用死了!
此時就差這臨門一腳了,六懷和尚自然不會掉鏈子。
聽著眾人贊美嘆服之言,他眼眸低垂,臉上依舊一副寶相莊嚴,嘴邊掛著祥和出塵的笑容,只看這幅樣子,倒是唬人得很。
蕭承輕笑一聲,頗有興趣地看了六懷一眼,旋即朗聲道:
“六懷圣僧,修行境界之深,當真是世間少有。那論法這一項,便是六懷圣僧勝了!”
六懷和尚猛舒一口氣,起身對著蕭承跪伏身軀,聲音有著常人聽不出來的微微發顫,道:
“謝陛下!”
話音剛落,一旁的智迷和尚再次出聲道:
“啟稟陛下,貧僧以為,六懷圣僧境界如此,之后的比武,便不需要了吧!”
慧力和尚此時,也開口道:
“陛下,六懷圣僧佛法精深,我等心服口服,愿尊其為我佛門領袖。這武學之道,對我等佛門弟子來說,本就是幫助修行的工具。既然如此,何須再比什么武?”
這戲碼,顯然就是馮保之前安排的。
畢竟動嘴的辯經,可以提前準備稿子,安排人打個配合啥的。但比武,那可玩不了虛的!就惠啟這九階修為,誰能比得上他?
惠啟看著兩人一唱一和,心緒平靜異常,絲毫不為所動,平淡道:
“二人所言,極有道理,這比武之事,也便不再需要了!老衲,亦是愿承認六懷為我佛門領袖!”
既然皇帝對佛門不放心,這大法師之位讓給他的人就是了。
這般,倒也不見得都是壞事。起碼今后佛門的影響力,能夠被皇帝掌握一部分,皇帝對佛門的忌憚之心,自然也便沒有了。
聽到惠啟之言,六懷和尚心中一陣激動,當即忍不住,出聲道:
“貧僧修行尚且不夠,全靠諸位大師禮讓,陛下恩厚,方能得此尊位……”
話說到一半,馮保悄悄抬頭,冷然地掃了六懷和尚一眼。
感受到馮保那冷冽的眼神,原本還有些飄飄然的六懷,頓時宛若被一碰冷水當頭澆下,連忙頓住了嘴。
蕭承嗤笑一聲,旋即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既然如此,六懷圣僧眾望所歸。擬旨,封釋源宗六懷和尚,為我云國新任大法師,統領佛門上下。傳詔天下,咸使知聞!”
馮保當即上前一步,朗聲應道:
“遵旨!”
善世院中上下眾人,齊齊跪倒,山呼:
“謝陛下!”
不過今日這戲碼,顯然還沒有結束。
蕭承輕咳一聲,繼續道:
“今日論法大會,方知我云國佛門,竟有這般大德。只設大法師之位,難以尊顯這些大德高僧!”
聽到蕭承的話,惠啟和尚眉頭猛地一皺。
這皇帝還想做什么?自己都退讓到如此地步了,還不肯高抬一手?
“朕欲設立僧錄司,選大德高僧,充任僧官。僧錄司此后,歸禮曹統屬。司中設正、副二印,為僧錄司主官,再設左右善世、闡教、講經、覺義等僧官,共同掌管云國寺院僧尼!”
原本心中為自己成為佛門領袖而竊喜的六懷和尚,此時渾身一僵。
僧錄司掌管云國寺廟僧尼,那自己呢?
而一旁的智迷、慧力兩位和尚,此時忍不住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喜意。
一個空有頭銜的大法師,他們是不愿意去干的。而他們之所以能夠被馮保說動,可不就是因為知道這個即將設立的僧錄司嘛。
蕭承端坐高臺之上,如山威嚴四溢,沉聲道:谷
“塔寧寺主持惠啟,賜僧錄司正印,為僧錄司主官,統領云國諸寺,專司整理佛法,監管各地僧眾。六時寺主持慧力,香積寺主持智迷,各賜僧錄司副印,共掌管僧籍、度牒頒賜,并執行戒律法度,約束天下僧眾!”
原本心有不滿的惠啟和尚,聽到蕭承說完,不由得微微一愣。
自己是僧錄司正印?
這僧錄司一設立,那才是直接將佛門大法師的職責盡數奪去。可以說這僧錄司一設立,那以后佛門大法師之位,可就淪為了一虛職了。
還不等惠啟想明白其中關鍵,一旁的慧力、智迷二人,早就迫不及待地跪伏在地,高聲謝恩道:
“謝陛下!”
雖然頭頂之上還有一個惠啟,是真正的僧錄司主官。
但相較于專司整理佛法的惠啟,慧力、智迷二人共同掌管的僧籍、度牒的頒布,還有對僧人有執行戒律的權利。這些東西,才是實打實的好處啊,二人自然不會有什么反對的意見。
蕭承似笑非笑地看著惠啟,道:
“惠啟大師,可愿接旨?”
六懷和尚是個水貨,而在佛門之中混下去,也是需要點真才實學的。為了避免暴露他水貨的本性,他以后絕對不能輕易露面。
而且蕭承原本希望他起到的用處,也不過就是在要緊的時候,站出來利用其佛門領袖的身份,為蕭承背書而已。
所以啊,這今日的六懷,應該就和大雄寶殿之中的佛祖金身一個待遇。
而僧錄司,才是蕭承借此真正掌管、限制佛門的機構。
慧力、智迷這兩個和尚,如今不過是為了僧錄司的權勢,這才和答應馮保進行合作,難免今日之后,不會生出什么異心來。
倒是惠啟和尚今日顯化異象之后,佛門之中必定無人能及得上他的威望。又是少有的一心修行之人,授其僧錄司正印之位,倒是能夠對二人加以制衡。
惠啟看著蕭承頗有深意的目光,沉吟片刻,亦是俯身在地,道:
“老衲惠啟,謹遵圣諭!”
蕭承聞言,當即朗聲大笑,道:
“哈哈哈,好,今日之后,這佛門之中,便有勞諸位了!”
夏國,武陵山,陰陽家山門駐地,主峰峰頂之上。
身穿素袍的老者盤坐峰頂之上,俯視著山峰之下的事務。
此時的老者,披頭散發,雙眼深邃無比,直透出一股浩瀚之意,好似天地星辰,日月五行,盡皆包含其中。
他周身散溢出的一股子玄奧之意,恍惚之間,整個人都好似與此片天地融入一起,化作天地之中的一道氣息,引導著天地之間陰陽五行相生相滅,斗轉星移。
若是有人此時掃視此地,無意之下,甚至會下意識地忽略這里還有一位老者坐在這邊。
身穿華麗的玄色繡金道袍,一身氣勢玄奧異常的中年男子,神態恭敬,極有耐心地等候在素袍老者身邊。
這位身著華麗道袍的中年男子,可是不簡單!身為陰陽家外門門主,對外主事之人。除了陰陽家內宗事務,其余陰陽家所有事情,都由其處置。
而值得中年男子如此恭敬對待的,除了陰陽家內宗宗主,陰陽家家主須宿,也再無旁人!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沉下心神推演的須宿,突然感知到天下西南之地,忽然傳來了一道令他心中一動的氣息。
原本的推演修行,頓時一滯。
感受著須宿身上緩緩消退的玄奧之氣,中年男子心中一愣,然后連忙出聲寬慰道:
“宗主,這陸地神仙之境,江湖之中已然許久未曾有人突破了。如此境界,非是一朝一夕便能到達的,宗主切莫著急!”
須宿緩緩搖頭,神色莫名地看了西南方向一眼,疑惑道;
“我知道,這突破之事,哪能這般容易……正陽,桑磐那邊,可曾傳回消息?”
陰陽家外門門主,戈正陽聞言,連忙道:
“是來了書信,交代了云國不少事情。宗主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須宿聞言,沉聲道:
“近來隱約之間,頻頻感知到西南之地,傳來令我心神動搖的氣息。桑磐可曾交代,云國有何異常?”
戈正陽聞言,沉吟道:
“消息是最近半月之前送回來的,信中說這云國小皇帝雄才大略,建立了此前沒有的科舉制度,以此為自己招攬人才。小皇帝還設立了一處,名為‘稷下學宮’的地方,希望迎百家之中的賢人入駐。”
“還有嗎?”須宿接著問道。
“啊,還有就是桑磐說,他的觀心瞳,在云國看到了很多此前從未看到過的異象,很是神異,還為此傷到了雙眼。此前我還以為是桑磐精修此術多年,使之產生了未知名的變化了呢。若非要說有什么異常的話,也就此事了!”
“從未看過的異象?”須宿眼睛一瞇。
下一刻,須宿心中頓時心血來潮,開口道:
“好,靜極思動,或許要去云國走一遭了!”
戈正陽聞言,頓時一愣。
自家宗主,可是在武陵山枯坐四十年了,此前天下諸多變化,都不曾想要出山。這次又為何,動了下山行走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