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舍夫人看著自己的孫女,問道:“我在說出這個姓氏時,為什么沒有在你的眼睛里看見憤怒?”
“因為從小到大,我都一直在努力把憤怒從您的身上挪開。”
“呵呵。”
聽到這話,費爾舍夫人沒有絲毫生氣,反而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孫女坐過來。
菲洛米娜在費爾舍夫人面前坐下,茶幾下面趴著的父親挪動過腦袋,用自己的臉在自己鞋面上蹭了蹭。
“說一說吧,你是怎么輸的。”
菲洛米娜將從約克城大區的選拔到奧古雷夫要塞的最終選拔,全都講述了出來。
整個講述過程中,她沒有帶絲毫的個人情緒,仿佛她自己只是一個無關的旁觀者。
費爾舍夫人一邊聽著一邊低頭繼續織著毛衣,等菲洛米娜說完后,她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很平靜地道:
“失敗的原因并非全部在你,我想,同是約克城大區的那幾個年輕人,他們的父母應該提前猜出了最終選拔會有團隊合作的可能。
你一個人留在約克城,身邊沒有長輩陪著,沒有提前猜出這個,也很正常,畢竟你從小都待在這里,沒怎么出過門。
唉,不過就算把你爸牽過去陪著伱,也沒什么用,不是么?”
菲洛米娜沉默不語。
“不過,你失去了觀察力,你說了那個叫做卡倫的年輕人,在約克城大區選拔時表現得和你一樣優秀,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么會和那幾個人一起去教務大樓參加最終選拔?
那你有沒有想過,在進入奧古雷夫要塞后,他們之間為什么會分享食物和水,進行親密互動?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承認的一個和你一樣優秀的年輕人,他為什么會愿意陪著那幾個人一起玩?
他就不厭煩,他就不高傲,他就真的喜歡那一群‘孩子’,圍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
因為有目的,才會有耐心。”
“是,現在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你和他相比,欠缺的不僅僅這一點耐心,還有這里……”費爾舍夫人拿起織毛衣的簽子,戳了戳自己孫女的額頭,“他比你,有智慧。”
“我承認。”
“把現實當做夢,表現出了傲慢,也終究要由自己,為它買單,你失去了一次很好的機會,本該輕輕松松就拿到手的機會。
呵呵,你和輪回之門之間,只隔著一小塊點心。”
菲洛米娜再次沉默。
“算了算了,失去了也就失去了吧,那個叫卡倫的,他家里是什么人?”
“不知道。”
“你輸給了他,卻沒去調查他?”
“沒有。”
“你不恨他。”
“不恨。”
費爾舍夫人點了點頭,道:“還算不錯,至少能輸得敞亮。”
菲洛米娜依舊坐在那里。
良久,菲爾夫人開口道:“你去休息吧。”
“是,奶奶。”
菲洛米娜站起身,走向樓梯,她看見自己的父親跟著她爬了過來。
費爾舍夫人看著這一幕,笑道:
“喲,瞧瞧,它是真的喜歡你呢。”
菲洛米娜獨自走上樓,來到自己房間里。
她的臥室很單調,一張床,一個衣柜,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其他家具。
誰會在夢里花費太多心思去布置呢?
她在臥室里脫去了衣服,然后一絲不掛地走向盥洗室,洗了澡后,又一絲不掛地走回臥室,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
看著天花板,眼睛睜得大大的。
對于有些人來說,失眠一直是一個十分困擾人的問題;
對于她來說,最麻煩的,是如何“醒來”。
窗外的月亮早就高高掛起,她終于緩緩地閉上了眼。
在夢里,
她睜開了眼。
菲洛米娜站在一座木屋前,周圍有一圈精致的籬笆,里面種著花卉和蔬菜。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一直僵硬的神情終于在此時舒緩下來。
木屋門被推開,穿著老舊皮夾克的父親和打扮簡樸干凈的母親手牽著手從里面走了出來。
母親開口罵道:“菲洛米娜,你又貪玩了,昨天竟然敢不回家!”
父親趕忙勸慰母親:“好了好了,女兒長大了,她有她自己的主意。”說著,父親還對菲洛米娜眨了眨眼,“快進屋吧,我和你媽媽去集市一趟換些種子回來,屋子里桌上給你備好了餐食。”
菲洛米娜面露微笑,側過身,看著自己父母的身影逐漸遠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走進了屋子,木桌上,放著熏肉、面包、牛奶以及大醬。
菲洛米娜坐了下來,用熏肉蘸了大醬,然后送入口中,熏肉的風味和大醬的醇香結合得恰到好處,這是菲洛米娜最鐘愛的味道。
就在這時,菲洛米娜感知到桌下的寵物狗在蹭著自己的褲腿,發出“哼唧唧”的聲音,顯然,它也饞了。
“好了好了,乖,給你吃,給你吃。”
菲洛米娜又拿起一片熏肉,沾了醬,送到桌下。
“好吃么?”菲洛米娜問道。
“汪!”
桌下的費爾舍夫人使勁點頭。
上午的陽光永遠那么的優雅從容,自上而下的對一切輕撫。
卡倫右手拿起一片山楂送入口中,左手順勢翻了一頁霍芬先生的陣法筆記,身前漂浮著的那枚魔方,正在快速地轉動。
“啊”
卡倫看了看時間,自己已經看了三個小時了,他停止了閱讀,收起了魔方。
有了上次學習到幾乎昏厥的教訓,現在學習時,卡倫很注意度的把控。
伸了個懶腰,卡倫站起身,走到書房外,多拉和多琳正坐在院子里畫畫,戴珊老師站在旁邊陪著她們。
細心且精致的阿爾弗雷德在裝修這個院子時,在幾個花圃里栽培了很多種花卉,現在這個時節,正是復蘇的時候。
卡倫放輕了腳步,在后面的長椅上坐下,他想在這里曬曬太陽。
恰好此時皮克經過,看見卡倫后馬上又走了回去,然后捧著好幾份報紙遞給了卡倫。
放在最上面的是《秩序周報》,頭版頭條是教廷對新改革措施的說明和介紹,第二版則是自己的照片,占據了幾乎三分之一的版面。
指尖在照片上碰兩下,照片就自己動了起來,還原了當時現場的情況。
那位叫梅麗耶的記者報道得很是詳細,不過卡倫并未仔細看關于自己的報道,而是將《秩序周報》合上放在了一邊。
他現在需要讓大腦休息一下,所以拿起旁邊的《維恩日報》。
頭版頭條講述的是一場官司:一位殖民地長大,后又來維恩發展,從最低端的黑工做起,最終成為礦物公司老板的人,狀告了維恩皇家陸軍司令部。
原因是在他很小的時候,維恩的陸軍打進了他原本的國家,來到了他生活的村子里,不僅洗劫了村民們的財產,還將村里的女人集中起來進行侮辱。
他的母親,也在其中。
現在的他,就以此為理由狀告維恩皇家陸軍司令部,要求陸軍司令部對當年在他村子里犯下的暴行認罪和賠償。
這件新聞在近期可謂受到了極大關注,只不過這陣子卡倫一直忙著選拔的事,所以并未了解,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的生活圈子一定程度上已經脫離了普通人的社會范疇。
卡倫很佩服這位老板,隱忍奮斗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位置,又將自己的財富和影響力孤注一擲,推動了這場官司。
頭版的下半部分也有一張照片,照片背景應該是法庭,上面有三個年輕人正在痛哭。
他們是那個殖民地村子的年輕人,近期剛剛獲得維恩公民的身份。
不過他們不是來為那位老板充當證人的,而是給維恩陸軍司令部當證人。
他們在法庭上捶胸頓足,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他們的奶奶以及那位老板的母親,當年就是妓女,都是為了錢主動去服侍維恩陸軍的,她們都是自愿的!”
“其實,我很難理解他們的行為。”戴珊老師出現在卡倫身后,看著報紙說道。
卡倫問道:“很難理解?”
“您以為他們是為了拿到公民身份才出庭這樣作證的么?
其實不是,他們是通過來維恩上學拿到畢業證后積累滿了工作年齡才獲得的公民身份,不是因為這起案子用公民身份來和他們做交易的,而且我當記者的朋友告訴我,他們并未收到賄賂與威脅。谷櫓
帝國財政部準備削減陸軍軍費,才默許了這場官司的召開,陸軍司令部被打得措手不及,這三個年輕人,是主動過來要求當證人的。
所以,您懂我意思么,他們是發自內心,真的這樣認為,也這樣相信,而且痛哭流涕地訴說,他們的奶奶們,是自愿給維恩陸軍士兵服務的妓女。”
“我懂。”
戴珊老師開口道:“但事實是什么樣子,我相信思維邏輯正常的人都能想清楚,可他們三個的舉動,我卻無法理解。”
卡倫放下報紙,道:“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什么事?”
“維恩帝國對殖民地的精神閹割教育做得極好。”
“精神閹割?”
“就像是給寵物做閹割手術一樣,其實人的精神,不,是一個族群的精神,也是能進行相類似的操作的。
通過經濟、文化、政治等方面,尤其是文化,以各種文化渠道和媒介進行精神上的操控和引導,先抹去他們的主體身份認知,再重新塑造維恩想要他們擁有的新認知,從而完成一種族群集體精神上的閹割。
你疑惑他們為什么會發自內心的說出這么荒謬的話,但他們確實是發自內心地想這樣去認同,想這樣去相信。
這種你無法理解的這種心理和行為方式,在他們那里被稱為‘客觀獨立的思考’。”
“卡倫先生對這方面很有研究?”
“沒有,只是見得多了,戴珊老師不是維恩人?”
“我是維恩人,不過我有一半圣安蒂斯血統。”
“哦,呵呵。”卡倫笑了笑,打算結束這個話題。
“卡倫先生,我對您剛剛說的這種種族性的精神閹割很感興趣,不知道您有沒有相關的書籍可以推薦給我?”
“抱歉,我這里沒有。”
“那您覺得,以后這種現象會如何發展?”
“伴隨著信息傳遞技術的提升,這種現象只會越來越嚴重。”
“卡倫先生……”
“好了,戴珊小姐,你問題有點太多了,我想休息一下,抱歉。”
戴珊老師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很對不起,打擾您了。”
“沒事。”
“有個小小的請求,我聽多拉和多琳說,您的書房里有很多藏書,我想……”
“書您可以隨意借,但需要向阿爾弗雷德報備一下,然后,記住及時歸還。”
“好的,當然,謝謝您慷慨。”
其實“及時歸還”是一句廢話,但卡倫又不得不說,因為他書房里還有那個光明老頭的精神烙印,萬一書遺失得多了,卡倫擔心那個老頭也就不存在了。
戴珊老師是阿爾弗雷德找的,那之前阿爾弗雷德肯定做過背景調查。
該讓阿爾弗雷德重新做一次了,看看她最近是不是接觸了什么。
距離午餐還有一段時間,卡倫拿著報紙回到書房,電話機恰好在此時響。
卡倫拿起電話。
“喂,我找卡倫。”
“隊長。”
“哈哈,我們任務完成了,明天回約克城,我知道你通過了最終選拔,但我覺得‘恭喜’的聲音你應該已經聽膩了,而且你能通過選拔這件事,在我看來早就是必然的,所以我們間就不用客套了。”
“隊長,你有事么?”
“要鋪墊一下的嘛,直接說事太直接了,不好。”
“直接說吧,隊長,我們間就不用客套了。”
“好的,我剛剛從桑浦市的我一個朋友辦公室里出來,他剛剛給我看了一份秩序之鞭總部下發的文件,哦,對了,還有教廷文件精神,這個好像登報了。”
“我剛剛在報紙上看到了,不過總部的文件,我不知道。”
“其實沒明說,但我猜出來上面的意思了,我就不和你解釋政策了,跳過這一步,直接說結果,好么?畢竟跨市的電話費比本市貴很多。”
“好的,隊長。”
“你們這批參加最終選拔的年輕人,很可能會被編入秩序之鞭小隊里進行一段時間的歷練,所以我想問問你,在參加試練時,有沒有好好交朋友?”
“沒有。”
“唉……那可惜了。”
“交了不少隊員。”
“干!”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會兒,又道:“所以,你是早就想脫離我的小隊獨立了?”
“隊長,我們間不用客套。”
“嗯,意思大概就是,你的小隊建立起來后,會擁有很高的自主權限,畢竟你們的地位很特殊,未來必然是神教的重點培養對象。”
“所以呢?”
“所以如果是由你組建自己的秩序之鞭小隊,組建起來后,你是有權力自己選擇是否掛靠中隊長以及具體掛靠哪一個的。”
“哦,我明白了,中隊長先生。”
“好的,隊長先生。”
電話掛斷了。
卡倫看了看話筒,忍不住搖頭笑了笑,隊長特意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自己的這句承諾。
不過……
可以組建自己的秩序之鞭小隊了?
那豈不是說明,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文圖拉、艾斯麗、巴特、馬斯、布蘭奇這些人,全部拉進自己的小隊里當手下?
這得是多么高質量的一支秩序之鞭小隊啊!
卡倫心里已經開始期待起來。
庫房里,普洱正坐在一口棺材上,探出兩只爪子,開始隔空緩緩揉搓,一團火球出現。
凱文看見這個火球,馬上縮起了腦袋,顯然是留下了陰影。
普洱將火球丟在了地上,火球散開,化作了一道紅色星芒,自里面有一把紅色的劍浮現出了一個劍柄。
這是一種始祖艾倫信仰體系下的一個召喚儀式,召喚的是始祖艾倫曾經的兩把兵器之一。
“那家人送來的補藥效果還真的很明顯,我感覺我體內可運用的靈性力量豐厚了許多。”
“汪!”
凱文也興奮地叫了一聲,替普洱高興,還配合著甩動著尾巴。
“就是好像治療你腦袋的藥,沒什么效果。”
“汪嗚……”凱文再次縮頭。
“抱歉啊,蠢狗,我沒想到會讓你永遠禿頭,不過其實你禿頭也很好看,不是有那么一句話么,光頭還英俊的小伙才是真正的英俊小伙。”
凱文點頭,敷衍地配合著普洱對它的敷衍安慰。
普洱看著面前這把光顯露出一半不到就比它本人高幾倍的紅色長劍,皺了皺貓眉:“以前沒覺得這把劍這么大啊,現在這么大我怎么拿啊。”
“汪!”
“好吧,我試試看,修改一下召喚術法。”
眼前的紅色星芒與紅色長劍消失,普洱又用自己的貓爪搓出一個更小的火球砸在了地上,地上出現了一個比先前小幾倍的紅色星芒;
隨即,一把紅色小劍的劍柄浮現。
“嘿嘿喵。”
普洱探出自己的貓爪,抓住了劍柄,“吧嗒”一聲扣住,再往后一拽,一把紅色小劍被它抽出。
它興奮地甩了甩,甩出了一片殘影。
“成功唉!”
“汪!”
凱文興奮地原地刨動狗爪,然后湊到了普洱面前,屈膝。
普洱跳上了凱文的后背,一邊繼續揮舞著紅色小劍一邊喊道:
“蠢狗,沖啊!”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