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碭山南關,最早是為工尹卓吾子及麾下門客、匠師們修筑的宿營地,有大小木屋十余間,連通蒼梧部、儺溪部的道路就是在這里規劃完成的。
道路開修之后,人去屋空,盧芳認為閑置可惜,便組織人手修了一道土墻,形成小型關城,留人值守,主要盤問北上的百越和蠻荒修士,順便收取行路費,路費也很少,一騎一個蟻鼻錢、一車兩個蟻鼻錢,如果憑腳丫子趕路,那就免費。
其后,獨山部民大舉入庸,這里又成了分配和疏散地,為了部民們晚上躲避寒冷,又沿著關城下挖了一圈地窩子。
等到部民分派完畢后,其中的桀驁不馴者就被關在地窩子里,加高加厚了鐵木囚籠,南關又成了大牢,由盧芳麾下兩名門客看管。
董大帶著幾名家臣來到南關,驗過竹簡文書,下到天字甲號囚牢,也是最為堅固的囚牢,向里面喊話:“鷹大、鷹二,出來吧!”
兩兄弟帶著節制五行鏈,各自縮在一個角落,鷹二不滿的嘀咕:“又審?在揚州不都審過了?”
鷹大瞪他一眼,向董大陪笑:“不知有何吩咐?”
董大笑道:“揚州是揚州,大庸是大庸,能一樣嗎?再說,這里是大庸的芒碭山,更不一樣了,兩位流配至此,難道不想見一見此間主人?”
滿是疑惑的鷹氏兄弟被董大帶出了囚牢,兩兄弟在揚州大牢中著實吃了不少苦頭,又千里迢迢來到芒碭山,遍體鱗傷、極為虛弱。
董大帶了牛車過來,招呼他們兩兄弟上車,揚鞭催牛,往主峰而去。
如今已然春夏之交,沿路可見良田阡陌,有炊煙裊裊、雞鳴犬吠,到處生機勃勃,好一幅安樂平和的景象。
住了一年大牢,又在寒冬中跋涉千里的鷹氏兄弟忽然見了此景,忍不住更咽難言。
車駕行了半個時辰,景色也看夠了,鷹大喃喃道:“流配于此,也沒什么不好的,總算是能見天日了。”
鷹二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鷹大問:“董官人,不知此間主人是誰?”
董大笑道:“大庸國客卿、丹師申大夫!”
鷹大又小心翼翼問:“不知這位申大夫見我兄弟會如何審問?董官人若能告知,我兄弟必定感恩戴德。”
董大有些疑惑:“你們不識申大夫?”
鷹大忙道:“這般貴人,哪里是我兄弟可以識得的。”
董大有些摸不著頭腦,便不敢多說了,也收起了兩分笑容,倒令鷹氏兄弟更加惴惴不安。
到了芒碭山主峰前,董大讓鷹氏兄弟下車,兩人帶著節制五行鏈跟在他身后,嘩啦啦的響動著,董大原本打算去掉鏈子,此刻搞不清狀況,還是決定再等等。
吳升的大夫府邸一天比一天更加完善,如今正中央的議事堂前,五丈外又起了一道蕭墻,墻上雕了個丹爐,冬雪還在地面全部移栽了青草,做了修剪,顯得略略有了些卿大夫的威嚴。
繞過蕭墻影壁,堂前值守的是庸直,他趺坐于門外的三層木階上,向著董大郎微微點頭,示意大夫正在堂內。
董大在階下躬身:“下臣董大,引罪囚鷹氏兄弟拜見大夫。”
后面這兩位在鐵鏈晃動中跟著拜倒。庸國是楚國附國,楚囚發配庸國是正常流程,他們到了這里,同樣也是罪囚。
堂內傳來笑聲:“快快進來。”
兩兄弟對視一眼,這笑聲聽上去似曾相識?
登堂入室,適應了堂上的光亮,只見正中桌案前立著一人,這兩位在揚州大牢中被立過規矩,也不敢亂看,低著頭再次拜倒。
“這是怎么說的?快快請起……董大,去掉鏈銬,快!我要為鷹氏兄弟接風洗塵。”
董大應了,連忙將二人身上的節制五行鏈去掉,退出去張羅酒菜。
鷹氏兄弟呆呆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瞪著吳升,張著大嘴合不攏了。
眼前之人,身著大夫的衣袍,臉龐在細微處有所變化,精氣神則更加充足,目光中隱隱有一層湛然瑩光……
面相改變了三分,但這笑容,這說話的聲音,卻從未改變!
“吳先生……”鷹大輕聲喚道,這一句,他自己聽起來都是那么的不真實,猶似夢中。
“大掌柜,一別經年,想不到啊!來,快入座……二掌柜怎么還傻站著?可是身體不適?我給號號脈……”
吳升笑著一番折騰,終于將他們拉著入席。
幾名仆婢端上豐盛的酒菜,三張桌幾立刻布滿了,豬蹄、整雞、羊腿、果蔬、靈酒……
鷹二傻傻坐在幾前,忽然蒙著臉大哭起來,哭得稀里嘩啦。
鷹大叫道:“老二,你哭甚?遇著先生了,你個毬的還哭……嗚嗚嗚……”
吳升又是忙左忙右的好一陣安撫,好半天,這兄弟倆才平復下激動的心情,好似才看見酒肉一般,拼了命的往嘴里塞。
吳升只能又不斷提醒:“慢些,慢些,沒人跟你們搶……”
如果兄弟倆不是資深的煉氣士,吳升還真不敢擺那么多吃食上來,普通人直接就得撐壞了。
直到酒足飯飽,才終于可以敘舊。
原來,麻衣離開狼山后,左神隱不知從哪又請來一位庶務長老,此君據說曾在稷下學宮游學,給神隱門立了不知多少規矩,麻衣和他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鷹氏兄弟實在受不了,便于去年尋機逃出狼山。出來之后天高海闊,的確逍遙自在,但修煉是需要耗費資源的,兄弟倆便只能重操舊業。
在一次偶然機會下,兄弟倆從以前的收貨渠道聽說,有人在暗中聯絡買家,想要脫手一批黑貨,兄弟倆就動了心思,跟著中間人趕赴揚州——賣方就在揚州。
誰成想,進城之后,剛和賣家接觸上,賣家就被人殺了,中間人也跑了,緊接著就是揚州戒嚴。某天夜里,忽然大索全城,兄弟兩個在藏身的某戶大宅中落網。
這就是去年轟動楚國的揚州左郎被刺案,因為沒有實證且一問三不知,兄弟倆沒有被定為刺客,而是定了個偷盜罪,終于被發配來了芒碭山。
吳升聽罷笑而不語,問道:“還想不想把你們的鷹亭重新開起來?”
兄弟倆忙不迭點頭:“當然想……可以嗎?”
吳升道:“本錢我出,地方我提供,你們把以前的渠道重新建起來,那些中間人還能找到嗎?”
鷹老大拍著胸脯:“吳先生放心就是,道上的弟兄都熟。”
鷹老二恨恨道:“就連本錢,我兄弟都有,只需把辛西塘那廝找到,他黑了我兄弟十金,找到后必剝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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