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向前回撥五天。
沙水河畔的下午，在學生們的低語中。
幾乎所有人，都在呢喃著同樣一句話。
“從來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要去相信帝王將相！”
這是天尊的教誨，也是華國眾生的信條。
是經過了反復實踐，最終得到了所有族群和群體的信任的共識。
這共識，深入每一個個體心中。
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水族、巫族、阿修羅。
也不管是凡人還是修士或者神明。
莫名的韻律，在人群之中共鳴。
作為華國社會中絕對的骨干與中堅力量。
那一萬四千多名學生，是受影響最大的。
凝望著那沙水河對岸，正在噴吐毒火，制造焦土，帶來不詳的肥遺。
學生群體首先自動的聚集起來，開始討論和商議。
這是華國的優秀傳統。
也是最初的學社運動發展而來的習慣。
當初，孟白、羋旅、贏稻等人領導的學社運動，在今天已經四面開花，并結出累累碩果。
隨著這些當年的孩子，逐漸長大。
他們漸漸參與到各地的治理和制度建設中。
也成為了各地啟蒙運動的旗手。
自然，這些年輕人帶去了從柳城學社之中學到的種種習慣。
做事先調查，然后集思廣益，最后征求意見，再付諸于實際，并在實際之中進行不斷修改、完善。
實事求是，早就成為了這些年輕人的座右銘。
這是修行數學大道的必然！
是道心的決定！
只要踏上數學大道，其道心便只能直面真實，容不得任何做虛弄假！
因為你再怎么樣也不能讓11不等于2，哪怕修為通天也改變不了。
正如在幾何平面之中，勾股定理是不可動搖的真理。
而道心，是每個修士都必須直面和面對的核心。
當學生們開始聚集在一起。
思想便開始碰撞。
這些從小就在柳樹下接受著徐吉教育，并從靈犀童子那邊得到了無數來自藍星理論的年輕人們，很容易的就發現了孟白所說的那些圣王們和王師之間關系的一個漏洞。
“有沒有可能……”
“王師并不需要一位圣王？”有人問著。
“王師的本質是什么？”
“吊民伐罪？替天行道？鎮暴誅邪？扶危救困？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
“但，絕對不是圣王！”
“古代圣王們或許德行崇高，或許心系天下，或許以萬民福祉為己任！”
“但他們終究是一家一姓的君王！”
“是凌駕在萬姓之上的仙王！”
“是想要追求永生，并且主宰三界的至尊！”
“而我們是什么？”
學生們舉目四望。
哪怕只是學生群體內部，也來自不同族群，不同階級。
人族、水族、妖族……
貧民、難民、商賈、修士、大妖……
而在他們身邊，華國眾生的成分就更復雜了。
既有各國逃難來的難民，也有著從十萬大山來到華國尋求機會的大妖，甚至還有著來自東海龍宮的蝦兵蟹將乃至龍子龍孫。
但，所有的這些人都有著一個共同特征——都是飽受舊的腐朽道統和仙種神裔們壓迫、剝削的群體！
姬周道統，不僅僅壓迫和剝削人族的凡人。
也壓迫和剝削人族的中下層修士！
更對妖族、水族殘酷壓榨、殘忍屠殺！
甚至，就連屬于人族的高階修士，那些元嬰、地仙們，也受到了來自姬周道統的壓制。
在姬周道統的仙種神裔眼中，縱然元嬰、地仙，只要不是仙種神裔，就不是自己人。
就算是仙種神裔，也要分嫡庶。
嫡子的地位，總是高于庶子！
正如修士的地位，永遠高于凡人。
從前，學生們既要修煉，還需要參與地方建設、啟蒙教育，更需要祭煉法寶，幾乎沒有太多時間來思考我們是誰？我們要做什么？這樣的問題。
但現在，這些問題已經成為了所有人不得不面對，并必須解決的問題。
因為，只有解決這些問題。
華國的未來才有出路，眼前的危機，才可以化解！
而當這些年輕人開始面對這些問題的時候。
他們愕然發現，其實問題的答案，天尊早已經通過靈犀童子，提前的啟發了他們。
“我們是誰？”
“是人族、是妖族、是水族……是通過自己的雙手和勞動來創造財富、積累法力、探尋大道的擁有自由意志和獨立人格的眾生！”
“是來自于人民，來自于眾生的子弟！”
“天尊教誨，吾等皆為眾生子弟，來自于眾生，必當回報眾生！”
華國的眾生，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不是過去的仙種神裔。
族譜上既沒有什么諸侯公伯，也沒出過什么帝君仙君。
往上數三代、五代甚至十代，都是土里刨食的凡人。
妖族和水族就更簡單了。
大部分人連三代都數不出。
譬如仇小，他雖然是蛟龍一族，屬于水族之中的上層。
但他的母親和舅舅，都說不出自己的身世。
他們只是一條路過的東海龍族發情后的后代。
妖族就更簡單了。
大部分妖族，都是妖二代。
他們的父母，都是機緣巧合下，開啟了靈智，并懵懵懂懂的學會了吐納月華的幸運兒。
要不是來到了華國，他們根本不可能出生！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妖族，都無法正常生下有靈智的后代。
哪怕是地仙，也是如此。
只有飛升天界的妖仙，才有機會孕育出正常的有靈智的后代！
當想清楚了這個問題，自我定位便被解決。
學生群體的傳統，非常有意思。
這些年輕人，來自華國各地，各個族群。
平素也都是各地郡縣地方的校長、委員會成員、顧問、參贊。
所以，他們擅長演說，并且樂意向民眾演說。
以此來讓眾生明白他們的想法，讓人民支持他們。
自然很快的，各個營壘中，都有了學生在演說的身影。
他們迫不及待的，將自己和自己的同學們最新的思考，分享給了他們的父老鄉親和手足同胞！
在一個又一個營壘中。
年輕的筑基修士，聚攏著那些來自各地各族的民兵們。
慷慨激昂的，演說著、鼓動著。
在一個個學生的演說與鼓動中，在現實的危機面前。
那些從華國各地趕來的妖族、水族、人族民兵們，那些自發的趕來支援的人族、妖族、水族、巫族乃至于阿修羅們，都被鼓動起來。
“吾等是什么？”
“人族？妖族？水族？巫族？阿修羅？”
“非也！非也！”
“吾等皆眾生，皆為華國之一員也！”
“休戚與共，榮辱一體！”
“萬姓既吾，吾既眾生，既為華國！”
在學生們慷慨激昂的演說與鼓動中。
一個從未料想，也從未在洪荒出現過的事情出現了。
共同體！
一個想象的共同體！
一個基于眾生平等，仙凡平等，自尊自愛基礎之上的共同意識形態，開始凝聚！
這是洪荒三界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哪怕是在上古時代，圣皇治世時，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人族、妖族、水族、巫族乃至于阿修羅，在基于一個共同的共識和意識的基礎上，從而同仇敵愾，從而凝聚成為了一個整體。
就像礦石，在坩爐之中的高溫融化，融為一體！
也如河水被加熱到沸騰，開始冒出蒸汽。
盡管人族、妖族、水族、巫族、阿修羅們的習俗不同，身體結構不同。
但，他們的意識開始高度統一！
并在危機中團結在一起。
學生們的演說和鼓動，卻從未停止。
“孟總管說，古代的圣王們因為道德高潔，而為萬姓推崇，受到天下擁戴，于是，仁人義士們聚集在圣人麾下，甘受圣王驅策，王師從中而生！”
“于是吊民伐罪，替天行道，鎮暴誅邪，扶危救困！”
“然而，吾等不以為然！”
“圣王即使德行高潔，縱然為萬民擁戴！”
“然，其依然不過一家一姓之私，依舊難免求一己之私！”
“吾等則不然！”
“自受天尊教誨，而發有萬民之誓！”
“為天地立心，為眾生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于是學以致用，行于村鄉，造福父老……”
“天尊又命靈犀童子，于吾等多番提點，撥云見霧，使吾等終跳出了自身局限！”
那些靈犀童子散播出來的種種禁忌之語，在這些學生道心中回蕩。
終于化作了一句話。
“吾等來自眾生，為眾生之子弟！”
“又為天地立誓，舍棄一家一姓，一己之私，愿求天下之利！”
道心在顫抖，在震動。
在一個又一個學生的心臟與血肉中回蕩。
因果在跳躍。
白晝之中，柳樹的光影，出現于天幕。
一條條柳枝垂下，無盡教化功德落下。
天地齊鳴！
隱隱約約，柳樹的樹冠中，一只火鳳，震動雙翅，開始翱翔。
而沙水河中，錦鯉躍起。
無數雷龍相伴，激起層層漣漪！
在因果交感中，一個共同的念頭，同時出現在不同地點的學生們心中。
“吾等愿為華國眾生之先鋒！”
“始終為華國眾生效勞，始終為華國眾生之仆！”
“國家不興，則大道不成！！”
天地中，隱有暗雷響動！
學生們的道心中，一點微光亮起，照耀四方！
四肢百骸中，那早已經液化的靈力，在此刻開始奔涌，如電流一樣在五臟六腑激蕩，也如雷霆般聚集到丹田之中。
丹田內，那早已經液化的靈氣，在此刻高速旋轉。
丹田的靈氣海洋，迅速沸騰！
學生們紛紛張口，口叱雷音！
無數數字，從頭頂的圣樹枝葉中垂下，與他們肉身交感。
也有無數數字，組成一個個公式，從這些年輕的學生的身體，向著頭頂的圣樹光影涌去，彼此交感，互相交織。
那偉岸的圣樹，猛地一震，光影震顫。
柳城中的居民，只覺天旋地轉。
大地似乎震動了九下。
當他們回過神來，向著震動的方向看去。
卻見那株原本應該在柳城之外矗立于沙水河畔的圣樹，已經不見蹤影！
然而圣樹光影婆娑，籠罩天穹！
扭頭一看，卻見在遠方的山川盡頭，那魯山之上，偉岸的柳樹燁燁生輝，無數枝葉垂下，片片晶瑩剔透，潔白如玉的樹葉展開，流下乳白色的光暈。
直升機緩緩降落在廣南邊境的一個小小的車站前。
徐吉跳下去，已經有人在這里等他了。
“徐先生！”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帶著人走上來，與徐吉握手：“您好，我是南方海洋石油集團負責高棉和暹羅業務的負責人，這是我的名片！”
對方熱情的遞來一張鎏金名片。
徐吉低頭一看：南方海洋石油集團（高棉）董事長，高宣。
然后就是些電話郵箱。
老實說，這個南方海洋石油集團，徐吉聽都沒有聽過。
但，既然是做石油生意的，肯定不一般。
于是徐吉微笑起來：“您好，高董！”
“徐先生……”高宣立刻擺手：“太抬舉了，太抬舉了！您叫我小高就好了！”
“小高？”徐吉打量了一番這個男人，大概四十歲，有些脫發，戴著眼鏡，西裝革履的，于是砸吧了一下嘴唇。
想想從前，都是別人喊他小徐，呼來喝去的。
想不到，自己也有喊人小x的時候！
真真是莫欺少年窮啊！
高宣顯然是個老油條，立刻就哎了一聲：“徐先生，您出境后的一切生活上的問題，都可以找我……”
“我們集團的文董事長和張書記都已經對我和分公司做了批示，要求我們百分百的做好您的后勤！”
“您有什么問題或者需要，我們一定不打折扣的完成！”
“此事，我們高棉分公司和暹羅分公司都已經向總公司立了軍令狀！”
“所以，請您放心！”
徐吉還是頭回遇到這樣的人和這樣的事，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
“我也是個大人物了啊！”他想著。
雖然早就明白了，但，這還是徐吉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
無數小說劇情，在他腦海中回閃著。
但最終，那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因為……
“我可是神話世界的道祖！”
“未來注定要遨游星海，長生不死的仙人！”
“這藍星上的區區特權……豈能成為禁錮我前進的枷鎖？”
不過，他還是坦然的接受了高宣提供的一切服務和享受。
嗯……
現在，他還是被困在這顆藍星上的筑基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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