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看見理查德手里拿著體檢單,腳尖各自朝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怎么了?”
“你沒檢查后面么?她說這是流程,必須要檢查的,不能跳步。”“哦,是啊。”
“真疼啊,就像是一塊抹布,雙手撐著直接撕開,我甚至聽到了“咔嚓”的聲音。”
“我們去下一項檢查吧。”
“走慢點,走慢點,噢噢哦哦嘶”
接下來又連續去了五個科室,都是做的身體方面的檢查。卡倫看了一下自己的6項評分,基本都在4到5分之間。這個評分放在社會醫院里,意味著這個人“身體健康”。
只是,放在騎士團醫院里,這個評分意味著身體素質不及格,及格線是6分。
拿這份體檢單,騎士團里大部分兵種你都無法去應征,只能去那幾個不要求身體素質的兵種。
理查德則基本是7到8分,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卡倫,目露疑惑。“你的身體素質這么一般么?”
這不是理查德在開反問的嘲諷,而是他真的很意外,因為在他的認知中,戰斗時卡倫非常的勇猛,雖然文圖拉和巴特他們習慣在第一線,但理查德覺得每次當卡倫上去時,總能給自己帶來比巴特他們更大的安全感。
這算是身邊人的“視覺差”了,他沒意識到卡倫每次戰斗都是靠術法的加持。“這陣子已經在重視鍛煉了,只能說以前浪費了太長時間,得慢慢改變。不過,你的身體素質,確定不是被你爸越打越結實的?”
“嘿,我身體素質要是不好,早被我爸打死了。”這時,阿爾弗雷德和孟菲斯走了過來。
下一項檢查項目是“身體內在探測”,在卡倫的理解中,像是全身平掃。
科室內有一扇用銀色材質做出的門,進去時被要求將身上的特殊器具留在外面。卡倫第一個走了過去,門沒有反應,報告很正常地出來了。
其實他體內的東西很多,但都是無形的存在,不擔心被這個掃出來。理查德走過去時,門閃爍了。
“你身體里有什么東西?”負責檢查的老軍醫問道,“體積不是很大,且有生命跡象,而且很溫順。”
卡倫覺得,如果沒有“溫順”這個標簽,這位軍醫的態度不會這么和藹。
理查德回答道:“我爺爺送給我的一個'護身符”它叫杰瑞,一個可愛的蠶寶寶,可惜我沒辦法把它喊出來,不然能邀請您一起觀賞一下。”
“你爺爺是本教的人么?”“是的,當然。”
“哪個系統的?”老軍醫扶了扶鏡框,“看你們不像是騎士團的。”“陣法系統?部門名字叫什么來著?”
“你連自己家里人入職部門都不記得了?”
"剛剛重組改名了,哦,記起來了,現在叫約克城大區特殊樞紐管理部。”
“特殊樞紐管理部?”老軍醫咀嚼了一下這個部門名字,“樞紐管理部”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特殊”他認識。
在神教內的各個系統下的各個部門中,能在前面冠上“特殊”這個前綴的,都不簡單。
“你家里人的職位呢?”“述法官。”
“哦,你父親呢?”爺爺和孫子都是本教人員,中間就不大可能斷代了。“述法官。”
“哦?你母親呢?”“述法官。”
老軍醫愣住了,然后用手指戳了戳面前的單子,道:“你這一項我只能給你開一個類正常”的評價,我再給你額外加上一個回執條款,你找你爺爺或者你父親用部門名義給這里發一份公函,就能變成“正常”了。”
“哦,好的,謝謝您。”“不客氣。”
檢查完出來后,理查德打了個呵欠,他沒把這個當回事,因為他根本就不需要一份完整的體檢單。
“回去叫你爸幫你出個公函吧。”
“干嘛浪費這個精力?”理查德有些不解。
“已經查出來了,就做完吧,不要留下特殊標注,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吞下的那只蟲子不能見光,而你現在所擁有的一些特殊能力也是那條蟲子帶給你的,你敢保證以后在人前你不使用了?
現在有這個機會,把它洗白了吧,這樣以后除非給你解剖,否則也沒人可以拿這個東西來指摘你了。”
“哦,對哦,但不能去找我爺爺。”理查德沉思道,“我爺爺這個人別看被我奶奶一直欺負,但他其實很古板,我不去主動跟他說還好,他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旦我主動去跟他說,他的原則肯定會讓我把事情全部告訴他。
我本人倒是無所謂了,但我怕連累到你卡倫,不能你幫了我給了我好東西,我還要連累你,這不是做兄弟的能做的事,干,就算是仇人也沒臉做這種事吧。”
“那就先這樣吧。”
卡倫看了一眼正好從里面走出來的孟菲斯,剛才的話與其說是對理查德說的,不如說是對孟菲斯說的。
孟菲斯對卡倫點了點頭,道:“我沒問題。”
理查德還在繼續糾結這件事,道:“這就難辦了啊,我爺爺是原則性的問題,找我爸的話,他要是知道我體內有個能幫助傷勢恢復的蟲子,他以后肯定會更賣力地打我了。”
卡倫掃了理查德一眼,轉過身,嘴角帶著點笑意。
你就是當著你爸的面把那只蟲子吞下去的,你爸打你時早把蟲子的自愈能力計算進去了。
身體檢查的最后一個項目是驗血。
它沒明確地寫在體檢單上,上面這個項目標注的只是“身體潛能檢測”,一直走到這間科室門口看見里面那顆懸浮著的紅色水晶球時,卡倫才明白過來這具體的測法。
問題來了,自己的血,能送上去測么?
卡倫可是清晰記得,自己的血曾把奧菲莉婭和貝爾納體內的蟲子給強行逼出來的。
這個時候,再說什么自己鮮血沒什么異常,就有些自己騙自己了。現在就結束體檢么?
結束倒是可以,因為體檢項目沒必要全部都做,也不會強制,反正不是真的來征兵的。
但卡倫清楚,自己很需要這份體檢單,他必須要走完一整套流程最后蓋章才行。秩序化后,自己身體部分屬于拉涅達爾的標記應該也消失了,自家二狗子達爾領主在門內世界里也沒認出自己。
所以,賭不賭?
科室內有三個醫生,一個負責抽血,一個負責運轉水晶球,一個負責最后給出評價報告。
其他人都一個個地去做了,分別得出了自己的評價。
理查德這時候也走上去抽血,然后他的血液樣本被放在了水晶球下方,水晶球輕微運轉,最后一個老軍醫有些意外地看著理查德,笑道:
“你身體潛能很高,年輕人,很有活力啊。”“是嘛,謝謝,嘿嘿。”
理查德笑得很開心。
“少爺,我先去做一下測驗?”阿爾弗雷德湊到卡倫身邊問道。
“你去?”卡倫有些意外,阿爾弗雷德并不需要完全做完,如果說理查德只是有個需要修補一下的“小漏洞”,那么阿爾弗雷德的異魔出身,幾乎就全身都是破綻。
“我還好,屬下身體部分除了眼睛,基本都是正常人,和莫莉女士那種的不一樣。屬下先去測驗一下那臺機器的敏感程度,就算是出了問題,驗出了我異魔身份,我身上也有少爺您以帕瓦羅先生名義開的工作證明,秩序神教內有秩序神官身份為神教工作的異魔,數目本就不少,不值得奇怪,不是么?”
“那好,你先去吧。”
“好的,少爺,其實屬下心里挺期待的。”
卡倫知道阿爾弗雷德這句話的意思,他剛到維恩沒多久,身上就察覺不到異魔氣息了。
相較于自己這個被崇拜的對象,崇拜自己的阿爾弗雷德反而更激動也更投入,一直沉浸在那個可能連自己都有些無法企及的氛圍中。
阿爾弗雷德不是想要去希望洗去自己的異魔身份,他想要的,是信仰加持下的“神跡”在他身上的顯現。
等孟菲斯檢查完后,阿爾弗雷德走上前被醫生抽取了血液,等血液樣本被送到水晶球下方后,阿爾弗雷德臉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身體潛能很高,令人羨慕啊。”
阿爾弗雷德臉上馬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道:“謝謝您,醫生。”見阿爾弗雷德過關了,卡倫抿了抿嘴唇,走上前,將手臂露出來。
抽血的軍醫搖了搖頭,道:“男性做體檢的,還真是第一次看見這么皮膚好的。”
卡倫只能回以禮貌性的微笑。
抽血結束,樣本放到水晶球下面。
卡倫神色平靜地看向水晶球,但心里,已經緊張起來。
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在得知這一項目后,為什么不果斷地退縮,避開這可能存在的風險。
如果自己的鮮血真的檢測出什么問題,很可能自己現在的身份都要被直接推翻。
但這種后悔很淺,它確實存在,卻撼動不了自己的決定。
難道,這就是秩序化給自己帶來的勇氣?
稍微調整一下心情,卡倫的心緒馬上就平靜了下來,坦然一點吧,沒什么大不了的。
結果出來了。
卡倫覺得,應該是成功了,因為這個水晶球沒有出現什么異象。
按道理來說,自己就兩種情況,要么很正常,要么非常不正常。出報告的軍醫看了看卡倫,微微皺眉。
嗯?有問題?
但是這表情,有些不對啊。“卡倫是吧?”“是。”
“這名字有點熟悉啊,卡倫.席爾瓦”軍醫看著名字,再看了看卡倫,“是那個去輪回之門的卡倫么?”
“是我。”
“你這身體潛能在普通人層次里算良好的,但在我們這家醫院里我就直說了,你平時多注意補一補吧。”
“好的,謝謝您。”
卡倫接過了報告,雖然被軍醫評價為“身體虛”,但卡倫對這個已經很是滿意了。
身體項目檢查結束,意味著最容易暴露的一大項完成,接下來的“靈魂”和“信仰”兩個檢查大項,卡倫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自己靈魂方面絕對沒問題,畢竟連爺爺都被自己披上神袍了。
至于“信仰”方面,誰能測出自己的“信仰”不堅定?要知道,自己都已經開始傳教了。
“怪不得奶奶說你身體弱,一直煲湯給你補,原來你身體真的弱。”“有什么問題么?”
“沒,沒問題,就是有些意外,你知道么,在我眼里,你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全方面優秀。”
卡倫笑了笑,理查德的這番話倒是給自己提了個醒。
自己是要整出一份正常的體檢報告單出來,但真要是全部“平庸”,那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了。
幾乎就是明擺著告訴那些以后會調查自己身份資料的大人物,這份報告單是假的!
而且,反而會多此一舉,不僅不會因為這份體檢單讓自己身份更夯實,反而會加劇自己的身份懷疑。
所以,接下來兩項里
信仰方面就算了,雖然每個神教在宣傳中都將對神的信仰和忠誠放在首位,但那些大人物會相信自己是因為對秩序之神的無比虔誠所以才得到了這么高天賦的么?
只剩下靈魂了。
自己必須在接下來的靈魂檢查中,拿到真正的高評價,才能給出一個合理解釋。靈魂檢查的第一個項目是靈魂強度測試,科室中央有一個嵌入地面的水缸,水缸四周有各種測量設備,至于里面的液體,當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一種類似果凍的晶瑩形態。
孟菲斯第一個進去,按照要求,蹲下來,將手掌放入水缸中。很快,水面上發生了劇烈的波動。
兩個軍醫坐在旁邊負責報數,一個軍醫最后給出評價。
等孟菲斯將手收回來站起身時,那位負責記錄的軍醫問道:“陣法師?”這是他們的職業習慣,靈魂強度高的人,他們一般會推薦去陣法師序列。孟菲斯點了點頭。
“沒進騎士團?”“沒有。”
“可惜了。”說完可惜后,軍醫忽然像是意識到什么,站起身,將單子雙手遞給了孟菲斯。
這種靈魂強度的存在,再結合年紀,就算不是在騎士團里,在外面部門內職位也絕不會低,值得他尊敬一些。
接下來上去的是理查德,理查德將手放進去后,水面蕩漾起了一層層波紋。軍醫遞給理查德單子,說道:“很不錯。”
“謝謝。”
孟菲斯嘆了口氣,作為古曼家的人,靈魂強度只被評價為很不錯,其實就已經算是浪費血脈了。
艾斯麗她們這時也做了其他檢查項目后來到了這里,穆里和文圖拉走到卡倫面前。
文圖拉開口道:“隊長,我在血液檢測那里被耽擱了好久,還要回去后找我的校長開經歷證明。”
文圖拉遇到了和先前理查德一樣的問題,這里的軍醫都見多識廣,對那些身上有“特殊”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了,但必須有這一套解釋說明的流程,否則他們不可能給你直接開“合格”的評價,至于說請相關級別足夠的部門開證明,這其實就是一種責任甩出的行為。
阿爾弗雷德對文圖拉開口道:“只要你足夠虔誠,不久之后,你就將變得和正常人一樣。”
自己身為異魔,現在在騎士團醫院體檢時血液成分居然是正常人,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文圖拉愣了一下,看著阿爾弗雷德,然后用力點頭,小男孩現在對卡倫那是絕對的信任和服從,在這方面,他甚至不遜阿爾弗雷德。
穆里則開口問道:“隊長,您測了么?”
卡倫看了一眼正在那里測的艾斯麗等人,搖了搖頭,道:“你們先去吧,我最后,我待會兒要爭取把檢測機器弄壞掉。”
“咳”穆里干咳了兩聲,“原來是這樣,我們明白了。”
卡倫就站在門旁邊,看著手下人一個一個地去測,這一次測完的艾斯麗她們也沒走,而是留下來等待卡倫的檢測結果。
理查德在布蘭奇身邊小聲道:“隊長身體檢測時你們怎么不留下來看?”布蘭奇理所當然道:“我們沒辦法得到隊長的肉體。”
艾斯麗補充道:“但我們可以擁有隊長的靈魂。”理查德聳了聳肩,道:“很有道理。”
輪到菲洛米娜了,當她將手探入水缸開始檢測時,水缸里的液體開始變得像是沙灘邊的海浪一樣開始晃動。
這個科室里的所有軍醫都驚訝地站起身,一名軍醫直接從辦公桌上丟出去一張紙,那張紙馬上變成黑烏鴉飛了出去。
很快,一個主任帶著兩個副主任跑了進來,看到水缸里的這一幕后,紛紛驚訝地張開嘴巴。
菲洛米娜則等煩了,開口問道:“好了沒有?”“好了,好了,已經好了。”
菲洛米娜抽出手,站起身。
主任上前遞送出名片,問道:“加入騎士團陣法序列吧,我能以我的人格擔保,你絕對能夠”
“不感興趣。”
菲洛米娜冰冷回應后,走到門外,經過卡倫身邊時,她停下來,看了一眼卡倫,目露挑釁。
卡倫也看著她,然后,她馬上挪開目光。
其實,卡倫真沒對她本人怎樣過,但那種群體中的“排擠”和“驅逐”,給菲洛米娜帶來了心理陰影。
她真不怕卡倫對她進行暴力傷害,她畏懼的,是卡倫給予她精神上的驅逐與隔閡。
其他人都檢測好了,輪到卡倫了。
卡倫嘆了口氣,對站在身邊的阿爾弗雷德苦笑道:“這次是不得不裝逼了。”
剛認識阿爾弗雷德時,卡倫身份環境還沒完全熟悉,偶爾會說出一些“新詞”,阿爾弗雷德早期就是靠記錄這些“新詞”來嘗試理解和認知那個古老且神秘語言的。
中間很長一段時間,卡倫習慣了這里的文化和語言后,沒有再這樣了。
但近期,驚訝于阿爾弗雷德的語言掌握能力,卡倫愿意和阿爾弗雷德在交流時用一些漢語詞匯。
一方面是因為阿爾弗雷德那強烈的求知欲,另一方面這樣挺有趣的,在這個世界里,能有一個人可以和你用“家鄉話”來交流,這本身就是一種無法替代的精神慰藉。
當卡倫向里面走去時,阿爾弗雷德馬上掏出自己的小本本,用鋼筆在上面快速寫下了這個詞的發音,然后馬上進入思考學習模式:
裝這個詞應該是類似于舉起、拿下、安置的意思,把東西舉起來,安置出來,拿出來,放出來引申義是不是就是“呈現”?
但后面這個音節是代表什么意思?
阿爾弗雷德看著卡倫走進去的背影,聯想到少爺將要做什么后,他恍然大悟,寫道:
“這個字,意味著高貴的、典雅的、莊嚴的、神圣的!”
阿爾弗雷德的心臟開始“砰砰”跳動,這個字,級別好高,比自己的“騷”明顯高級太多。
呼不知道什么時候,
少爺才會把這個字賜給我呢?
卡倫走到水缸前,蹲下,然后慢慢地將手放進去。不留力了,靈魂力量,全部釋出。
卡倫閉上眼,秩序之眼流轉!
這時候,號科室內其他軍醫和那位主任都已經跑向門口去找尋菲洛米娜,他們還想繼續勸說這個天賦可怕的女孩。
只剩下一個軍醫,心不在焉地拿著卡倫的體檢單,目光也依舊看著門外。過了會兒,他低頭掃了一眼,發現數值都沒動,水面上也沒有絲毫漣漪。“你這個不行啊。”
軍醫準備寫評價時,忽然停住了。不是,怎么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一群人很顯然是一起來的,都是神官,再怎么樣也能蕩漾幾圈波紋吧,不可能這么平靜的,要不然術法怎么用出來?
緊接著,他又看到先前測試完的那些人都沒走,全都站在門口處仔細觀察著,眼神里,分明都帶著期待,包括先前走出去的那名女孩又轉身走到了門口,導致主任和其他同事們只能跟著她一起轉了回來。
這名軍醫低下頭,他想要查看一下是不是監測數據的表盤這類的出現了什么問題。
就在他剛準備彎腰時,耳朵忽然一陣發悶,水花飛濺,瓷片亂飛。
“轟!”
水缸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