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是在紀律部辦公室內的那座亭子下吃的,人員很是齊整,但最先說餓了的卡倫也是最先放下筷子的。
等他走進休息室后,有事情要忙的人就紛紛起身離開去忙工作了,人一下子就散掉了一半。
不過,理查還是在專注算著時間給菲洛米娜涮毛肚和鴨腸。
阿爾弗雷德走到休息室門口,準備推門進去時,看見普洱騎著凱文跟著過來了。
「一起」
普洱拍了拍凱文的禿頭,說道:「收音機妖精你去吧,我帶著蠢狗去外面花園里散散步去,它到現在狗腿還在打顫。」
阿爾弗雷德低頭看向凱文,凱文露出憨厚的笑容,就是狗嘴兩邊略顯下拉的狗皮有點抽搐。
如果說其他人面對卡倫的餓癮爆發只是停留在結果會很恐怖的想象階段,那么凱文就是這種恐怖的親身經歷者。
卡倫在喪儀社哀悼廳說出那句「我餓了」時,凱文差點尿失禁。
所以,普洱覺得現在蠢狗好像更需要安慰。
「嗯。」
阿爾弗雷德推開門,走入休息室,然后順手將門關閉。
卡倫坐在臥室的飄窗上看著窗外的美景。
「少爺。」
「阿爾弗雷德,差一點,我就回不來了。」
「我從未懷疑過您,少爺。」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有信心就一定能成功的。」
阿爾弗雷德微笑道:「但秩序的教義一直教導我們的是用有限的生命,去共同成就一個更美好的未來,真正的秩序信徒,不奢望在自己活著的時候看見真正的成功,而是愿意將自己的一生融入這項偉大的事業中。
如果少爺您沒有回來,我不知道我現在應該做什么,也不知道我們這個團體應該做什么,可少爺您既然回來了......」
卡倫笑了:「既然沒在睡夢中猝死,那醒來后還是得趕電車上班。」
雖然不確信自己能否在下一次對抗中再次壓制住餓癮保持存在,但這也不影響自己繼續為了讓諸神不能回歸這一更大目標而努力。
阿爾弗雷德回應道:「人不能靠鼓勵、鼓舞、激情等這些活著,它們是短暫的、不可持續、會消退的,人是靠慣性在活著,而慣性,源自于人給自己所設定的目標。」
「這話不錯。」
「是少爺您在筆記里寫下的。」
「哦,我忘了。」
卡倫輕輕拍了拍額頭:「即刻讓老薩曼領街大區里的相關部門工匠,為我打造一副新的封印棺材,就安置在艾倫莊園的演藝廳里,占一個傳送位,鑰匙配......」
阿爾弗雷德拿出本子和筆,一邊記錄一邊問道:「三把」
「一把就夠了,你拿著。」
「好的,少爺。」
「帕瓦羅喪儀社關了很久了吧」
「是的,少爺,需要屬下重新將它開啟么」
「算了,萊克夫人帶著多拉多琳已經過上安穩的生活了,不要打擾他們,就把今天的這家表儀社收購了吧,不要干預他們的正常運行。」
「好的,少爺,您是找到對抗餓癮的方法了么」
「不是對抗它的方法,是安撫我的方法,我現在已經不太想考慮去對付它的事情了,只要這種對抗存在,我就永遠贏不了因為對抗的最終結果就是,我會越來越融入他。」
「少爺,屬下覺得在這一問題上,可以請尼奧先生來做一下經驗分享。」
「不一樣的,他那是人格,我這是......」
卡倫回憶起餓癮操控下的自己行走在大街上的畫面,
像極了自己第一次凈化時看見的秩房之神閉著眼行走在秩房規則上不斷回應信徒禱告的情景。
「對了,尼奧人呢」
「他沒有告別,軍團回來后就離開了。」
「你沒給他安排辦公室么」
「就在您辦公室隔壁的隔壁,布局配置和您的辦公室一模一樣,一早就掛牌好了,他也是知道的,因為打掃衛生的神官日志中記錄著房間被褥和浴缸都被使用過,應該是尼奧先生不辭而別后,還特意來睡了一晚自己的辦公室。」
「呵呵。」
卡倫笑了,這確實是尼奧會做出來的事。
「少爺,需要屬下去派人探查他的位置么」
「不用了,給他自由。」
「是,少爺。」
「今天的事......」
「月神教據點遭遇生命神教的襲擊,月神教神子薩拉伊娜身死,我方擊斃了生命神教的刺客,繳獲了生命之樹的枝條。最快.
事情已經辦妥帖了,不會有意外和紕漏。」
正常情況下,轄區里發生重大惡性事故,卡倫是要擔責的但刺客被擊斃,還繳獲了關鍵且珍貴的「證據」,那卡倫就沒有什么責任了。
天知道月神教和生命神教在搞什么東西,說不定原本雙方是在秘密開會結果吵起來就動手了呢
卡倫點了點頭:「之前安排你的三件事。」
「好的,少爺。」阿爾弗雷德往前翻動本子,「經屬下調查,第一騎士團會定期開展針對特定人群開放的參觀活動,皮洛和利文的老年俱樂部,就有這種福利,日期在下個月月初。」
聽到這則消息,卡倫說道:「像不像墓園地產商給老年人安排的觀光旅游」
阿爾弗雷德笑道:「其實是差不多的意思,依照您和皮洛他們的關系,完全可以申請同行,您只需要表露出這個意思他們甚至會主動幫您申請,這樣,動機上可以盡可能地做到隱蔽,屬下覺得,比您直接以自己的身份去申請參觀要合適得多。」
「隱蔽」
「屬下擔心,您去第一騎士團后,會引發某些異動......」
卡倫沉默了,然后說道:「你考慮得很周金。」
「第二件事,屬下準備安排讓維克去申請訪問封禁空間,他的老師拉斯瑪在成為大祭祀之前,曾在封禁空間任過職,現在維克跟著您重新走上了事業正軌,那邊的人情更好用了。
維克申請獲得訪問資格后,您再因故跟著一起去,到時候封禁空間自然而然會提高接待規格。」
「嗯,這個安排也很好。」
「時間項目組,屬下建議讓伯恩首席主教去進行調查,雖然他早已交權洗白上岸,但那只是名義上的,他在陰影里還是有著不小的影響力。
因為您的履歷上,清晰可查接觸過這個項目組,要是再動用秩序之鞭的力量去調查的話,到時候真的要以「光明余孽的名義動手去搶奪,會多出不少遮掩的麻煩。
伯恩首席主教去做這件事最合適,既然您已經預定了他的棺材位,那也應該提前布置一個任務給他進行一下考驗。」
「就這么辦吧,你代替我去找一下伯恩,我就不親自出面了。」
不親自出面不是故意擺架子,伯恩那個人很奇怪,很多東西他能看懂,卻故意不點破,卡倫要是親自出面去說這件事伯恩反而不喜歡,由阿爾弗雷德去說,更方便伯恩裝糊涂。
「這就是您吩咐我的這三件事的安排,屬下接下來會敦促推動,盡快成行。」
「很好。」
卡倫現在的身份地位高了,有些事辦起來很容易,不過直接刷臉
反而容易變得低級,讓自己身邊的人去負責推動,效果反而會更好,阿爾弗雷德深刻考慮到了這一點。
「另外,您讓我調查的羅蒂尼先生,現在確認,羅蒂尼先生身邊,確實存在秩序神官的保護,和當初路德先生所享受的待遇一樣,相關的布控正在逐步展開,如果您打算動手終止這件事,還需要給屬下多一點時間。」
其實,如果不是中途發生了卡倫餓癮暴走的事,這件事應該推動得更快。
「上次污染事件被處罰的人,結果怎么樣了」
「屬下查閱了檔案資料,大部分都被處罰了,但有一批骨干被保留了下來,名義上是被貶職發配到了其他崗位,可實際上卻還在繼續進行著這項研究。」
「這次,不能給他們再留種子了,你著重留意一下他們具體的項目開始時間,在那之前,爭取把整個項目組的背調都做清楚。
既然上面的人不舍得狠下心來處理,那這次我們就把該抓該罰的人,都送到開拓空間去。
他們不是喜歡喊這項研究是為了給秩序做貢獻么,那我就給他們一個踏踏實實做貢獻的機會。」
「好的,少爺,請您放心。」
「最后,還有一件事......」
阿爾弗雷德將剛剛閉合的本子重新打開:「少爺,請您吩咐。」
雖然名義上區里的工作和部里的工作,都交接給萊昂和維克了,但阿爾弗雷德的工作量,反而比以前更重,卡倫吩咐的每一件事,都是需要他親自組織和推動的。
卡倫攤開手掌,掌心中有一縷秩序的氣息開始凝聚,經過一番熟悉和調試后,形成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阿爾弗雷德湊近了一些,仔細觀察,這把匕首并不是簡單的術法凝聚,它有著極為細致的紋理條路,哪怕只是簡單的形象虛影,卻已經給人以鋒銳的刺痛感。
才只注視了一會兒,阿爾弗雷德就不得不閉上了眼睛,精神上都已經刺痛,要知道,他可是孔帕西尼的傳承者。
「少爺,這是......」
「安卡拉的佩刀。」
卡倫指了指自己的床頭柜,那里倒扣著一本書,是專門針對安卡拉的神教著作。最快.
《秩序之光》是秩序神教神話敘述的主枝,但四大危從、12秩序騎士等一系列實際上的分支神,是有后人專門的論著記錄的,會比《秩序之光》更豐富,而且會吸納融合其他神教的相關記載。
阿爾弗雷德走過去,將書翻過來,左邊是一幅壁畫插圖,上面是一把刀。
「嘆息之刃。」
由12秩序騎士之一,蘭格羅特為秩序之神的女兒安卡拉鍛造的佩刀,刀軀的所有部位,都采用極為珍貴的材質,鍛造成功后,更是在三名神抵尸體所組成的血泊中浸泡開鋒。
雖然在層級上,嘆息之刀比不上戰爭之神的戰爭之鐮,但其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戰爭系神器中的第二序列。
卡倫可是記得,安卡拉只是凝聚出了它的一道虛影,就能輕松破開餓癮設下的多層禁制。
也就是說當時安卡拉只要愿意,這里的動靜就肯定能傳到外面。
「少爺,您是怎么......」
「很荒謬吧,餓癮吸收了安卡拉,導致我這里也有了一些安卡拉的傳承,呵。」
以前,是卡倫喜歡往家里搬東西,將靈魂深處一度變成了雜貨鋪。
現在,卡倫這里清倉完畢后,輪到餓癮往家里搬東西了。
但餓癮搬回來的東西都是秩序化的產物。
「它的本體現在銹跡斑斑,并沒有被保存在封禁空間中,而是處于失落狀態。
我能粗略地感知到它所存在的方位,剛剛我推算過了它的坐標位置。」
「可是,少爺,如果這樣的話,那么薩拉伊娜也就是月神教,為什么不早點動手將這件神器收走呢難道是因為安卡拉的意識,不希望秩序的神器外流」
卡倫搖了搖頭,說道:「我倒是不覺得那一塊安卡拉能有教會資產不能流水的警惕性,可能是因為她們辦不到吧,因為我感應到的坐標,在一處開拓空間里,這處開拓空間的等級極高,是我教重點鎮壓對象。」
「要是在開拓空間里,那就好安排了。」
畢竟一定程度上,開拓空間算是秩序之鞭的半個基本盤,這也得益于弗登在成為執鞭人之前曾主持過開拓空間的工作,等執掌秩序之鞭后,自然將勢力范圍囊括了進去。
這也是為什么秩序之鞭組建軍團的精銳,來自于各個開拓空間的重要原因,原本的各個大區的秩序之鞭基層體系,實在是太爛了,扶不起來,還不如另開爐爐灶。
「把這件神器,找回來吧,它應該......挺好用的。」
「屬下建議讓雷卡爾伯爵帶隊,去搜尋回這件神器,他很適合這個工作。」
讓海盜去尋寶,這是專業對口。
「那就讓他去吧。」
「好的,少爺。」
說完了事情后,卡倫忍不住笑了起來,阿爾弗雷德也跟著笑了起來。
雙方都懂對方在笑什么,這是一種唏噓和感慨,不用解釋。
以前為了個獎勵高一點的任務,都得親自去忙得不分白晝,現在連神器都能安排手下人去搜尋了。
「好了,沒事了,你去忙吧,阿福。」
「少爺,您休息。」
「不休息了,我讓維克把卷宗拿給我,接下來,要清理教內的蛙蟲了,這才是主業。」最快.
「您說的沒錯,少爺。」
阿爾弗雷德退出了休息室,恰好碰到了抱著卷宗在門口等候的維克。
等阿爾弗雷德將門關閉后,維克才開口問道:「我很好奇為什么短暫迷失后的部長,會選擇月神教的據點。」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的直覺告訴我,在已知的各種原因外,應該還有一個原因;因為不止這一個選擇,其實就在我們大區范圍內,還有更合適的對象。如果僅僅是為了安卡拉的話也說得通,但那只是安卡拉的極小一部分。」
「你在糾結這個」
「我注意到了,阿爾弗雷德先生您在知道是月神教據點出事后,整個人變得就很放松了。」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原因,這件事,得從之前說起。那時候,你還不在團隊里,應該是在那件事之后,我們才在火島上與你相遇。」
「是的,沒錯。」
「在那之前,我們去過暗月女神的祭祀島。」
「這我知道,在那座島上,部長獲得了暗月之骨,菲洛米娜收獲了暗月女神的一縷神念。」
「不止如此,少爺在井口下面,曾向暗月女神以秩序的名義立下誓言,要幫暗月女神完成復仇。」
「所以......」
「所以餓癮選擇了月神教。」
卡倫看卷宗看到了天亮,他其實很累了,但他還是想要用工作來麻痹一下自己,最好折騰到筋疲力盡再好好睡一覺。
等把所有卷宗都看完且做了批示后,卡倫沖了一個澡,躺到了床上。
閉上眼。
「滴答......滴答......滴答......」
鐮刀,已經迫不及待了,自己還沒睡著呢,它就已經開始了催促
不過,自己也很久沒有再做到有它存在的夢了,還有點懷念這種感覺。
在睡夢中,卡倫睜開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對著自己不停前后搖晃的戰爭之鐮。
只不過現在,戰爭之鐮上下都裹滿了泥巴,這使得它的前后搖晃變得比以前遲緩多了,像是座老擺鐘。
原本清澈深邃的水潭,變成了泥沼,一尊普通人大小的秩序雕塑立在那里,泥巴在它身上不停地覆蓋與滑落,這是一種壓制,也是一種禁錮。
四周臟兮兮的一切,寓意著先前這里的不平靜,曾發生過怎樣激烈的廝斗。
卡倫下意識地想要邁開步子去看一看,卻發現自己步履沉重,每走一步都很艱難。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身體,恍然自嘲道:
「哦,原來我也滿身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