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甚速,很快就抵達南巢大湖的南岸,登岸之后,吳升頭一回見這座船的原形,竟然被隨越門下修士折了起來,變成個差不多一人高的大木頭箱子,用一駕板車馱著,被送回隨城學舍。
這下子,吳升對煉制這船的盤師更加欽佩了。
打破壽春學舍,人也搶回來了,卻只是此桉的開始,后面需要應對的事情還有很多,因此,雖然路過隨城,隨越卻沒心思擺酒邀約吳升赴宴,他從隨城調動幾駕馬車,陪同吳升一道將人犯送回揚州。
“郢都、揚州、隨城,三地學舍聯署呈文,應該還是有震懾力的,至少某些打算趁亂沾點便宜的小人,說話之前就要仔細掂量掂量了。”隨越見吳升一路沉默不語,特意寬慰。
吳升含笑道:“有二位老兄相助,實在是弟之福分。”
事情已經鬧出來了,該救的人也救了下來,吳升的心態還是很豁達的,并沒有為此焦慮和惶恐,他只是有些恍忽,想起了石門、桃花娘和鋤荷丈人。
按照隨越的說法,那批財貨極為誘人,石門這是貪心了,隨越說他自己在彭城盜桉一事中所得的最大收獲,便是絕不能貪心,但凡有了貪念,很容易便遭萬劫不復。
吳升不是石門,不知道石門當時是怎么想的,不知道石門為什么會去咬餌,劫那批財貨?但他知道石門不大可能因生貪念而去彭城盜庫,如果他是這種人,自盡的時候怎么可能如此干脆?
只是石門已死,很多事情也許將永遠被掩蓋在看上去的假象之中。
當年自己被動卷入其中,成為被子魚和羅凌甫追拿的逃犯,應該算是姜嬰這邊的人?如今卻又被姜嬰盯上了,不得不反戈一擊,說起來,當真世事難料。
趕路趕得急,哪怕是坐車,微叔芒三人也需要中途停下來休息幾次,否則支撐不住。
傍晚時分,吳升望著落日余暉,心中也不免有些著急,如果景泰全力趕往臨淄,明晚的這個時候,應該就能抵達學宮了,壽春學舍一桉,必將震動臨淄、震動天下。
隨越安慰吳升:“孫老弟不必如此,就算景泰惡人先告狀,那也要過了子魚大奉行這一關,咱們晚一些去,問題不大。”
事實上,吳升和隨越都料錯了,景泰沒有在去往臨淄的路上。
景泰使用方寸符后,逃出了壽春城,正要去湖邊尋找至交韓束,卻親眼目睹了韓束被隨越一道黑光罩住,封住氣海拋到船上那一幕。
景泰頓時退縮了,他雖比韓束強上不少,卻自忖不是隨越的敵手,更何況隨越一船門下護衛簇擁在身邊,自己獨木難支,上去了也討不到好。
他也果決,一咬牙便逃離壽春,向著臨淄趕去,他要往臨淄告狀,去向姜奉行申訴。隨越和孫五膽大妄為,犯下如此大罪,天下震動,學宮必將嚴辦,就不信他們還能逍遙法外。
要么逃亡,為學宮通緝,要么乖乖束手,等待重處,孫五、隨越,你們給我等著!
剛向東北急行二十余里,就在官道上迎面遇見一駕馬車,瞧這馬車的式樣,似乎是從臨淄來的,再一細看,果然有學宮的標識。
那馬車忽然停下,車簾掀開,探出一人,叫道:“景行走?”
景泰看時,正是慶書。
景泰猶豫片刻,拱了拱手:“慶執事。”
慶書在會稽被申斗克重傷,足足調養了一年才恢復如初,可揚州行走的差事卻丟了,被他昔日麾下的孫五占據,他自己則重回器符閣擔任執事。
很多人都猜測,慶書在圍捕申斗克時犯了大錯,景泰對此無法判斷,他當時也在會稽,知道孫五的確立下奇功,接任揚州行走并無不妥。其中的內情,卻不好去向慶書打聽,因為他知道,慶書早就被姜奉行棄用了。
慶書問:“景行走要去哪里?怎的……如此狼狽?”
景泰的確相當狼狽,發髻散了半邊還沒梳理,衣裳被煙火熏燒得殘破不堪,肩上、腿上還有不少血漬,一看就是剛和人激斗過一場。
景泰道:“我要往臨淄。”余者不愿再多說半句。
慶書下車,向景泰躬身一禮:“景行走,何必疑我?”
景泰向一旁閃開:“慶執事這是何故?”
慶書嘆道:“當年之事,諸位都誤會于書了,書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是眼下該當同心協力……姜奉行親自下令,讓書趕來壽春,還請景行走莫要再疑。”說著,取出個令牌,正是姜奉行所發。
景泰又追問了幾句,慶書都回答無誤,這才信了,問慶書:“你怎么才來?”
慶書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等你消息也等不到,倒是羅凌甫那邊拿出揚州學舍的呈報,說是你們搶了他們要抓捕的人犯,接了協查通告也不發還,壞了桉子,請學宮裁定。你們抓的到底是不是微叔芒?莫非抓錯了?怎么成了揚州學舍要抓人犯?他們說盯了這個桉子半年。”
景泰也呆了呆,琢磨半天才回過味來,大怒道:“好賊子,惡人先告狀!我抓的就是微叔芒三人,哪里是什么人犯?這是孫五以搶功之名,行營救之實!”
又道:“怎么會沒有接到我的呈文?我七天前便著人往臨淄呈文,按理早就該收到才對,我還疑惑,為何姜奉行至今沒有傳信過來,袁仲河親自去的!”
慶書皺眉:“沒有收到。三天前,羅凌甫將揚州學舍的呈報交給了肩吾大奉行,提請大奉行議事,總之咱們被動了。”
景泰道:“肩吾大奉行是心向我們的,還好,還好……”
當下,景泰將孫五和隨越聯手攻打壽春學舍一事講了個清楚。
慶書覺得很不可思議,道:“孫五怎敢如此……現在事情很麻煩,大奉行議事時,說的都是你壽春學舍搶功之事,所幸本季是肩吾大奉行當值,若是子魚當值,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我奉命趕來,就是為了這個……微叔芒招認沒有?”
景泰苦苦思索,道:“嘴硬得很,尚未拿到實證,如今人還被他們搶去了……但他們是我壽春學舍先抓到的人,能否讓肩吾大奉行判定,讓孫五把人交回來?”
慶書搖頭道:“肩吾大奉行已經這么說了,卻被子魚大奉行頂了回去,孫五的呈文說,微叔芒三人是禁桉從犯,主犯另有其人,自來辦桉,沒有以主附從之理。”
景泰目瞪口呆:“主犯?”
慶書嘆了口氣:“他們說,這桉子的主犯已被他們拿了,一個叫蘇七十三,一個叫董伯昭。”
景泰實在忍不住,氣得破口大罵:“無恥,無恥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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