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國秀山郡治下,河口鎮。
這處云國小鎮,名字尋常,卻有數條大江支脈在此匯聚。
這樣的地勢,本該是水運發達,繁華富庶之所。
可正是因為諸條水脈在此匯聚,加之地勢原因,
致使此地水流湍急洶涌,兇險異常,尋常船舟至此便有傾覆之難,所以此地也便并非從這諸條水脈之中得到什么好處。
楊大眼僅帶著一隊親兵,駐馬江邊,望著波濤洶涌激烈,
兇險異常的江水,
眉頭微微一挑,
面帶怪異之色道:
“黎朝水師,能夠從這里過去?”
手下聞言,連忙拱手道:
“回將軍,探馬便是如此回稟的,黎朝水師沿紅河北上,一路之上未曾停歇,直朝此地而來!”
楊大眼聞言,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黎朝那邊,這是腦子進了水了?此地水文不明,江濤兇險,他黎朝水師再厲害,也得在這邊碰壁!”
眾親兵聞言,亦是隨之附和大笑起來,口中紛紛道:
“將軍說的是,這黎朝以為這內陸江河,便可以和海上航行一般毫無顧忌嗎?”
“看來真是將軍多慮了,早知此地江水如此兇險,有何必馬不停蹄地趕至此處!”
聽著手下親兵的議論,
楊大眼忍不住得意一笑,道:
“若是這次能夠借機消滅黎朝引以為傲的水師,那本將軍的功勞,可是立大了……”
如今黎朝,也就是這水師能夠撐得住了。若是楊大眼能夠消滅水師,雖談不上一力滅國,但也是相差無幾了!
而就在此時,親兵之中,唯二的兩位身穿士子服飾的諸葛亮和徐庶,卻是眉頭齊齊皺起。
看著一旁高興興奮的親兵,徐庶壓低了聲音,道:
“黎朝水師乃是天下精銳,黎朝國防柱石,其師戰將精銳,是士卒訓練有素,精通水戰。這樣的一支人馬,怎么可能不知道此地水路之風險,
犯下如此錯誤?”
一旁的諸葛亮聞言,眉頭皺起,
沉聲道:
“這也是我沒有想清楚的事情……”
說到這里,
諸葛亮沉默片刻,繼續開口道:
“紅河、南盤江、元江,三條水脈于此匯聚。南盤江向東北方向延伸,繞過秀山郡直抵石城郡。元江這邊,更是向西南方向延伸,深入大云腹地。但這兩條水脈,江水湍急,水下暗石叢生,五百料以上的大船難以航行才是!”
雖然從地圖上,南盤江、元江直通云國腹地。但內陸江河,受地勢、河道影響甚重,這兩條江水河道不清,水文不明,又豈是是這般輕易便能夠隨意航行的?
一旁的楊大眼,扭頭便注意到一旁竊竊私語的諸葛亮、徐庶二人,眼皮頓時一抬,溫聲道:
“兩位先生,可是累了?本將此前心急,倒是未曾先將二位送回軍營之中。”
楊大眼時常做出渾事,但絕對不真的是個渾人。對于這看起來有些本事的諸葛亮、徐庶二人,他只要條件允許,是從來都不吝嗇好態度的。
聽到這話,諸葛亮倒是很給面子,微微欠身一禮,道:
“倒是無妨,我等雖不如將軍這般有著一身驚人武功,卻也并非是什么文弱士子。”
楊大眼聞言,朗笑了一聲,抱拳一禮,道:
“你這個士子,我很是喜歡!本將軍之前難免心急,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諸葛亮徐庶見狀,連忙還禮。
而就在這個時候,便聽到手下親兵忽然大喊一聲,道:
“將軍,你看!”
眾人循聲望去,便見遠處江面之上,忽然蕩起朦朧霧氣,隱隱約約有一道黑影浮現。
楊大眼眼睛一瞇,盯著前方久久移不開視線,驚疑道:
“這個時候了,何來的水霧之氣?”
江面水氣蒸騰,常有霧氣。但不說如今季節,就說現在已是正午,烈日當空的,還有霧氣卻是有些奇怪了!
便見遠方黑影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不過片刻的功夫,便已經近前。縱使有薄薄水霧遮擋,卻也能夠讓楊大眼等人看清了全貌。
戰鼓之聲宛若悶雷,由遠及近。為首那巨大的千料龍首戰船,其上旗幟飛舞不停,肅殺之氣鋪面而來。而這巨大的龍首戰船之后,是遍布江面,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大小小的船只。
楊大眼,以及身邊的一眾親兵出身云國,何曾見過這般大的陣仗?
縱使此前聽到黎朝水師冒然前來,眾人皆是心中輕視。但真當這黎朝水師浩浩蕩蕩開來之時,眾人看著這成百上千艘戰船披風破浪而來之時,心中震撼之意卻是難以掩蓋。
徐庶面色凝重,難掩心中疑惑,開口道:
“還真來了!這黎朝,到底是怎么想的?”
諸葛亮聞言,輕撫羽扇,眉頭微皺,沉聲道:
“為首的龍首戰船,有問題!”
諸葛亮這話,倒是并沒有壓低聲音瞞著身邊眾人。
楊大眼也是聽到了,連忙朝為首的龍首戰船看去。
此時這黎朝水師,已然來到眾人前方。
三江水脈匯聚之處,江水最是激蕩洶涌,尋常船只莫說渡河,便是靠近,都要被洶涌江水裹挾著失去操縱,然后轉眼的功夫,便會被水面之上的暗石暗流給弄得解體粉碎,船毀人亡。
但此時這黎朝水師的龍首戰船,卻是沉穩異常。乘風破浪而來,縱使而來的江水再洶涌,卻是無法撼動震蕩其半分。
激蕩江水拍打之上,立時化作白花卷走。
水下暗流兇險異常,卻無法奈何半分。
縱使江水之中最為兇險,最為隱蔽的無數暗礁暗石,此時無法阻止分毫。龍首大船行駛河道之上毫無阻塞,倒是江面之上時不時有礁石碎片浮現。
龍首戰船駛過之后,這原本洶涌激蕩,險惡無比的河道,此時便宛若被馴服一般,變得風平浪靜再無波瀾!
楊大眼眼睛一瞪,驚訝無比道:
“這是,這是為何?”
這和他們此前設想,根本不一樣啊!
眾人看著黎朝水師于面前駛過,各戰船之上諸多將旗翻飛不停,可見此次黎朝水師算是傾巢而出。
而最為引人矚目的,卻還是龍首戰船最重要的,那道黑底金紋玄武旗了!
徐庶眉頭緊皺,沉聲道:
“黎朝尊玄武為鎮國神獸,是以玄武旗便是黎朝象征。而這面鑲金玄武旗,怕應該就是黎朝宗室的象征了!”
諸葛亮聞言,亦是開口道:
“只怕,不是宗室這般簡單!”
楊大眼扭頭看向他,忍不住問道:
“這么說?”
諸葛亮微微低頭,沉聲道:
“告罪了!”
說罷,他猛地一抬手中羽扇,猛地朝眾人一揮。
莫名玄奧之意,頃刻之間揮散而出。
楊大眼只覺雙眼一涼,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等他再次睜開朝前方望去之時,視線之中天地頓時一變。
便見那規模浩蕩的黎朝水師之上,一枚印璽懸于空中,玄冥之氣扶搖而上,透過印璽,于空中凝結,化作龜蛇相盤的偌大玄武異象,籠罩著整個黎朝水師。
任由江水洶涌波濤襲來,到了這玄武異象面前,便立時風平浪靜。
玄武撥弄四肢,前方阻攔的暗石暗礁頓時碎裂。磅礴玄冥之氣隨之而動,周身纏繞著的霧氣便略微濃厚一分。
這等異象,看得楊大眼是目瞪口呆,連連發問,道:
“這、這是什么?”
諸葛亮微微點頭,沉聲道:
“天地大變,人之七情六欲、臟中五氣、運程兇吉,與天地聯系更為緊密,心念一動,生出異象,這便是呼應了!”
“是了,這印璽能夠調動黎朝國運,進而投射異象。只怕是黎朝君王御駕親征,坐鎮水師之中呢!”徐庶沉聲道。
楊大眼聽得雙眼迷糊,只聽清楚了黎衛寧便在這水師之中,整個人頓時一震,下意識地就想要朝馬上掛著的弓箭摸去。
但他很快又反應過來,知道自己沒有水師,根本奈何不了黎衛寧。
楊大眼猛地搖頭,咬牙道:
“本將軍不懂這些,只問你可知黎朝水師是和謀算?陛下此前并非交代這番情況如何處置,本將又該如何為陛下補救?”
諸葛亮聞言,看著黎朝水師齊齊調轉方向,進入南盤江,當即道:
“黎朝水師雖精銳,卻無法陸上久戰。想來,他們這是意欲借助封鎖南盤江水道,將石城郡、邕州四地,盡數與我大云國境隔開!”
一旁的徐庶,亦是眉頭緊皺,接過話頭,道:
“若是沒有猜錯,這次夏國那邊,也怕是出手了!”
楊大眼聞言,心中更急,道:
“陛下密旨,準本將便宜行事。這本是覺得黎朝無法攻破本將駐守的秀山郡,陛下這才這般下旨。但如今黎朝水師這般出動,只怕本將麾下,卻是沒有辦法阻止了!”
諸葛亮聞言,眼睛卻是一動,沉聲道:
“其實,倒是也并非沒有辦法去試一試!”
楊大眼聞言,心中頓時生出一絲期盼,道:
“快說!”
諸葛亮聞言,抿嘴輕笑,抬起羽扇微微一閃。
一道微弱之風,頓時自羽扇之上生出,卷起殘存的一點水霧之氣,消散而開。
楊大眼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頭。
“什、什么意思?”
“請將軍上書請旨,望陛下恩準,修建祈風臺!”
云國中慶城,皇宮后宮,瓊華殿中。
邊流韻以夏國柔寧帝姬的身份入宮,身份堪稱尊貴,自然不可怠慢。除卻在皇后之下,昭儀之上新設妃位之外,居所、儀仗等皆是不可馬虎。
這瓊華殿,便是邊流韻如今所居之地。
殿中,身穿典雅宮裝的邊流韻親自領著一位中年男子,來到蕭承面前。
中年男子二話不說,俯身就要跪倒,行禮道:
“音家邊博容,拜見陛下!”
蕭承見狀,連忙溫聲道:
“你是韻兒師尊,自幼得你撫養教導,算起來還是長輩。這又是在韻兒的瓊華殿,便不用外邊的君臣大禮了!”
蕭承言行溫和,但畢竟是皇帝之尊,除卻朝中重臣、宗室望者,少有值得他溫聲對待之人。
邊博容雖是音家首領,但畢竟只是一介白身,這般對待,顯然是沖著邊流韻的面子。
看到蕭承的溫和姿態,一旁的邊流韻心中領會他的體貼,頓時眉眼一彎,柔柔一笑,看向蕭承,美目之中盡是動人神采。
邊博容見到邊流韻這滿心滿眼溢出的喜悅幸福,心中忽然一松。
音家弟子,常在侯門大院、權貴家中行走,對多少腌臜之事都是心知肚明。
而自己最為看重,視之為親生女兒的邊流韻,卻是陰差陽錯之下誤入這更為兇險的后宮之中。縱使他強迫著自己不去多想,但心中卻時不時有著一絲擔憂。
如今他冒著被夏國繡衣使追殺的風險前來云國,為音家弟子謀取身份占據了一半原由。而另外一半的原因,也是想要做出些舉措,為身處深宮之中的邊流韻謀劃一番。
但今日一見這位少年天子對邊流韻的態度,顯然是讓邊博容心中一松的。
若有蕭承這位君王寵愛維護,相比邊流韻的日子倒是也不會太過難過的。
見邊流韻將邊博容扶起,蕭承微微一頓,方才開口道:
“既然也算一家人,朕也不故作姿態了。韻兒說,邊先生如今來到云國,是有東西想要呈交給朕?”
聽到蕭承的話,邊博容卻是毫無遲疑之意,當即自懷中取出厚厚的一本書冊,雙手奉上,沉聲道:
“陛下可知,我音家如今處境?”
蕭承聞言,點了點頭,道:
“自是聽韻兒提過的!”
“那陛下應當也知,我音家弟子,多在勛貴大臣府邸之中充任客卿。”
蕭承繼續點了點頭。
音家弟子,與各國朝堂聯系頗為緊密。但相較于儒、法等學派,音家更多的是依附。不少弟子,便像是邊流韻此前教導夏國虞瑛瑤那般,負責教導皇室、勛貴、大臣家中子女音律。
邊博容手捧書冊,沉聲道:
“夏國朝堂四月之前,便暗中調兵,前往梧州云夏邊境駐防。我音家弟子花費心力,數月來全力探聽消息。這夏國朝堂調了多少兵卒、何處駐扎,多少軍械物資、多少糧草,又放置何處,前線一應布置,不說全部,至少八成,盡在此中記載!”
蕭承聞言,下意識地起身,雙眼看向那本書冊,旋即又迅速移開,緊緊盯著邊博容。
音家弟子,遍布夏國朝臣勛貴,皇宮宗室之中。
要知道,夏國各種事務再隱秘,也總有要做事的人。
士卒調動再小心,也無法瞞過主管糧草的官員。而兵械的調撥再隱秘,也無法瞞過主管官運隊伍調度的小吏。
遍布朝臣家中的音家弟子,便是無意之中,也能夠獲得尋常人難以獲知的消息。
相較于邊博容手中記載夏軍前線情報的書冊,蕭承更是看重音家這份情報收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