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冬筍上人和索、張二道后,吳升繼續回到下方的龍門壇邊,對著方池中的崇信之力發呆,就像守在存放爰金的寶庫邊,看著爰金一鎰一鎰的從天上掉落下來,怎么看都看不夠。
方池中的崇信之力已經泛起了微瀾,這是揚州和壽春兩地初步完成布道的結果,上百個野人村,信眾覆蓋三萬余人,如果冬筍上人那邊順利的話,或許再過半年、一年,信眾就能再行翻倍,到時候應該可以渡至彼岸了吧?凝目望向對面高大黝黑的禹王神像,吳升也忍不住一陣心潮澎湃。
趴在方池中的火狐抖了抖毛,將附著在皮毛上的崇信之力抖落下來,從池子邊緣爬出,鉆進吳升懷里。說來也怪,那些如同液體一般的崇信之力,自己是看得見摸不著,但在火狐這里,卻能沾在它的皮毛上,實在令人驚訝。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火狐與這禹王洞府有關,吳升猜想,或許當年的狐妖便是守衛禹王洞府的靈妖,這里就是她的家,所以對這里的一切,她的“轉世”妖丹火狐,自然也就格外適應。
但適應歸適應,每次在方池中趴個幾天,火狐還是會主動要求回到氣海世界中曬一曬太陽,此刻也同樣如此,在燕落山頂尋了個陽光直射之處,又瞇著眼趴下了。
趴了沒一會兒,被一聲山谷中的呼嘯驚醒,豎起耳朵望向東北方,那里一片密林遮蔽,什么都看不見。
在密林下方,一頭猛虎掙扎了片刻,終于倒了下去,肚皮不停顫動,艱難的喘著粗氣,看著周圍林中竄出來的十幾頭野豬,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這是一頭普通的老虎,不在妖獸之列,因為這段時日常常在狼山附近捕食野豬,引起了左神隱的憤怒,于是下定決心捕殺,由此追攝百里之遙,于今日才將其射獵。
十幾頭野豬挺著獠牙在虎尸旁竄來竄去,一頭體型不大的妖豬自林中踱了出來,如同豬中王者——如果不是它背上騎著個孩子,它就是王者。
左神隱自豬背上一躍而下,背上還背著個連弩,來到虎尸旁細細查看片刻,將插在虎頭、虎背上的六枝弩箭逐一拔出,分別在上面標記出射入深度,然后用樹枝在地上飛快的計算起來,算罷嘆了口氣,琢磨道:“不行啊,是弩弦的材料不過關,還是弩弓的弧度不夠?回去要多試一試。”
小豬聽懂了要回去,卻又完全聽不懂他要試什么,只是飛快哼哼了幾聲,指揮眾野豬將猛虎馱上背,在左神隱的退上蹭了蹭,催他回去。
為了獵殺這頭猛虎,他們這次離山太久,也太遠了,天知道周圍有什么恐怖的妖獸。
左神隱當然也知道山下的危險,當即躍上豬背,一群野豬迅速向著北方的狼山家園返回。
一條巨蟒聽到動靜,向著豬群快速游來,眼瞳中散逸出一朵朵冰凌花,接近豬群的時候,卻被幾條妖藤纏住了身軀,掙扎多時都掙脫不開,終于被妖藤遠遠甩飛出去。
吳升笑了笑,將注意力從氣海世界脫離出來,看了看周圍,鉤蛇幻化的大蛟已經不再興奮得大吵大鬧了,只是在各處巖洞上爬來爬去,也不知有什么好爬的。
至于金無幻和庸直兩位,則繼續在方池中奔跑。
金無幻滿頭大漢,東跑一會兒西跑一會兒,左右不過五六丈的范圍之內,如同沒頭的蒼蠅一般亂撞,臉色明顯憔悴,汗水蒸騰,如一條筆直云柱,向著上方升騰散發。
庸直則甩開膀子,目光堅毅且絕不斜視,緊盯著前方,在原地大步飛奔,但吳升可以明顯感受到,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方池似乎有一種魔力,讓他們兩位永遠不知疲倦。不知疲倦卻不意味著不會疲倦,所以每到這個時候,吳升都會把他們拎出鐵門外,做夢也好,反思也罷,總之將他們的奇怪修行中止,而且還不敢讓他們單獨留在里面。
上一次吳升出去辦了點小事,回來晚了一天,這兩位就倒在方池中了,哪怕口吐白沫還在保持著奔行的姿勢,當真是觸目驚心。
將鐵門關閉后,庸直和金無幻果然虛脫,無力的趺坐于門前,進入了半睡半醒的調息狀態,可以預見的是,這兩位醒過來后,必然要交流他們做夢的經驗。
從井底出來,上到燕湖山莊坐定,看了幾份鐘離英轉來的文書,主要是其他學舍送來的通緝協查,也沒什么要緊的事。
學舍就是這樣,有大案時忙得不分晝夜,沒有的時候又閑得蛋疼。當然,身為有追求的修士,大抵是不會清閑的,沒事的時候努力增長修為,時間會過得很快。
在這些文書的下面,夾著一份崔明送來的家書,吳升翻看之后不覺皺眉。
崔明說,城父的太子建派人前來揚州,向他打聽費無忌強買燕落山封邑之事,崔明輕描淡寫的將此人打發過去了,只說曾經有過商談,費氏欲置換封邑,以此作為費宏成親后的供養,但因費宏之死,最終沒有談成,至于強買一說,并不成立。
崔明來信的目的,是要和吳升串供,以防太子從燕落山這邊著手。
他提醒吳升,太子雖為太子,但論權勢,遠遠不如費無忌,讓吳升不要回答錯了,以免惹禍上身。他還預言,不久的將來,費無忌和太子之間,勢必爆發一場足以顛覆現有朝政格局的朝爭,太子形勢危急。
因此,在這封書信中,崔明試探著詢問吳升,如果咬一咬牙,將燕落山送給費無忌,爭取攀附上去,是否可行。
看罷,吳升對崔明的眼光還是頗為贊賞的,身處地方之遠,卻能看到廟堂之高,這份敏銳性,充分表明齊國大族崔氏的家教是當真了不起。
于是吳升給崔明回了一封信,告訴他,誰都不要選,而且應該考慮將揚州的財產和家人逐漸轉移到燕落山來。
揚州將會經歷戰亂,滿目瘡痍,可以早一點籌謀,爭取用十年時間將燕落山構筑成一個堅固的安全屋。
勿謂言之不預——吳升在書信末尾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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