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樾自承不是嚴刑拷打,而是因慚愧而自殘,相信的人幾乎沒有幾個,就連姜嬰都皺眉看了看肩吾,把肩吾氣得肝疼。
但人家已經誠懇的說了,和你肩吾無關,你還要怎么樣?還要再追著此事查明所謂真相?讓人家再哭著喊著重復一遍不是你干的?
世上最惡心的事情莫過于此。
為了盡快推動案件審理,讓事實真相大白,這口氣,肩吾忍了。
只聽隨樾以無比慚愧的語氣,將妖修烏笙之事供述出來,其精彩程度,聽得學宮眾人如癡如醉,今后成為所有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已是必然。
其中更有樂韋、韓鳳二人對視一眼,各自上了心思。
講述完起因,隨樾卻依舊堅持之前的供述,一邊齜牙咧嘴捂著傷口,一邊道:“是隨某大意了,沒有想到那烏笙就是各城出沒的妖修,各位行走聯手捕拿的人,便是我身邊之人……”
“……直到有人告訴我,孟金和飛龍子出現在了臨淄,我才醒悟過來,今番拖累了諸位行走,隨某之過也……”
“孟金是我外甥,飛龍子是跟隨我多年的門下,誰能想到……”
隨樾的供述,的確引發了不少人的同情,被自己親族和門士出賣,隨樾這個行走也當真夠悲催的了。
到了這個地步,隨樾的過錯已經明了,只是罪大罪小的問題。但這絕非肩吾等人的最終目的,如果就此結案,后面折騰那么大,又是為了什么?
緊接著就傳吳升上堂了。
他步履蹣跚,臉色灰白,神色憔悴,上來時,頗有幾分悲壯之意。
這是眾人最關注的主角,今日坐忘堂的焦點人物,數百人為他的遭遇而鳴不平,入堂時,堂外隱隱傳來擊掌喝彩之聲,令肩吾等人很是不快。
座中便有人直言相問:“孫行走,你被拘入坐忘堂時,被人上刑拷打了么?”
吳升淡淡一笑:“多謝諸君援手,孫某一切還好,所謂嚴刑拷打,倒也談不上,些許傷痛還擊不垮孫某,咳……咳……”
咳嗽聲中,飆出一股血箭,令不少人驚呼起來。
連叔以目光詢問肩吾,肩吾搖頭,以示自己并未用刑。
入堂之后,肩吾問話:“孫五,隨樾已自承其非,也認了孟金和飛龍子的身份,你還有何話可說?”
吳升問道:“那兩人果然是孟金和飛龍子?”
肩吾冷冷道:“適才隨樾已然見了,且已承認。”
吳升又向:“那塊學舍腰牌,為何落在了斧口嶺?”
肩吾道:“是飛龍子路過斧口嶺時中道遺失。”
吳升道:“彭厲所說的,包庇藏匿二人之事是否存在?”
肩吾道:“這些與你無關,你老實回答問題。妖修究竟有沒有在揚州出現過?”
吳升道:“當然,我不僅在回答執役外堂調查時就說過妖修一事,揚州學舍上報的案宗里,也有著清晰的記錄。”
肩吾嘆了口氣,露出憐憫之色,然后又問:“你們究竟是為保隨樾,還是果真為了捉拿妖修?”
吳升道:“當然是聯手捉拿妖修。”
肩吾嘆了口氣:“孫五,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出事實。”
吳升笑了笑,道:“各家學舍聯動,一起追差要案,本就是極為有效的破案手段,孫某一直崇尚此法,也一直在努力踐行。我不知道你們找到了什么,不知道別的人說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大奉行一再詢問這句話,究竟是想表明什么,但事實就是事實,絕不會因為刻意作偽就改變,也絕不會因受到脅迫而消失,也許這件事的真相會因人為扭曲而被深埋十年、百年,但時間終究會將掩蓋在它上面的灰塵沖滌干凈,歷史終將證明,真的就是真的,大浪淘沙,留下的,必然只有真金!”
上元堂上,眾人都在細細思索吳升的話,一時間沉默到了極點。
肩吾冷冷道:“狡言善辯,冥頑不靈!不過你有句話說的沒錯,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真相用不著十年、百年,馬上就會浮出水面!你也不用下堂了,留在這里看一看什么是真相,將薛仲、隨樾、趙裳也帶上來,讓他們一起看看——傳蔡章!”
吳升、隨樾、薛仲和趙裳,包括彭厲,都被傳到上元堂,靜靜等著蔡章上堂。
到了這個地步,幾人都知,蔡章必然出問題了。
隨樾和薛仲都望向吳升,吳升搖了搖頭,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抱歉的看向趙裳,趙裳卻笑了笑,向吳升點了點頭,示意他不必抱歉。
果然,蔡章上堂的時候,情況急轉直下,蔡章變供了。
“都是揚州行走孫五的主意,他說要救隨樾,大家眾口一詞,就可以把彭厲的證言推翻,于是編造了這套說法。”
肩吾問:“所以,什么妖修于各城出現,你們各地行走聯動捕拿之事,都是偽證?”
蔡章點頭:“都是假的,全部是假的。那些卷宗都是商量好的,連夜趕抄出來,分存各學舍內檔房,就等執役外堂前來核查。”
肩吾臉色很嚴肅:“為何要這么做?”
蔡章低下頭:“孫五說,彭厲這件事辦得不地道,本來是件小事,非要讓上面插手,有什么事情,難道我們自己之間不能協調好嗎?既然彭厲不講規矩,那就告訴他什么是規矩。”
此言一出,眾皆大嘩,堂內堂外頓時議論紛紛,有人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孫五等人還當真罪有應得;又有人說,這蔡章前后不一,恐怕其中有什么蹊蹺;還有人說,蔡章屈從于肩吾淫威,翻供了;更有人說,就算是串聯,其實也無可厚非,畢竟彭厲干的事情,的確過分了,這剛多大點事兒?
蔡章翻供之后,站到彭厲身邊,不敢向吳升他們那邊多看一眼,脖子低得都快折了。
肩吾很滿意這個效果,趁熱打鐵,吩咐帶孟金與飛龍子。
這兩位上堂之后,招認了隨樾和妖修烏笙的關系,的確如隨樾所說,就是床幃之間那點事,但緊接著孟金就指控起隨樾來:“妖修烏笙并非我好友,只是普通相識,談不上什么交情。他來見我時,我并沒有與他深交之念,只是想著盡了地主之誼后便趕他離開,是我這位大舅,相中了烏笙,這才讓他留在隨城學舍,此事飛龍子可以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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