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埔
陸小酉在岸邊扯住韁繩。
因方才策馬跑得太快,馬匹還轉了兩圈才得以停下來。
他目光看去,只見水面遼闊,戰船如云,上面全是黑鴉鴉的宋軍士卒,亂得如螞蟻一般。
“把宋軍大營點了!”
騎兵繞著賈似道的大帳,投擲出一根根火把。
煙氣沖天。
于是宋軍士卒更亂。埔
“控制俘虜,立即奪取戰船!”
戰到此時,潰敗已形成,宋軍顯然無法再逆轉戰局。
陸小酉這才開始尋找賈似道的主戰船。
很好找,因為它很顯眼。
雖然一發現唐軍賈似道就已下令鳴金。然而他的樓船太大,又處在戰船的保護之中,并不能馬上離開。
“活捉賈似道者有賞!”
當這樣的呼喝聲傳開,樓船還在笨拙地調轉方向。埔
忽然,有人拋出了鉤子,鉤住了樓船。
這一下便不得了,越來越多的戰船涌了過去。
陸小酉見此情形,不由大喜過望。
他并不急著去搜索賈似道,因為麾下擅水戰的士卒不多。
接下來只要等高長壽的水師主力殺下來,又有趙溍封鎖下游,而他要做的就是帶騎兵封鎖江岸,防止賈似道走陸路逃脫。
“你們收攏俘虜……其他人盯緊了,別讓人乘小舟離開!”
到了傍晚,戰場上還是一片混亂,忽然有士卒歡喜地大喊,道:“將軍,捉到賈似道了!”埔
“帶我去看看!”
陸小酉返身趕到江岸,正見一隊降兵在拼命將那艘樓船拉過來。
不等樓船靠岸,馬上有士卒迫不及待地推著一個身穿官服的人下來。
“活捉賈似道了!”
陸小酉按著刀上前,只看了一眼,卻道:“這不是賈似道。”
“將軍怎知?”
“我見過賈似道。”陸小酉道。埔
他不由想起當年護送王翠到天臺山的情形。
時隔多年,他還能記起賈似道當初的狂傲,今日卻成了他的手下敗將。
陸小酉卻不覺得意,相反,有些可憐對方。
“廖瑩中呢?”
“沒找到廖瑩中……”
“搜!”
“將軍!”埔
卻有士卒大呼不已,指著長江,喊道:“有小船,有小船逃了!”
陸小酉大怒,快速沖了二十余步,翻身上馬,往下游追去。
小船漂得極快,陸小酉在岸邊追得也快,而在這樣的疾速狂奔之中,他還單手拿起望筒向小船上望去。
視線很晃,且江面上并不只有這艘小船,還有從上游戰場上退下來的戰船,掛滿了帆,漂得更快。
小船不敢往江心劃,便是怕被撞到。
好不容易,陸小酉才終于看清船上有五個人,中間一人身著白色中衣。
再一轉頭看向前方,他卻是駭然變色,連忙猛扯韁繩。埔
戰馬也是此時才發現前方是個懸崖,拼命停下。
終于,他們停在了懸崖邊。
“賈似道!”
陸小酉顧不得別的,大喊道:“你逃回去也沒有好下場!”
下一刻,他看到有戰船撞上了小船。
小船當即便被撞得四分五裂,上面的人落入江水。
陸小酉愣了一下,盯著江面看著,卻許久都不見再有人浮上來。埔
他張了張嘴,自語道:“賈似道……死了?”
駐馬而望,唯見滾滾長江天際流。
英雄也好,奸佞也罷,已被東去的浪濤卷去了。
“潦草。”
當戰敗的消息傳到了臨安,陳宜中沉默了許久,這般罵了一句。
旁人在賈似道眼里都是拙劣,而賈似道這一仗打得,在他眼里也太潦草了。埔
這就是讓孟珙上遺表舉薦,讓忽必烈雖十萬人不能破鄂州,身佩大宋安危的賈似道。
“真潦草啊。”
陳宜中又嘆息一聲,問道:“這般說來,賈似道死了?”
“該是在逃亡時溺水死了。否則,若已落入唐軍手里,唐軍當借其名望才是。”
陳宜中遂看向曾淵子,道:“可惜,他還是死得晚了。”
“是啊。”章鑒點了點頭。
樞密院的眾人再次沉默。埔
他們先是自己無法承受這個消息,其后是無法向社稷萬民青史后世交代。
如何是好?
只能是先找一個罪人來承擔這個結果。
“奸臣當權,禍國殃民,大宋江山若斷送,賈似道之罪也。”
“明日當請太后召開朝會,宣賈似道之大罪……”
眾人悶聲悶氣地商議著,始終沒提接下來當如何守國。
好不容易,待議定了賈似道的罪名,陳宜中便開口想提遷都。埔
“若遷都,動搖的是大宋根基,不可輕議。且等確切消息到吧。”
章鑒嘆惜著,擺了擺手。
陳宜中一想,也有道理,遂應道:“也好,等更切實的戰報到吧。”
次日,陳宜中才準備出門,卻聽得了一個消息。
他不信,搖了搖頭,輕聲道:“這怎么可能?”
“相公,此事是真的……”埔
“該是章相有事不在,讓人誤會了。”陳宜中已有些不悅,道:“國難之際,猶有人敢傳這種謠言。”
“可是,確有人看到章相公連夜出了臨安城,往南去了。”
“他能逃到哪去……”
陳宜中話到一半,忽想到昨晚章鑒的神情,一時滯愣住了。
他顧不得等轎子,快步趕過樞密院,遠遠已能看到有官員聚在御街上低聲議論著。
等他走近,那些官員卻還沒留意到他。
“盛名一世,真的逃了。”埔
“你再讀他的詩,一生事業居民計,千里山河救國心。”
“真是千里山河救國心……”
陳宜中走過這些人身邊,進了樞密院,看向章鑒的公房,看到的依舊是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官員。
“大宋真的要亡了,連左相都連夜出逃。”
“右相也逃了嗎?”
說話的官員一轉頭,正見陳宜中呆愣愣地站在那,連忙施禮。
“右相。”埔
陳宜中不理會他們,上前推開章鑒的公房,只見里面無人。
他不說話,轉身往自己的公房去。
只見有幾個諫院的官員抱著一大疊的奏折過來。
陳宜中勉強穩住心神,道:“帶著折子隨我進宮。”
“右相,這些折子……”
“我知道,彈劾賈似道的。”
“右相是否還是先看一看?”埔
陳宜中遂道:“放到我的桌案上,你們出去。”
終于是一個人呆著,他摘下官帽放在桌上,揉了揉額頭,其實還沒從章鑒逃跑之事中回過神來。
過了一會,他才拿起一封奏折。
那一列列文字落入眼中,他卻再次愣住。大步拉開門,喝住那幾個監察御史。
“站住!誰讓你們彈劾朝廷重臣的?”
“右相……我等……能等私下與右相言。”
“上前說吧。”埔
“是,倪相公命我彈劾他的。”
“什么?”陳宜中大訝。
“倪相公不想當官了,遂讓我彈劾他。”
陳宜中呆滯了一會,一封封地翻桌上的奏折。
有簽書樞密院事文及翁、同簽書樞密院事倪普……大大小小數十個朝廷重臣。
“荒唐!唐軍還沒打來呢!”
陳宜中叱喝一聲,招過小吏,命令道:“去把文及翁、倪普等人喚來!”埔
“右相……”
“怎么?你也想棄官而逃嗎?”
“小人不敢,只是文相公、倪相公今日還未到樞密院。”
旁邊一邊御史低聲道:“右相,文相公他們昨夜也已經逃了。”
陳宜中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讓他感到自己千辛萬苦謀劃而來的相位,突然變得那么不值錢。埔
他昨夜還罵賈似道潦草,一覺起來,卻發現自己新搭起來的朝堂散得比賈似道還潦草。
今日若是蒙元攻來,他還能以大義之名痛罵這些人。
偏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