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那很緊張,這是她第一次“欺騙”那個自己從小到大一直“依附”的男人,而且,是來自另一個男人的“任務”。
不過,她并不后悔。
卡倫給予她的權衡時間很短,從小康娜遞給她那根黃瓜開始,到現在,其實也沒過去多久,但卡倫篤定,她會聽從自己的吩咐。
畢竟,黛那的“投靠”并不是因為私人感情,也不是因為利益,而是她本人有“成長”的需求。
她很迫切地希望從“養女”轉變為擁有獨立人格的“自我”,與其說是為了給卡倫表忠心,不如說,是在對過去的自己進行切割。
執鞭人在看到這一幕后,只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似乎,那個家伙在人心拿捏方面一直都有著極高的造詣;
在他還弱小時,不用諂媚巴結,就能讓上位者對他感到很舒服,欣賞扶持;當他強勢時,也不用利益交換輸送,就能讓自己周圍人的以他的意志作為行為準則。
這一點,真的和當初的大祭祀太像,他們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其他人在他們面前,都只能心甘情愿地淪為配角。
忽然間,執鞭人想到了什么,他微微皺眉。
有些時候,他是懶得低下頭看腳下,可一旦真的顧及到了,一些事情也很難瞞得住他。
自己的前任秘書,現在不就在那家伙手下任職么?
自己的那條龍,每次在聽聞有關卡倫的消息時,都會不自覺地浮出水面表示關切。
原來……自己身邊的人和龍,早就被他影響到了。
包括自己。
所以,他到底是哪位分支神的傳承者?
后人對神的記載,都是以仰望視角編纂,最多,也就截取神和神之間的部分簡短的評價。
因此,當自己是他的上級,或者是平級時,你很難去套用這種感覺從而在記載里找到印證。
視角不同,描述自然天差地別,除非,自己成為他的下屬,對他仰望。
興許,只有這樣,才能真的找尋到其到底是哪位分支神的具體定位。
而站在外圈中的秩序之鞭二把手,倒是沒太在意抽簽環節,他并不覺得會發生意外,一切都在按步進行。
反倒是坐在凱文背上的普洱,看著黛那的眼神里帶著些許嫌棄。
她相信,如果卡倫這邊稍微放開一點口子,那位尊貴的大祭祀養女,怕是立刻會心甘情愿地來做一個情人。
茵默萊斯家的男人哪里都好,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女人緣太過了。
小康娜則默默地啃著一顆蘋果,她書包里的剩余還有一些,雖然不夠再發一輪,但足夠她自己啃很久。
普洱姐姐回來后,也不用她來為曾曾曾侄女站崗盯梢。
秩序神殿的神諭者手中出現了一本書,翻頁,剎那間,霞光溢散,天幕上,上百只仙蒂又盤旋了回來,形成輝映。
神圣的光芒撒照,覆蓋住了整個祭祀廣場。
“偉大的秩序之神,將一切都收歸眼底,這符合秩序的意志,是神的選擇。”
這是在進行法理上的認定,如同世俗里的公證員正在行使職責。
兩位神殿長老的法身立起,更是增添了無上威嚴。
廣場上,除了大祭祀之外的所有秩序神官紛紛行禮。
11名騎士團團長走向前,集體單膝跪下,身后的副團長們,緊隨其后。
他們不是在跪大祭祀,而是在以自己的行為和身份,為這次抽簽背書。
這一舉動,瞬間讓祭祀廣場內的氛圍降到了冰點。
克雷德樞機主教說,抽簽是為了選擇一座神教和秩序進行深度友好合作,那么,到底是什么樣的合作,需要動用11個秩序騎士團?
如果說以前的秩序神教還不至于讓人覺得那么惶恐,那么現在,伴隨著這位大祭祀的上任,秩序神教發起瘋來做任何事情,都不會讓人感到太意外。
余下的流程快速走過,禮畢。
結尾部分,大祭祀沒有講話,也沒有對抽取到書簽進行任何的發散和解釋。
內圈所在的一眾秩序大佬們,也都神色如常地離開,像是真就走了一個形式。
但能站在這里的,沒人是傻子,他們都感受到了一種叫做“克制”的情緒,這件事,還遠遠沒有結束……只是剛開了一個頭。
可能,只有等到結局出現時,這個開局,才能被賦予更為特殊且震撼的意義。
“恭喜生命神教。”
“祝賀生命神教。”
一眾外交大使們向生命神教外交官祝賀,他們倒不是為了特意再踩一腳,純粹是先前壓力有點大,現在需要抒發一下。
而原本膚色黝黑面容剛毅的生命外交大使,此刻臉色開始發白,身形也變得佝僂。
他當然知道應該如何維系外交風度,可當事情真的落在自己身上時,那種磅礴的壓力,依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感覺,像是瘋子環顧一圈后,獨獨盯上了自己。
他沒有客套寒暄,快步走出祭祀廣場,他要立刻將這里發生的事情匯報給教內。
等這里的消息傳開后,各教都會猜測秩序應該要有所動作了,而且,可能是最極端的那個動作。
但秩序并不在乎,因為就算給予它們準備的時間,它們想要聯合起來,也需要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扯皮。
按照大祭祀的本意,就是要以這種“明擺著告訴你我要打你,再把你打趴下”的方式,來警告整個教會圈,就算諸神將要歸來,但這個世界,依舊要遵守《秩序條例》。
弗登看了一眼卡倫,然后轉身跟著大祭祀離開。
卡倫清楚,自己現在可以動身去第一騎士團了,執鞭人甚至都不用自己參與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問詢”。
“達安叔叔。”
黛那來到達安面前,達安對黛那笑了笑,伸手從她手里接過了書簽,但看都沒看,就捏碎了。
遠處,克雷德和弗登走在一起,他問道:“什么意思?”
弗登瞥了克雷德一眼,反問道:“什么什么意思?”
“為什么是生命神教?”
“抽簽抽出來的,這是神的抉擇。”
“放屁,那一套書簽里,每一張都寫著‘夜神教’。”
弗登不以為意地反問道:“所以,你就說吧,這是不是神的抉擇?”
“你……”克雷德質問道,“你要是有這方面的需求,為什么先前不提?”
“答案給的晚了點,差點沒來得及抄。”
“什么意思?”
“待會兒你就懂了,出了個很嚴重的事情,必須是生命神教。”
“我希望這能說服我。”
“不然呢?”弗登看著克雷德,“看在過去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勸你一句,少一點自己的心思,我們只需要跟隨好大祭祀的步調就好。”
“我需要對得起我這個樞機主教的職責,對得起神教。”
“樞機主教位置是大祭祀上任后新設的,以前教內并不存在,所以你只需要對得起大祭祀就好。”
“我不是你,弗登。”
這句話,是有點重了。
但弗登能理解,早期一起創業時,自然是以大祭祀為主,去進行斗爭,去博取上位,等坐到那個位置后,就又想著去為神教做出屬于自己的貢獻。
早期的奮斗,不是為了單純地上位,可能在克雷德眼里,現在的自己,還停留在以前的格局。
而克雷德之所以將書簽全部寫成“夜神教”,也是他站在戰爭樞機主教的角度,所判定認為的,最合適被攻擊的神教。
“克雷德,我們的大祭祀,目光遠比你想象中要長遠,心愿也遠比你想象中要宏大。”
當我們還在著眼于神教斗爭時,大祭祀早就將自己的目光落在和神的對抗上了。
甚至可以說,早期的一系列斗爭上位,都只是為了擁有一個可以與神斗爭的位置資格。
克雷德沒有再說話,二人并排行進,回到了辦公神殿,和其他那些位核心成員一起,進入了內部結界。
等進去后,大家一陣恍惚,不是那原本的流水環繞的茶座,而是來到了海邊,但海水是灰色的,上面彌漫著濃霧。
濃霧深處,有一尊巨大的身影若隱若現。
大祭祀站在海邊,背對著眾人,等大家伙都到齊了后,大祭祀轉過身,看向弗登,很平靜地說道:
“解釋。”
“是,大祭祀。”
弗登將那幅卡倫畫的畫遞交了上去。
大祭祀掃了一眼畫,然后將畫紙扔向空中,海灘上方的天幕上,出現了那幅巨大畫像,一切的一切,如同身臨其境。
除了弗登和大祭祀外,所有人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諸神歸來的預言現在已不是預言,各地頻現的異動和神諭,幾乎將預言明示。
可這幅畫,卻標志著第一聲真實腳步!
大祭祀開口道:
“奧古雷夫大人已經背叛了秩序,他正在帶領著一批神祇回歸,克雷德。”
克雷德腦子有些發懵,被叫到后,有些恍惚地向前一步:“大祭祀。”
“夜神教好打,卻并不是最緊要的了。”
克雷德跪伏下來:“大祭祀,屬下有罪。”
弗登此時開口道:“大祭祀,如果沒有奧古雷夫要塞的示警,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
這算是在為克雷德開脫,同時也是在跳過奧古雷夫要塞的調查環節。
有時候,遮掩并沒有那么復雜,一如他弗登先前才意識到自己的秘書和龍都被“拿下”一樣,在場的大人物們都很忙,包括大祭祀,有些時候真的沒精力把視線向下看。
大祭祀看向克雷德,問道:“我的樞機主教,你說該怎么辦?”
克雷德馬上回應道:“應該先毀掉生命之樹。”
頓了頓,克雷德接話道:“借著沙漠戰事的由頭,除駐守沙漠的騎士團外,其他騎士團的戰爭準備早已就緒,只需要作戰方案被審核通過,即刻就能發動戰爭!
既然奧古雷夫大人是在生命之樹的加持下引路神祇回歸,那我秩序騎士掃平生命之園,也就能阻止了。”
潛移默化的影響效果在此時呈現,至少在眼下這個小圈子里,大家都清楚大祭祀的意志,第一騎士團駐地的演講雖然在外引起了巨大風波,但他們這批人都很清楚,這已經是大祭祀的含蓄表達了。
所以,沒有人會提出異議:奧古雷夫大人可是我們的分支神啊?
都是老班底成員了,他們很清楚在此時要是不能和大祭祀站在一個路線上,那等待自己的,就是最為殘酷的清理。
先前,可不是只有弗登被試探和考驗過。
大祭祀問道:“可是,上個紀元時,我主都未能砍倒生命之樹。”
克雷德馬上發揮主觀能動性接話道:“但現在的生命之樹,也早已不是上個紀元的那一棵了!”
大祭祀點了點頭,說道:“我要看到結果。”
“請您放心,秩序騎士團,永遠追隨您的意志!”
大祭祀背過身,擺了擺手。
一眾人行禮告退。
等離開海灘,回到辦公神殿,再走出去,坐上各自馬車后,除了弗登外,每一位大人都做了一個近乎相同的動作。
有的在揉手腕,像是手麻了,有的在揉臉,像是臉麻了。
他們像是做了一個短暫的夢,恍恍惚惚地夢醒了,可到現在,他們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接下來到底要做怎樣的一件事。
忽然間,自己就要對本教的分支神動手了。
放在以前,這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那些叛教者,往往都不敢對自家分支神不敬。
可他們這群秩序神教的最頂尖高層,現在卻要帶頭組織這件事,斷絕掉奧古雷夫大人回歸的契機。
最麻木的,當屬克雷德。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一時間,強烈的荒謬和惶恐感不斷襲來。
不過,等到馬車來到同位于教廷內部的“戰爭神殿”門口,走出馬車踩在臺階上的他,又立刻恢復了以往的從容和平靜。
進入神殿,11位騎士團團長早已入座,身后站著自己的副團長。
“拜見樞機主教。”
“拜見樞機主教。”
克雷德點了點頭,坐上自己的位置。
侍從官早已將原本放在這里的“夜神教方案沙盤”撤除,擺上了生命神教的沙盤。
同時,各項對生命神教的調查報告已經在向這里投送。
雖然臨時更迭了戰爭目標,但秩序這邊的效率,依舊很高。
克雷德開口定下作戰會議的基調,用略顯沙啞卻十分平穩的聲音說道:
“諸位,讓生命凋零吧。”
“他們肯定覺得像做夢。”
馬車內,弗登端著一杯酒。
薇古琳將一條毛毯蓋在執鞭人的膝蓋上,沒有接話,因為她清楚,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更不需要自己給予什么回應。
抿了一口酒,弗登繼續微笑道:
“但他們會馬上恢復過來,因為,神,距離我們太過遙遠,所以我們早已將大祭祀……”
弗登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空杯被薇古琳接走后,他身子后靠,讓自己慵懶在座椅靠背上,發出感慨:
“當作了神。”
與祭祀廣場消息向外傳播一樣迅速的,還有秩序神教的體系運作。
秩序外交部向生命神教發出公函,準備組織合作磋商會議,為大祭祀和園丁的最高領導人會面進行鋪墊。
卡倫這里,也和兩位同行者碰了面。
他是代表執鞭人的,另外兩位,則分別代表著大祭祀和克雷德。
一位叫特米拉,一位叫薩絡妮,她們的姓氏一樣,都是“修爾”,二人長得很像,是姐妹,但不是雙胞胎。
其實,這兩位都是克雷德樞機主教院的下屬辦公室主任,代表大祭祀的那位不過是手持大祭祀的旨意信物。
年紀看起來都是四十多歲,形象近似于老修女,很嚴肅也很刻板。
但可以從她們的細微肢體語言上看出,她們在很努力地想迎合卡倫,比如卡倫說話時,她們作傾聽狀,也想進行主動地交流;
不過,一直以來的工作環境和她們本身的性格,讓她們并不善于交際。
這讓卡倫不禁有些懷疑,執鞭人本來就打算安排自己走這一趟的,因為面對自己時,這兩位都顯得很緊張,要是面對執鞭人,豈不是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不過,她們主動遞給了卡倫一份名單,卡倫打開后,發現是“指揮官”名冊。
雖然這樣講有些不尊重,但從實際運用角度出發,這些沉睡在第一騎士團的“指揮官”前輩們,眼下真就像是擺放在貨架上的商品,你可以根據你的需求取用。
當然了,前輩們應該也認同這種方式,這可以將他們的貢獻最大化。
名單里記載著一位位指揮官的戰績與生平,著重強調善于哪種形式的戰爭……甚至可以奢侈到,具體曾針對過哪一座神教哪一派系的神祇。
原先畫圈的三個名字,被劃去了,卡倫留意到,那三位曾指揮過和夜神教的沖突摩擦。
原本,他卡倫是沒有選擇權力的,早就被內定好了,可現在……換了戰爭對象,名單就需要重新選擇。
卡倫開始翻頁,著重觀察和生命神教有交手經歷的指揮官,一邊翻看一邊心里不由得感慨:
“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先祖庇佑。
不僅庇佑了,
而且庇佑得相當專業!”
翻閱時,一只狗爪子按了過來,正好按在了一個名字上。
迪克諾.山.貝斯頓。
卡倫往下看,他的生平戰績并不豐富,當然,這也是和他的前輩與后輩們相比,能躺進第一騎士團的,絕對是他那個時代真正優秀的指揮官。
其最耀眼的功勛是,指揮過針對海神教的戰事。
海神隕落后,海神教并不是立刻就分崩了的,而是又經歷了一連串的打擊,其中,就包括軍事上的打擊。
但因為主神已經隕落了,所以這種戰事的光環度自然也就降低了,后世總結評價自然也不會太高。
狗子選他,那肯定是認識的。
對面坐著的那對老修女姐妹,就這么看著卡倫和自己的狗在無聲交流,雖然覺得太失莊重,卻又不敢出聲。
見卡倫還在猶豫,凱文用狗爪又按了按“迪克諾”的名字,對卡倫眨了眨眼,神情極盡諂媚的同時,還用尾巴不停地蹭著卡倫的后背。
它想走這個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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