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洪荒三年正月,一道巨大的天門出現在虛空之間,金光燦燦,熠熠生輝。由天門向內,是云霧繚繞的天階大道,大道以漢白玉鋪筑,欄桿為昆侖山翠玉,嵌以爰金凋花龍紋,看上去少了些空靈仙氣,卻極為壯麗威嚴。
天階大道延伸九百九十九丈,盡頭戛然而止,是無盡的虛空。沿著天階左右兩側,分別矗立著十六座天門,通往其余三十二天。
這就是合神仙世七十二位煉器師之力,以赤將子輿為大匠師,號稱一月打造的總天門。三十三天所有合道仙神、煉虛修士,出本世天門之后,首先要進入總天門,接受天門將的查驗和登記,再沿天階大道進入要去的諸天天門,每一天都是如此。
這座總天門的設計相當玄妙,看似一座,實為三十三座天門重疊嵌合而成,每一世的修士都自以為處于總天門之外,都認為別世處于總天門之內,然則在別家眼中,他們都在總天門內的天階兩側。
如此宏大的天門,一個月就打造出來了?吳升不太相信,如果說打造成型這一步耗時一月,這是有可能做到的,但之前準備的各種煉筑大料,他不信一個月就能準備出來。
何況,還需要做到對河圖的精深領悟才可,單是研究河圖構造,就不是一個月的事。
吳升仰望天門,喃喃讀著寶藍色橫匾上古樸的三個云紋大字,這三個云紋字他并不認得,但看過去的第一眼,云紋燭照心底,立刻彰顯其意。
“南天門?”
軒轅氏微笑解釋:“不錯,南天門。以此為南,則天階盡頭為北,北方,將有一座大殿,處置諸天事務。”
“大殿?”
“不錯。神農、學士、西王母、玄女……諸位請看。”
一塊碎片自虛空深處慢慢顯現出來,九條色澤各異的飛龍在前方奮力游走,各自龍角上系著根鐵索,將那碎片孤島牽引過來。
應龍之祖忽而長嘯一聲,群龍松開鐵索,任那碎片孤島緩緩游向天階大道的盡頭,慢慢相接。
腳下輕輕一顫,天階與碎片孤島相接處形成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河,漢白玉大道受擠壓而拱起,構成一座九孔石橋。
石橋對面,是一座巍峨大殿,殿前石臺的四角處,安設了法器銅爐,燃香鳥鳥,將大殿遮掩在輕煙薄霧中,若隱若現。
軒轅氏笑道:“諸位請隨我來。今后諸天仙神可入南天門,沿天階向北,過九曲金汁,至殿前,可上殿奏事。”
一邊前行,一邊指點著天階兩側:“這是各十六天門……東側為天門將衙,西側為值房……”
何為南,何為北?虛空之中不辨方位,南與北又是怎么區分?很顯然,這是軒轅氏自定的。
到得殿前,眾神抬頭仰望巨大的殿宇,都被這大殿的美輪美奐所震懾。
“這是我于虛空之中尋到的一處碎片,頗有游賞之妙,便于其上打造了一處別鄴,原為消遣之用。天庭新立,也沒有什么余財,我就捐出來以為處置事務所用,諸位莫要嫌棄。”
在大殿后方,還有大片草原、山林、飛瀑,流云霧藹,別樣風光。
“那座山下,準備再起一片宮殿,算作雷霆總司的駐所。山頂之上,可建天庫。將來若有別的司所,也可繼續添加,總之這碎片很大,方圓不下千里,足夠的。”軒轅氏又指著遠方比劃道。
諸位正神拾階而上,至飛檐下而止,軒轅氏道:“殿名尚缺,請諸位題之。”
鯤鵬祖師道:“帝君胸有韜略,就不要為難我等了,帝君所題,必是好的。”
西王母笑道:“好了,帝君若有什么好名,盡管題上就是。”
軒轅氏再看向吳升,吳升微微點頭:“帝君題名吧。”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沒必要去爭。
軒轅氏含笑沉吟,然后道:“靈比諸天、立于九霄,便名靈霄殿吧。”
眾皆點頭贊好,于是由軒轅氏親自在牌匾上一揮而就。
入殿之后,只覺縱深極廣,遠非外間所見,這是殿宇煉制的空間手段,眾皆習以為常了。大殿以兩行蟠龍柱為中道,通往對面寶座,那寶座立于三層九階之上,華麗威嚴,令人望而敬畏。
眼下殿中無人,空空蕩蕩,但吳升可以想象,將來有朝一日,那寶座之上、大殿之內,將莊嚴肅殺成什么樣。
西王母笑著看了看那寶座,問:“這坐席,是給月值正神所用的么?”
軒轅氏回答:“靈霄寶殿,乃諸位正神議事之處,寶座之上,為月值正神,所遇之事,可一言而決。”
諸位正神點頭之時,常先忽然趨至前方,躬身拜道:“南天門已開,靈霄殿已立,誠請諸位正神選定有司。”
西王母很感興趣:“說說,要如何選定?”
常先道:“南天門神將二十四名,請諸位正神各薦兩名,天庫執神十二名,請諸位正神各薦一名,雷霆總司七十二名,請諸位正神各薦六名。”
吳升問:“如何輪值?”
常先道:“南天門神將、天庫執神,各分三班輪值,雷霆總司分十二隊當值。”
吳升道:“也就是說,入選三司者,將常值于天庭?”
常先道:“每年可更換一批,由諸位正神自決。而當值仙神,每年可獲天庭厚俸三萬塊五彩石。”
的確是厚俸了,普通合道一年能掙個萬把塊五彩石就算不錯的,在天庭當值,雖然不能自由自在,收益卻是普通合道仙神的三倍,還是相當誘人的。
常先接著道:“天庭也擬向諸天征募一百二十名煉虛修士為執事,同樣由諸位正神舉薦,每年俸三千塊五彩石。”
所謂執事,說白了就是執役,諸般雜事皆要凜遵奉行,跑跑顛顛、呼來喝去那是常事。煉虛修士,在諸天之中也是高修,去天庭做此類雜事,可說相當不堪,但除此之外,煉虛想掙五彩石是比較困難的。
春秋世學宮的煉虛奉行們待遇最好,有學宮支持,一年可以分得個幾千五彩石,換作別世,那是絕不可能的,三千塊五彩石相當于他們五年收益都說不定。
“一年支俸便需三百多萬,這筆錢怎么考慮?”吳升問得比較細。
常先點頭道:“春秋學士問到關節上了。如今神農處有鏞城世、神異世靈眼盜掘桉罰沒的五彩石,有焦山老兒結界轉化的五彩石,總計已三千五百萬有余,支俸十年沒有問題。”
吳升指著殿外道:“這靈霄寶殿之外,要大興土木、煉制殿宇,總不能都讓帝君出吧?軒轅帝君,您說是吧?”
軒轅氏沒上當,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微笑不答,常先搶著道:“的確如此。”
吳升稍覺遺憾:“你看,支撐不了幾年。”
常先道:“所以,今日常先斗膽建言,今年起,三十三天每一年,各天皆須向天庭納五彩石十萬,維持天庭運轉。”
酆都大帝問:“可否請媧皇娘娘煉五彩石補之?不需多煉,一年煉一座靈眼精玉即可。”
常先道:“一年一座?大帝可知,媧皇娘娘上回煉精玉以補鏞城世,花了多少時日?大半年!媧皇娘娘因何閉關?不就是因為實在耗不起了么?”
諸位正神默然良久,各自不語。諸天皆有自己賺取五彩石的方法,如逸周世的天祿臺、孔升世的沃野、山海世的海底神宮、神異世的天材地寶,乃至神仙世的崇信之力,不一而足。要說十萬塊,都能負擔得起,如果一次拿個三、五十萬湊上來,大家的回答都會很痛快,可一旦形成定制,每年都交,那就不一樣了,往最簡單了算,連續交上一百年,這可就是一千萬!
見有些冷場,軒轅氏呵呵笑道:“走,到后面說,也請諸位看一看這天庭后花園的景色。”
繞過靈霄殿,后面便是風光秀美的奇山異水,吳升隱隱覺得,很像廣成大仙留給自己的崆峒山,只是在靈性上差了許多。不過很多地方,將來都會修建亭臺樓閣,所以是否有那種空靈之美,已經不重要了。
眾人從天上一路飛過,觀賞著這處虛空碎片的景物,同時也在聽軒轅氏描繪對建設天庭的宏偉藍圖,不知不覺間飛到一處靈力最為濃郁的樹林間,落于一旁的石亭中。
常先揮了揮手,便有早已等候在此的神仙世修士流水介布上靈酒仙肴,諸位正神圍亭而坐,各自舉盞相邀。
西王母、洛神、九天玄女湊在一起閑話笑談,又很快被軒轅氏的談論所吸引,和神農、鯤鵬祖師、酆都大帝一道傾聽軒轅氏的描述:“此間將立一處靈果園,栽種諸天最好的靈果,我聽說有人參果、蟠桃、牛黎果、朱果等等仙樹靈果,正在考慮……也在搜尋……”
吳升和無腸君、貔貅、鳳凰則漸漸遠離石亭,游走于林中,賞花賞葉賞幽香。
貔貅大感肉疼:“一年十萬,我天祿臺就得有五百萬的流水,這可是五百萬,得賭多少場?”
吳升詫異:“山主,我記得你不是為十萬五彩石而肉疼的人吧?您那屋子里,可是鋪了好幾層……”
貔貅怒道:“那能一樣嗎?”
無腸君道:“每年十萬,十年百萬,百年千萬,千年上億,子子孫孫無窮貴矣。”
吳升心目中那個最為圣潔的鳳凰居然也跟風談起了五彩石:“的確不一樣,是每年!”重了重語氣,突出了“每年”之后,又繼續拓展開來:“眼下不過是一百合道、一百煉虛,過上幾年,兩百合道、兩百煉虛又該如何?三百呢?”
貔貅問:“你們都去過神仙世,見過軒轅的作派吧?你們認為,天庭會擴展到多少有司?多少合道?多少煉虛?”
無腸君也皺眉:“看他拉過來的這塊地皮,如此之大,可見野心不小。”
三位一起看向吳升:“你以為呢?”
吳升怔了怔,連忙附和:“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三位所言極是!”
鳳凰看了看貔貅,貔貅看了看無腸君,無腸君看了看吳升,沉吟不語。
吳升道:“一家人了,君侯有話就說,顧慮什么?”
無腸君轉頭看了看遠處熱鬧的石亭,微微一笑:“我們需要一種可以長時間內獲得穩定五彩石的方式,雖說我等諸天皆妖神之世,但崇信之力是共通的……”
石亭中,軒轅氏的講述早已完成,待吳升他們返回時,常先開口道:“諸位,小神剛才所言,諸天向天庭納五彩石之事,不知諸位考慮如何了?若是能早日定下,天庭也能早日得立。”
事實上,常先是沒有資格在正神議事時插言的,大家都知道他要說的,就是軒轅氏要說的。吳升直接問軒轅氏:“向天庭納五彩石十萬,初看不多,但此為長久之需,日積月累之下,卻是個不輕的負擔,必得有一個穩定轉化五彩石的法子。聽聞貴世有崇信之力儲備轉換之法,不拘是供奉給誰的信力,都能匯集儲備起來,統一轉化為五彩石。若能將此秘法拿出來共享,別說十萬,我春秋世每年納五彩石二十萬不在話下,說到做到!”
要求一提出來,常先就不說話了,吳升這個提議,稱得上奇峰突起,打了神仙世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這個提議明顯是幾位正神的聯合提議,不是能輕易打發了的,就連西王母、九天玄女都立刻認真起來。
九天玄女鄭重道:“此法若能共享,我紫府世、扶桑世也愿每年納石二十萬。”
西王母頷首點頭,以示贊同。
常先頓感棘手,向軒轅氏看去,軒轅氏沉吟半晌,緩緩道:“信力池法陣,是神仙世耗費數百年苦功,一步一步建立完善的法門……非我一人之力……滋事體大,須從長計議……”
吳升立刻道:“帝君所言,我等也能理解,不如今日先議到這里,等帝君有所決斷之后,再商議后續事宜?”
軒轅氏微笑道:“也好。”
等人走后,望著空蕩蕩的南天門、天階和靈霄殿,軒轅氏臉色鐵青,常先憤然摔了酒盞:“一句話就想摘桃子,當真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