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金陵城,皇宮之中。
夏皇勐地將手中奏折扔在地上,厲聲喝道:
“你這個廷尉,是怎么當的!前腳將李羽帶走,后腳李羽就服毒自盡了?”
“李羽他是什么樣的人,朕能不知道?狐貍一般的性子,不死到臨頭,絕對不會將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結果你現在告訴朕,他入獄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自盡?是你傻,還是當朕傻?”
此時的夏皇,應該是得益于黎衛寧獻上來的秘法,臉色的神色神采已經好轉太多。就連呵斥臣子的聲音,也顯得那么的中氣十足。
夏國廷尉,此時跪倒在地,瑟瑟發抖,不敢多言一句,連連叩首謝罪。
李羽以少府丞的身份,侵吞朝中調撥往西南的糧草物資,這件事絕對不是他一個人便能夠做出來的。各中的利益集團,還未曾挖出來,李羽便“服毒自盡”,這怎么看都很有問題啊!
夏皇看著殿中跪倒的廷尉,厲聲道:
“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若是查不出這件事,這廷尉也就不用干了!”
廷尉微微起身,臉上露出死灰之色,顫聲道:
“臣遵旨!”
要怎么查?
廷尉府這邊,都只是通過繡衣使那邊的情報,方才能夠知曉李羽的桉子。其余人證物證一概沒有,千般思緒,一頭亂麻,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一個月就要查出,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夏皇看著自己的廷尉這般模樣,心中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怒罵道:
“還不快滾去查桉!”
面對夏皇的暴怒,這位廷尉大人只能連爬帶滾地離開大殿,急匆匆地離去。
夏皇坐在龍椅之上,深吸了數口氣,緩緩平復了一下心情,沉聲道:
“繡衣使這邊,可還有其他線索?”
一旁伺候的老太監四喜,低眉順眼道:
“回陛下,繡衣使也是無意之中撞破了李羽做賬之事,這才下令拿下。其余的,便再無線索了!”
夏皇聞言,眉頭微微皺起,驚疑道:
“就連繡衣使,也查不出背后的那些碩鼠嗎?”
“請陛下恕罪!”四喜連忙告罪道。
“派人助廷尉府,繼續調查此事吧!”夏皇沉著臉道。
繡衣使是自己的眼睛,但偌大的夏國,總有陰私晦暗之處難以看清,所以夏皇倒是也并沒有太過失態。
“是!”
夏皇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又是忍不住道:
“少府如今維系朝中錢糧運轉,不可馬虎大意,讓少府令宋慶,重新推個人上來吧!”
聽到這話,四喜太監微微一頓,張了張嘴,有些無奈地道:
“陛下,繡衣使密報,少府令宋慶大人昨夜于家中飲酒中風,家人替他上請辭告罪的折子,如今應該已經到了司空那邊了……”
奏折尚未呈到夏皇御桌之上,繡衣使這邊便已然知曉了。細節之中,便可見夏國繡衣使的厲害之處。
夏皇聞言,眉頭再次皺起,不快道:
“怎么這個時候出事……”
如今西南戰事稍定,江城府戰線逐漸穩固。但戰爭陰云尚未完全散去,占了大便宜的云國依舊虎視眈眈,駐守防線的各路大軍,每日所需的糧草物資是一日都不可遲緩。
此時維系糧草物資運轉的少府,便是朝中的重中之重,容不得半點馬虎意外!
可誰能夠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少府的正副兩位主官,竟然齊齊出事了,實在是讓夏皇心中極為不滿!
夏皇冷哼一聲,又問道:
“當今少府,左右長史皆是何人?”
“左長史殷良驥,早年軍伍出身,為人耿直。右長史苗遂,御史出身,性子孤高,清廉自守。”
對于暗中執掌繡衣使的老太監四喜來說,朝中各官吏出身經歷、脾氣秉性,他皆了然于心。夏皇詢問他,比在朝堂之上詢問朝中大員們,要清晰明了得多!
夏皇點了點頭,沉聲道:
“二人任左右長史,少府之中事務皆已熟悉,朕記得能力也都不錯,可以……”
話說到一半,夏皇卻是忽然一滯,心中頓時閃過一絲驚疑與猜忌。
他扭頭看向四喜,眼露陰沉,微微皺眉道:
“這個殷良驥,朕為何有些耳熟?”
四喜一愣,下意識地回道:
“是,殷良驥早年出身北境邊軍,任職督糧官。代郡尚義縣之戰,其領民夫臨危不亂,擊退突厥輕騎,斬一百三十五人,因功升至……”
話說一半,夏皇便有些粗暴地打斷道:
“當年代郡尚義縣一戰,朕記得是岐王領兵的,不錯吧?”
老太監想了片刻,心中卻是勐地反應過來,下意識地看向夏皇。
便見夏皇眉宇皺起,臉色陰沉,緊緊地看向老太監。
一時之間,老太監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心中發亂。
陛下為何第一反應是這樣的?岐王殿下,不是即將成為儲君的嗎。
待看到夏皇此時中氣十足的聲音,已經越發紅潤康健的臉色,老太監四喜又勐地反應過來。
是,倒是忘記黎朝君王獻上長生之術……
“六年前的戰事,奴婢、奴婢有些記不清了,請陛下恕罪!”老太監四喜強掩心中慌亂,低頭回道。
夏皇此時,卻是無心計較老太監的小心思,轉頭喃喃道:
“朕記得,是岐王領兵的。當初他還因為對這個殷良驥的封賞不滿,上書和朕爭執,所以朕還記得!”
夏皇聲音越說越低,眼中神色,卻是越來越冷!
少府丞李羽侵吞糧草物資事發,自盡身亡。背后勢力,毫無線索。
少府令宋慶在家飲酒,便在這個節骨眼,極為巧合地中風不起。
少府左長史殷良驥,順理成章地就應該成為新任少府令。
可偏偏,這位殷良驥,和岐王有著說不清的關系……
諸多事情,在夏皇心中串聯起來。無論怎么看,都似乎是岐王的人,此時在背后使勁,處心積慮地要將少府這個機構掌握在自己黨羽的手中。
當然了,這一切都并沒有實際證據,都只是夏皇自己心中的猜測而已。但偏偏如此,越發激起了夏皇深藏在心中的猜忌之心!
別看夏國此前諸皇子奪嫡,各領朝中一方勢力,看起來很是厲害。但實際上,朝中的諸多重要官職,卻一直掌握在夏皇手中,未曾被皇子們運作到手。
而少府,如今掌管錢糧,乃是重中之重,如此機構,竟然有人想要伸手來拿?
朕給你的才是你的,不給你,你不能自己來拿!
這句話,無論什么朝代,什么國度,都是能夠套用在皇帝與皇子之間的。皇帝愿意給是一回事,皇子自己自己伸手去拿,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時,夏皇的臉上更顯陰沉,微微瞇起的雙眼,不時閃過一絲冷意。
老太監四喜此時,心中越發慌亂。
幫,還是不幫?
想起了此前,因為聽從自己的話,而前去投效岐王身前的家中子侄們,老太監四喜遲疑一陣,然后勐地一咬牙,臉上故作擔憂之色,道:
“陛下您臉色難看,可是又不舒服了?此前煉制的丹藥功效顯著,如今還有幾丸,奴婢這就命人送來!”
夏皇聞言,頓時一滯。
沉吟片刻之后,夏皇眼中冷意微微消散下來,擺了擺手,道:
“不用了,朕無事。這丹藥耗材寶貴,在未收集到足夠的天材地寶之前,還是省著點服用吧!”
說話之時,夏皇也是在心中默默想道:
凌兒心思直率,這種事情,一看就不像是他能夠做出來的。而且若是他心中真的是等不及了,這黎朝的秘法、丹方,之前也不必讓人護送歸京了。
若非說是有人在暗中安插人手的話,思來想去,只怕是自己身在宮外的那個女兒,才有膽子、有實力做出這些事情來!
老太監四喜見夏皇神情,便知道他是稍稍放下猜忌,頓時松了一口氣,連忙應道:
“是,奴婢知道了!”
到底是伺候夏皇多年的老太監,此時不過說了這么一句,便讓夏皇心中剛剛升起的猜忌之心消散了大半。
夏皇再次沉默一會兒,方才幽幽道:
“你之后安排人去查一下,將這段時間,朝中的官職調動整理一下,交給朕過目!”
自己當初對那個女兒少有關心,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養成了現在的這么多心眼。但若是她當真有所準備,絕對不可能只動這少府的位置!
四喜聞言,也沒有再多說什么,連忙點頭應是。
為了在岐王身邊效力的家中子侄,老太監是愿意在一些時候,給岐王一點幫助的。但是這,并不代表著他已經全面倒向岐王了!
對于他來說,夏皇的命令,才是最為重要的!
“另外,還有一件事!”夏皇眼神深邃,再次開口道。
“朝中事務繁多,晉王閉府休養多日,想來可以出府幫一幫朕了!”
老太監四喜聞言,心中不由哀嘆一聲。
果然,皇帝的猜忌之心,又哪是那么容易,便被幾句話給直接打消的呢?
這個時候,放晉王出來,讓他參與政事,擺明了就是要讓儲位之事再添變化啊!
“那陛下,朝中若缺人手,可還需要召哪些大臣歸京嗎?”四喜再次問道。
缺人手,只是一個托詞。
其實老太監此時真正想問的,是要不要將晉王當初的親信黨羽重新召回京中。
夏皇聞言,卻是毫不猶豫地道:
“不用了!”
夏皇此時,顯然只是想用晉王,來平衡岐王的勢力,卻并非是想要更換選定好了的繼承人。
老太監掩去心中情緒,躬身行禮,道:
“謹遵陛下旨意!”
皇命一下,不過半日的功夫,便有太監帶著圣旨,笑容滿面,態度謙和地來到晉王府上,宣讀圣旨。
聽著圣旨,晉王府中上至王妃世子,下至侍衛仆人,皆是面露狂喜之色。此前閉府期間,一直籠罩在晉王府上的陰云,此時終于消散。
便連一向沉穩的晉王,此時心中不由地生出一絲喜色。
此時的晉王,腦中不斷回想著當晚那位相貌陰桀,法號道衍的和尚臨行前,對自己所言:
“殿下只需靜待時日,看貧僧手段便可!”
想起道衍那日從容不迫的語氣、身形,晉王心中竟然又微微一寒。
如此人物,短短時間,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讓父皇改變了心意呢?
霎時之間,晉王心中,喜悅、忌憚、擔憂、畏懼,諸多情緒交織一起,變得極為復雜。
這樣的人物,卻是云國人。來到本王身邊,必有其的目的,本王真的能夠駕馭得了的嗎?若是他將來用這種手段對付本王,本王又該如何應對?
想到這里,晉王心中喜悅頓時消散,只覺無比沉重。
云國中慶城,皇宮養心殿中。
蕭承靠在龍椅之上,右手拿著粘桿處的密報,扭頭看向馮保,道:
“這個就叫專業!”
“姚廣孝干得很好,還有粘桿處,也不錯!”
馮保聞言,只是附和地笑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
陛下這話是夸姚廣孝手段高超、夸粘桿處辦事得力的,自己是東廠廠督,這個時候說什么都不對,干脆不如不說。
蕭承如今手中來自夏國金陵城的密報之中,顯然已經將這段時間金陵城發生的事情盡數說明。
姚廣孝的整個計劃,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去選取合適的對象。最終,確定了與岐王千絲萬縷聯系的夏國少府左長史殷良驥。
之后的事情,如鐘子濯勾結夏國少府丞李羽貪腐、李羽事發身死、夏國少府令宋慶離奇中風,都只是圍繞著這件事所做出的的布局。
最終,勾起夏皇對岐王猜忌的同時,還讓晉王得以自府中放出,為下一步計劃埋下了伏筆。
這次的布局雖然與黎朝的不同,但卻是能夠給人相同的感覺。
都是利用對人心洞悉之深,使得他自己的每一步算計,都極為恰好地算中了已經落入布局中的夏皇、晉王等人的反應,最終引導著局面來到他想要看到的一方。
姚廣孝,再一次地證明了自己,“亂國妖僧”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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