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絕對實力夯實的土層里,發不出意外的芽。
生命神教在這場關系到自家存續的戰爭中,從頭到尾都發揮得很穩定。
卡倫甚至覺得,連先前的那場刺殺······可能都不是抱著必定要成功的目的,更像是那三位神殿長老主動選擇一種更體面的死亡方式。
浩蕩的軍陣,從多個方向進入生命之園后,又以那棵生命之樹為目標,匯聚集結途中,騎士團遵從了自家大祭祀的法旨,把這片既富饒又貧瘠的土地,給深深
犁了一遍。
從神官到飛禽,哪怕是一棵屬一朵花,都沒得到憐憫。
巴塞因為滯后于騎士團,所以它行到之處,入眼的,是一片深褐色的焦土。
西福斯嘆了口氣,像是一位吟游詩人觸景生情,想要發出點感慨,他選了選,因為身邊帶自己就四個人,自然也就挑那個最年輕的,他對卡倫說道:
“看到了么,這就是戰爭啊,你怎能不······”卡倫:“我當過軍長的。”
西福斯被噎住了,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卡倫。
生命之樹因為先前對生命之園外圍的保護消耗,導致其現在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對下方的信徒進行庇護了。
最激烈的局部反抗,也在這個時候開始,但這些只能算是這場宏大音樂會尾聲的最后一點點雜音。
在很遠處,你能感受到忽然爆起的強大氣息,隱約還能看見巨大的法身,可終究還是會被撲滅的。
同時,局部的維穩和清掃,也不耽擱這里“正事”的實施。
數百頭披甲巨人翁被從附近的各個騎士團里抽調出來,整齊排列在一起。
為首的女性巨人翁,向著大祭祀所在的位置行禮,然后其眉心處出現了一縷紅色光澤,身后所有巨人翁集體舉起雙臂抬頭發出怒吼。
剎那間,數百頭巨人憑空出現,如群峰矗立。
他們人形形態所覆蓋的鎧甲,在巨人化后依舊存在,就這······已經是一筆不菲的成本。
而且從單一個頭上來看,也幾乎比卡倫以前所指揮使用過的巨人翁要大到兩到三倍,隨便一位,都擁有搏殺巨龍的能力,和普通軍團里以及用作工程施工、搬運的巨人翁,近乎不是一個族群了。
果然,最好的“裝備”,都只會給騎士團來使用。
每一頭巨人的肩膀上,都站著兩名神官,一名高級牧師,一名高級陣法師。牧師對腳下巨人進行單獨吟唱賜福,陣法師則指揮巨人步入陣法節點。
領頭的那名女巨人頭頂上,則出現了烏孔迦的身影。
卡倫發現自己這位室友在這場戰爭中表現得很活躍,他雖然是神殿長老,卻兼顧了不少部分的指揮責任。
只能說,不愧是曾經那個宿舍出來的,即使性格不著調,但論起做事的本領,依舊碾壓了西蒂羅翰之流。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他原本大部分時間都處于“低調”狀態,類似于冬眠,之所以近期如此高調活躍,也是因為在不久后他要帶隊前往明克街。
事情做成了,那就重新續接上神殿長老的身份,回歸正軌;事情要是失敗了,那也就什么都沒了,所以這會兒也就不用再藏著掖著,可能神殿那邊對他也是這樣的態度,不用浪費。
由巨人組成的陣法開始運轉,陣法的可怕壓力覆蓋到每一頭巨人身上。
這一點和小康娜很相似,仗著自己強大的體魄,即使普通的術法和陣法,也能發揮出可怕的增幅。
“呼!”“呼!”“呼!”
一條粗壯的黑色鎖鏈,飛向了生命之樹,刺入樹干位置,然后,幾百頭巨人一齊轉身,開始整齊向后拉扯,如同纖夫。
每一頭巨人身上都溢出了鮮血,領頭的女巨人的頭發已經染成了血色,灑落的血漬在下面匯聚成河,顯然身體負荷非常大,但他們依舊在堅持。
很殘酷的是,他們雖然有類人的形態,但是在作戰分配里,依舊屬于“戰爭器具”,是消耗品。
“咔嚓·.....”
樹干位置,被拉扯下了一大塊樹皮,里面露出了黑黢黢的兩個洞口。巨人群里以及附近兩個騎士團軍陣里都傳來了一陣歡呼。
羅米爾神色凝重,因為眼下的場景相當于自家輪回之門被強行拉拽開,她的心里沒辦法不生出類似的感傷。
西福斯則閉上了眼生命神教的傳承可持續了不止兩個紀元,算是教會圈里歷史最悠久的教會之一。
可先是上個紀元末期秩序之神的大肆屠戮,這個紀元里秩序神教的酷烈打壓,已經不知讓多少本該永久存在的精華瑰寶破碎進歷史的長河中。
如果那兩位生命主神還在,如果這個紀元里生命神教沒有如此過分榨取生命之樹的養分,如果沒有輪回神教的底蘊對消······
要是沒有這么多的如果,這棵生命之樹怎么可能就這么被打開了?
可現在,再感傷這個也沒多少意義了,還不如感傷一下秩序神教的大祭祀到底什么時候換人。
哦不,該死的,他隱藏了境界!
先前面對偷襲時,西福斯察覺出來了,大祭祀的淡定不是因為他確保自己可以得到絕對的保護,而是哪怕去掉了這些保護,他也依舊不怕。
這位大祭祀要是能凝聚出神格碎片,再得到壽命的加持,簡直是整個教會圈的噩夢!
至于說他成為神殿長老后要進入秩序神殿,脫離大祭祀的位置······呵呵,那真是想多了,畢竟提拉努斯可是秩序神教教規的制定者!
黑色的階梯出現,騎士團軍陣開始沿著階梯進入那兩個洞口,里面當即爆發出更為激烈的戰斗動靜。
大祭祀吩咐莫比滕:“準備些食物吧,不要太簡陋,畢竟有客人在。“是,大祭祀。
生命之樹內部的清掃還需要點時間,大祭祀領著眾人在巴塞的“廣袤龜殼”上開始用餐。
三位“教尊”落座,卡倫沒辦法只能再次充當侍者的角色,端茶遞水切割食物。大祭祀不用侍從官,也不設秘書,因為他能“自己服務自己”。
但分身的使用,不能在外人面前展示,這會自降身份。西福斯提醒道:“我覺得這樣也已經可以了,是吧?”
大祭祀搖了搖頭:“還不夠,我主當年的遺憾,理應由我等信徒來完成。”羅米爾只是低頭進食,不說話,也不參與。
西福斯皺了皺眉,說道:“生命神教可是還有大量的余力,分存在外圍的各個圣地中,秩序要是真的將這里毀得一點不剩,日后想清理時也麻煩,難保不變成類似光明余孽的存在,只針對秩序神教搞破壞。”
“我已經向很多個正統教會發出了邀請,這里就算毀掉了,但遺留下來的殘骸也極具價值,再說了,還有海量的文獻和器物。”
“你要和其他教會一起分享這里?”西福斯面露詫異之色,“那你把我原理神教置于何地!”
秩序打下的戰利品,按照傳統,就該由原理來研究。
大祭祀看了一眼西福斯,淡淡說道:“兩教的合作模式,在我看來,也應該變一變了,以前是現實需要,必須要相互扶持,現在,情況不同了。”
“秩序神教想要領導合作模式?”
“是可以談的嘛,看哪里更合適,某些方面可以由原理來占主導,某些方面則可以由秩序來主導,這不叫破壞傳統,這叫鞏固傳統友誼并加深合作。”
“原理神教絕不會放棄自己的獨立性,秩序正是因為保證了這一點,才被原理選擇為合作對象。”
西福斯一改先前的跳脫,變得嚴肅起來。
大祭祀抬起手,從卡倫那里接過一條濕毛巾,一邊擦著手一邊說道:“沒問題,原理可以選擇新的合作對象。”
西福斯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基本都是老狐貍級別,但他們需要用清晰的情緒神情和動作,來表達自身的立場與態度。
“諾頓,你到底想做什么?”西福斯問道,“難道,你以為憑秩序神教的力量,真的可以抵御諸神歸來的大勢?”
大祭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卡倫小聲提醒道:“飯后不宜飲茶。”
大祭祀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卡倫,點了點頭,放下茶杯:“知道了。”
西福斯又說道:“我很好奇,你現在做的事,你體內的那位,真的會答應么?他就不想歸來?你能用政治手段,壓制教廷,壓制神殿,難道還能壓制住神?”
卡倫端出剛切好的水果:“可以用一點水果,有助于消化。”“嗯。”
大祭祀吃了一口,說道:“沒你上次讓黛那送進來的好吃。”
“以后會有的,現在肥料有了,我打算在約克城大區大力發展瓜果種植業。”“很不錯。”
西福斯翻了個白眼,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來這一大一小的兩個正在打配合無視自己。
羅米爾一邊吃一邊嘴角帶著笑意,輪回已經很倒霉了,所以其他神教的倒霉,會讓她感到快樂。
西福斯按壓住負面情緒,說道:“新的合作模式,不是不可以談,但必須在互相尊重獨立自主的基礎上。”
“大祭祀,我看見生命之樹上有兩個洞,這兩個洞是什么來歷?”
“就是當年那兩位生命之神躲藏進去的遺跡,他們以為自己本教擁有兩尊主神,就敢污泥我主的威嚴。
卡倫笑道:“到頭來,也就是口頭硬,實則不經打的家伙。西福斯:“......”
大祭祀抬起手指,卡倫將點好的雪茄遞送到大祭祀指尖。吐出一口煙圈時大祭祀也在饒有趣味地看著卡倫。
這個年輕人,仗著自己的年輕,故意配合著自己,這份膽識和眼力,也難怪弗登會這么欣賞他。
最重要的是,這種配合是建立在他清楚自己內心想法和立場的基礎上。
大祭祀開口道:“新的合作模式,由你來負責和原理神教洽談,畢竟一路上,你和我們的原理教尊,聊得很投機。”
西福斯和羅米爾都刻意看了一眼卡倫,在這個級別的餐桌上,這種安排,幾乎就是明示要把這個年輕人提到一個更高層次的位置了。
也就只有卡倫心里沒什么波動,因為這屬于大祭祀給自己畫的餅,算是自己執行完明克街任務后的獎勵,讓自己從教廷的得力干將,晉升為教廷內的一員。
這個承諾是否能兌現,還很難說,因為在大祭祀看來,卡倫無論任務成功與否,都大概率會死在某一方憤怒的一巴掌里。
因為無論是沉睡的那位,還是神殿,都沒辦法像今天那樣直接動用騎士團去處理,沒有絕對力量的彈壓,個體實力影響事件進程的能力,就會無限大。
“好的,大祭祀。”
卡倫神色不變,接下了這個大餅。
畢竟,在別人眼里,幾乎十死無生的最危險任務,在他這里,簡直就和回趟老家一樣。
兩邊最危險的人物一個是自己的室友,一個是自己的爺爺,嗯,真的是好可怕的對手。
餐后不久,烏孔迦就來了。
他受了傷,肩膀位置被洞穿,左臉到下顎位置,被削去了一大塊,但他不是普通的肉身軀體,所以傷口處呈現的是一片晶瑩,像是器物破了角。
“大祭祀,里面已打掃干凈,您可以去參觀了。”大祭祀站起身,問道:“損失大么?”
“不小。”“嗯。”
大祭祀也沒具體去問,而是開口道:“巴塞。”
巨龜身體輕輕一顫,一團光暈將大祭祀和烏孔迦包裹。
卡倫見狀,向烏孔迦那邊靠了靠,烏孔迦也向卡倫這里挪了挪。這點小動作,腳下的巨龜肯定能“看到”。
那團光暈像是也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分出了一部分,將卡倫也包裹。西福斯不滿道:“喂,不一起?”
大祭祀回應道:“新的合作模式沒談好前,就先不一起了吧,怕影響原理的獨立性。”
光暈飄浮起來,載著三個人飛向生命之樹。
兩個洞口都很大,靠近后才發現,這是結界的進入口。
進去后,里面的空間一下子變得無垠起來,有點像是第一騎士團駐地的金字塔,只不過這里到處都是廝殺毀壞痕跡,還有很多人和妖獸的尸體沒來得及處理。
“拜見大祭祀。”“拜見大祭祀。”
穿行其中時,不少秩序神官向光暈行禮。最終,
光暈包裹著三人來到了生命之樹最深層的位置,里頭原有的禁制早已被破除,一個紅色的樹根生長在這里,它有心跳的幅度和聲響。
臨近跟前時,你能感受到一股炙熱灼燒著你的皮膚,這不是溫度,而是過于濃郁的生命力讓你產生了不適應,很像是醉氧。
大祭祀說道:“據說,在上個紀元,生命之樹最旺盛時期,這部分,才是整棵生命之樹的全貌。”
烏孔迦感慨道:“是啊,諸神不出的紀元里,一切都退化了太多,別說一個紀元了,就以一千年為界限,都能看見退化的跡象。”
大祭祀聞言,正準備說話,卻心血來潮地看向卡倫,問道:“你覺得呢?”
卡倫搖頭道:“我不喜歡“退化”這個詞,我也曾翻閱過很多上個紀元的戰例,知道現在和上個紀元,有著極大的差距,但這個詞聽起來,依舊有些“刺耳”,仿佛我們失去了神,就要重新步入“愚昧”了一樣。”
烏孔迦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高興,但也沒說什么。大祭祀則道:“繼續說。”
“我認為,退化的本質,是因為過去神在的時候,我們只不過是神身上的附屬品,是掛件,我們認為我們所失去的東西,其實并不是真正被我們所掌握的,而是神賜予我們的。
恰恰相反,反倒是現在不斷逆向工程恢復出來的技術,才是被我們真正掌握的,并不是來自神的恩賜,也不以神的意志做轉移。
就像是剛才在外面西福斯教尊所說的“獨立自主”。
在沒有神的紀元里,我們所能擁有與掌握的,才是屬于我們自己的獨立自主。”大祭祀說道:“烏孔迦,這是你教的好學生。”
“呵呵。”“你不生氣么?”
“不生氣,他是我選的學生,就像是我的親生兒子,做父親的,怎么舍得對自己兒子生氣呢。”
“真是令人感動的師生情。”
大祭祀走上前,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那鮮紅的樹根上。下一刻,
大祭祀的聲音,在四周響起:“你聽得到我的聲音么?”
卡倫聽到了,但他沒做回應,因為他察覺到烏孔迦似乎聽不到。
果然,
大祭祀后面又加了一句:“聽得到么,奧古雷夫?”
大祭祀正在通過生命之樹的樹根,向奧古雷夫發起溝通!
這是極為隱秘的溝通渠道,烏孔迦這位神殿長老站在旁邊也聽不到絲毫,但卡倫因為自己的特殊性,能夠“參與”。
忽然間,
一道充滿滄桑疲憊的聲音傳出:
提拉努斯,你居然已經歸來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