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日月昌明?
第四章日月昌明?
夏國金陵城,晉王府。
今日恰逢晉王四十九歲生辰,夏國風俗有“過九不過十”的說法,所以已然這晉王府,是將今日壽宴,當做五十大壽了來操辦,所以是尤為熱鬧。
朝中諸位朝臣,此時紛紛帶著賀禮拜帖前來。無數車架匯聚晉王府們之前,甚至已經有將這寬闊的街面堵塞的架勢。
晉王性子圓滑,長袖善舞,尤通政務。自成年之后進入朝中協理朝政,處事一向妥帖得當,頗有賢王之像,為朝中諸多臣僚寄予厚望。
這奪嫡之爭愈演愈烈的這十多年來,晉王門前從來都是諸朝臣車馬不息,府中座無虛席的。
而數個月前,當今夏皇,突然以晉王有功,賞繡衣使于王駕前聽命為名,實則派繡衣使將他軟禁府中。位列朝中高位的一眾晉王心腹、門客、故吏,也用各種理由,被盡數貶謫出京。
與此同時,岐王這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十九皇子脫穎而出,成為了實際之上的儲君。
自那之后,晉王這位當初朝野寄予厚望的親王,已然成了奪嫡之爭的失敗者。朝中風向頓時一變,晉王府也成了朝臣避之不及的地方,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只不過,也正應了那一句,朝政變換波譎云詭,令人捉摸不透。
距離晉王軟禁在府不過短短數月,局勢竟然再次變化。
當今陛下親自下旨,著令晉王虞昭禮出府,協理朝中政務。
夏皇圣旨下達之后,冷寂了許久的晉王府,不過一日的功夫,門前便再次排滿了投遞拜帖的朝臣家奴。
雖然晉王的那些心腹故吏們,如今依舊沒有重新起復的意思。
但一向精明的朝臣們,心中卻是依舊覺得如今身在西南的那位岐王,怎么看都沒有一絲儲君的氣象。
或許當今陛下,心中也是有此憂慮,才會重新讓晉王出府理事?
抱著這樣的想法,朝臣們自然是后悔此前對晉王的疏遠冷落,一個個都希望借著今日晉王壽宴的這個機會,重新修補修補關系。
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到忽然有多人朗喝之聲傳來。
諸王招攬的高階武者,那充斥內力的清朗之聲,此時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一下子便蓋住了晉王府前那略顯紛亂的嘈雜之聲。
“楚王殿下到!”
“齊王殿下到!”
“魯王殿下到!”
“湘王殿下道!”
皇子親王駕到,自然要有人口宣王號,通傳四周,以顯示王爵之尊。
只是這一開始還算正常,但沒過多久,諸王麾下高手的朗喝之聲,便一聲比一聲還要響亮,暗中已經有了幾分較勁的意思了。
奪嫡多年,本身負相同血脈的諸位皇子,已然結下了足夠深的恩怨。平日之中只要碰上,便多有斗氣爭奪之事發生。如今竟然已經發展到了,就連讓自己的王號,都要壓前面那人一頭的意思。
所謂管中窺豹,只從這件小事之中便足以看出,這夏國皇子的奪嫡之爭,已然發展到了什么程度。
夏皇子嗣眾多,現下成年,有了封號的皇子便有二十多人。不過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便有七八輛華貴無比的車架,在諸王府親兵的護衛之下,來到此處。
眾多前來拜賀的朝臣,面臨著諸位皇子親王,自然不敢怠慢,連忙催促著家奴架著馬車讓道一邊。
一位又一位的皇子走下王駕,整肅衣冠,在晉王府仆從的帶領之下,緩步走入府中。
這番場景,那些心思敏銳的朝臣們,此時已經開始眼皮直跳,心中生出了退卻之意。
為何?
如今朝中,原本已然明晰的儲位之爭,此時隨著晉王被放出府,再次變得局勢不明起來。
無心皇位的皇子親王們,此時一個個都老實得不行,縮在府中不出。無論是岐王、晉王的府上辦事,他們都是送份大差不差的禮來,從不親自前來。
這般做,其實就是生怕此時站錯了隊,引得后來清算。
所以現下的局勢,還敢在外面晃蕩的親王們,那都是對儲位不死心的存在。
就比如今日前來的這幾位皇子,那都是盤踞朝中,手下很有些勢力、根基的親王。這個節骨眼的,親身前來賀壽,只怕是沒有這么簡單啊……
有不少的朝臣前來,也只是想要結個善緣,表露自己對晉王并無排斥之意。而非是想要富貴險中求,過深地參與到奪嫡之爭來!
出于這般擔憂,不少朝臣此時已然有了動作,在晉王府門房那邊放下禮物,恭賀了幾句,便隨便找了個借口離去。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有兩三成的朝臣就此離去,而且還在不斷有人察覺到什么,想盡了各種借口回避。
晉王府書房之中,晉王虞昭禮聽著心腹的稟報,眉頭一皺。
沉吟片刻,他抬頭看了一眼書房之中坐著的幾位手足兄弟,微微朝心腹揮手,示意他退了下去。
心腹微微躬身,連忙轉身離去,甚至還貼心地將書房關上。
晉王深吸一口氣,看著在座的諸位皇子,皮笑肉不笑地道:
“諸位兄弟今日來為本王賀壽,倒是有點惡客臨門的架勢啊。本王的一眾賓客,此時倒是已經走了不少!”
聽到這話,書房之中的眾皇子眼皮一抬,齊齊冷笑一聲。
“賓客?三哥莫非如今,還想著讓朝中那群墻頭草為你效力?”身形富態,滿臉油光的湘王,坐在椅子之上挺著肚子,忽然嗤笑道。
年紀最輕,氣勢最盛氣凌人的慶王,亦是面露憤慨,開口道:
“三哥是裝傻,還是真沒看清楚?就連本王我,經過十九哥的事情,都算是看清楚了老頭子對朝中的掌控力度。表面上,咱們兄弟在朝中各有根基,個個勢大,相互之間爭得熱火朝天的。但是實際上呢?咱們那些勢力,在老爺子眼中,不過就是過家家!”
“吏治、錢糧、各地大軍兵權,這些緊要的東西,可有一絲半點地掌握在咱們兄弟手中?”留著打理精細的長須,面容頗為嚴肅的楚王,此時接著道。
“還有老十九,這小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本以為是個無心皇位的,一心知道帶兵打仗的。真不知道父皇為何這般看重他,竟然讓他節制西南文武,任由他麾下聚集十數萬大軍!”
“還有三哥您,別看如今放出府協理朝政,但您的那些心腹們呢?如今可是一個都沒有回京啊!老爺子這態度,顯然就只是拿你出來敲打敲打十九而已!”
“之前咱還以為老爺子對十九那般重視,還以為他轉性子了。又或者是自己時日無多,這才那般托付江山呢。如今一看,倒是本王多想了,父皇這端水的手段,還是依舊這么厲害!”
書房之外,有他們帶來的親兵死忠,死死地把守住外邊。諸多皇子,自然是毫無顧忌地議論起來,言語之間頗有放肆之言。
晉王聽著眾皇子的議論,微微垂眉,臉上竟然是出乎異常地波瀾不驚,似乎對這些話,是一點也沒有聽進心中去。
見晉王這幅老神在在的模樣,剛剛還皆有憤慨之意的諸位皇子,話語微微一滯,下意識地對視一眼。
年齡最長,氣勢最沉穩的楚王,此時看了看晉王的反應,又瞥了一眼在座的一眾兄弟,率先開口道:
“老三,咱們兄弟爭了多少年了,今日也不妨和你說說真心話。”
楚王一指在座眾人,沉聲道:
“若是在座任何一人,得了老爺子的看重,笑到了最后,咱們其余兄弟心中縱然多有不甘,但也是能夠接受的!”
說到這里,楚王眼中神色一變,頓時凌厲起來,道:
“可就是十九,咱們兄弟是沒一個服氣的!”
“打仗,他贏過嘛?處理政務,長袖善舞,他比得過老三你?論積蓄財富,協理工商,誰比得過老六?論人脈,他更是誰都比不上!就算是二十三弟,他母妃家的影響力也足夠他用!”
一旁聽著的慶王聞言,頓時眉頭一皺,不快道:
“二哥,什么叫‘就算是本王’?合著本王除了母妃家的勢力,就沒別的本事了?”
在座眾皇子聞言,齊齊看向慶王,臉上露出冷笑,也不開口。想要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
慶王自討了個沒趣,也知道現在不好發作,只能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晉王輕咳一聲,開口道:
“咳咳,其實十九他,當年在北境也是打過不少勝仗的……”
岐王在北境軍中,還是很有些威望的。若是僅憑皇子身份,顯然是做不到這般程度的。也就是去了天南,對上了云國那位文武雙全,千古難出的少年天子,這才屢戰屢敗。
楚王冷哼一聲,不置可否,接著道:
“老三,剛剛那些話是真是假,你心中也清楚。反正咱們兄弟現在,就一個念頭!放下其余爭執,齊心協力將十九從不屬于他的位置上拉下來!”
湘王此時,接話道:
“只要三哥你愿意,咱們兄弟以后就以你為首,一齊和老十九斗一斗!”
“斗倒了老十九,咱們兄弟之間再重新來過就是了!”
“大夏社稷若是落到他手中,就看他這架勢,只怕當真是要亡在云國小皇帝手中了!”
“三哥!”
一眾皇子親王,此時齊齊看向晉王,眼神急切炙熱。
晉王迎上眾人的視線,然后自此垂下眼眸,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道:
“還是讓咱思慮思慮吧……”
言語之中,似有拿捏之意。
此言一出,在座的諸位皇子臉色一變,臉上雖然都露出了不滿之意,但這個時候,卻還是沒有一個人就此拂袖離去。
在座皇子之中,晉王當初的實力,是最為深厚的。
只是數月之前,他的一眾故吏門人,死忠心腹,皆已被貶謫出京。現在真論起朝中的勢力、影響力,在座的諸位皇子,晉王他一個都比不過!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朝中已無根基的晉王,才被夏皇看中,引為制衡、敲打岐王的存在。這便相當于夏皇主動示意,要晉王來,和岐王去相互爭斗。
只有晉王去爭,夏皇才不會出手。也便是如此,諸皇子才決定暫時以晉王馬首是瞻!
如今,正是諸皇子有求于晉王,他此時才這般從容姿態。
就在書房之中氣氛沉肅之時,便聽到書房之外,忽然有人大聲稟報道:
“殿下,岐王殿下遣人,自江城府快馬送來了賀禮。”
聽到岐王的名字,在座諸皇子頓時一震,齊齊看向晉王。
晉王聽到外面的通稟之聲,微微一愣。
許久之后,他眼中錯愕之色一閃而過,語氣復雜地道:
“送來了什么?”
“一塊刻有‘日月昌明’的玉印,是岐王殿下親手凋刻……”
日月昌明,是祝人像那太陽和月亮一樣永遠興盛,意寓很好。而且更不用說,還是岐王他親手凋刻的,這般用心,顯然有顧念昔日兄弟之情的意思。
晉王聞言,心中略有動容,不由得沉默起來。
一眾皇子見此,皆是皺起了眉頭。
在座眾人倒是沒有忘記,當初眾多兄弟之中,十九便是一向與老三親厚。雖然兩人差了十來歲,但自幼便能夠玩到一起。
在旁人看來,岐王一直在軍中效力,便是有著幫襯晉王的意思。在之前,岐王也一直被視為晉王的助力。
直到云國巨變,西南邊軍清洗將門勢力之后,一切事情卻是突然發生了變化……
此時晉王這般神情姿態,實在讓旁人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就因為顧念二人情誼,而就此沒有了爭奪之心。
就在眾皇子心中擔憂的時候,書房之外,再次傳來了一道略顯嘶啞的聲音。
“咳咳,好一方‘日月昌明’啊……只是日月昌盛不衰,卻是因為沒有星辰能夠與其爭鋒。若是天下突然之間有星辰躍居日月之上,可就不會有人說什么日月昌明了!”
眾皇子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好!這是誰?說得好!晉王府上,還是有些人才的!
此時的晉王,也微微回過神來,聽著道衍的話,眼中神色越發堅定起來了。
他此前見夏皇有扶持岐王之意,暗中是有過諸多算計的。
晉王的本意,自然是沒有想要害岐王的意思,只是針對前去云國和親的虞瑛瑤布過局,想要讓岐王不能引云國為臂助,從而生出了奪嫡的野心。
岐王性子念舊念情,也并非絕情之人,就算登基了,也不一定會對他如何。但虞瑛瑤,可不見得就會放過他滿府上下……
晉王不敢再想下去,當即不再猶豫,沉聲道:
“既然如此,便需要諸位兄弟相助了!”
眾人聞言,眼中一亮,當即起身,道:
“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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