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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1337章降表
截帝:
截帝寄語:
:3,074字
臨安府衙就在吳山腳下、西湖湖畔。
夜深時,公房中還亮著燭火,那是新任的臨安知府聞云孫正在燭
火前觀看地圖。
有腳步聲在廊上響起,有人提著燈籠走到公房外,「篤篤篤」敲了
三下門。
聞云孫抬頭一看,訝道:張少保?」
張世杰如今已被提升為保康軍節度使、兼檢校少保,這已經是宋
廷武將能晉升到的極致了。
孟珙當年以一己之力支撐大宋,去世之前也不過是這樣的官位。
張世杰臉上卻沒有初任高官的喜悅,反而顯得憔悴而沉重。
他將燈籠吹熄了,放在一邊,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開門見山便
道:「皇長子已經到海上了。」
聞云孫抬起頭,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沒說。
一方面,他身為宋臣,要盡忠,必然是要為大宋社稷保全血脈
與恢復的希望,該盼著皇長子能潛逃;但另一方面,明知朝代興替已不可避
免,他有時也覺得早些一統、早些太平也好。
心情矛盾萬分,于是不知所言。
張世杰又道:我們到溫州天心寺與他匯合。」
「我們?」
「皇子身邊的官員不多了,我希望你能過去。」
聞云孫沉默了片刻,道:「我并未得到詔令。」
「太后與官家既打算投降了,豈還會下詔讓群臣南下?愿保社稷
血脈者,自愿南下而已。」
聞云孫看向了放在地上的那個燈籠,問道:「張少保不急著出發?」
張世杰用手搓了搓疲憊的臉,嘆息道:「我想聽聽你是怎么想
的。」
我不知道。聞云孫道:「我想做對的事,卻已分不清對與錯...如今我受任為
臨安知府,便盡知府之職,報天子重恩,保一城
百姓。」
「如今不愿離開臨安的官員,絕大多數都已做好了投降的盤算,
你也是?」
「張少保之意只有棄官而逃才是忠臣?」
張世杰搖了搖頭,道:我從鎮江敗退回來時,只有你還敢到平
江府鎮守。你若說你沒有投降的打算,我信你。」
「多謝。」
「旁人都是打算投降才留下。
你既不打算投降,留下只會成為囚徒,隨我走吧。
聞云孫搖了搖頭,道:我是臨安知府。」
張世杰不再勸,起身拿起燈籠,重新點燃。
這個過程中他動作并不快,也許是希望聞云孫改變主意、隨他南
也許,他希望聞云孫能反過來勸他一句
別再南逃去扶持一個幼主了,你明知道救大宋社稷已然無
望,何必教無數將士、百姓白白喪命?
張世杰知道,在臨安城中只有聞云孫能勸得了自己。可當燈籠再次被點亮,
身后還是沒有聲音。
「后會無期。」
張世杰遂與聞云孫作了別,出了這間公房,離開臨安府,走進了
依舊熱鬧的大街。
唐軍兵臨城下,而臨安百姓并不太慌亂。
小販們依舊沿街叫賣。
有年輕人高舉著報紙大嚷著,使得人群往那邊聚集過去。
「父老鄉親們,這是北面流傳過來的報紙。上面有新君宣告天下
的旨意,告訴百姓不必驚慌,王師已嚴敕軍士,勿令剽劫,臨安城改朝換代,
市不易肆..。」
喊話的多是對北面有好感的書生,一開始還只是聚在一起議論些
反詩,如今已經越來越明目張膽了。
這是投降前夕的臨安城。
人心擾動,無人能管。
張世杰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趕向城南,登上了船只。
「啟程。」
「喏。」
船只連夜出了水門,進入錢塘江。
臨安府衙,聞云孫已有些無心公務,愣愣看著門外發呆。
他隱隱感受到張世杰來,是想聽自己勸幾句。但很多事他自己尚
且沒有答案,如何勸別人?
正想著,廊上又有火光亮起。
聞云孫以為是張世杰又回來了,開口道:「張少保是想明白了?」
一個燈籠先進入了視線,上書「大內」二字,其后是幾名宦官進了
公房。
聞相公這么晚了竟還在府衙里呢,累得咱家好找。」
「幾位大官有何事?」
「喜事,喜事。」
燭光映著那笑臉,再聽得這」喜事」二字,聞云孫有些恍惚。
恍惚社稷不是處在風雨飄搖之中,而是太平盛世。
「知臨安府事聞云孫,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豈可泯其績
而不嘉之以寵命乎,今耀為右丞相,兼樞密使,錫之敕命于
戲..。」
聞云孫又愣住了。
直到那封明晃晃的圣旨被遞到他手里,耳畔還響起了一聲呼喊。
右相?右相。恭喜右相,賀喜右相。」
「臣...何德何能?」
「右相是狀元郎出身,才華蓋世。更何況右相的忠義,官家與太
后都是明白的。如今有些事若交給別的臣子,只怕他們未必盡力。」
「何事?」
「右相有所不知,如今官家有意遣使到皋亭山求降。若派別的官
員去,怕是會只顧著向北人表忠心。唯有右相,還能為社稷據理力爭啊。」
聞云孫說不出話來。
這一趟到臨安勤王,他沒想到自己能從知州升到了右相,站在了
大宋文官之巔。
但,怕是行不了宰執之權了,只能以宰執的身份代宋廷請降。
若問他愿意嗎?
他不愿意..。
天光漸亮。
高長壽技上盔甲,站在沙盤前,看著臨安城的地勢。
他想不通,宋廷若不降,還有什么能力守住臨安,而陳宜中竟還
敢爽約..。
「大帥,宋廷使節到了。」
「先問問他,戲耍了本帥之后還敢前來,不怕死嗎?」
不多時,士卒回報道:「大帥,宋使節稱今日乃是奉傳國玉璽以及降表至軍
前投降,請大帥息怒。」
高長壽一聽,首先感受到卻是失望。
他昨夜想了很久,思考陳宜中爽約之事背后藏著怎么樣的計謀,
結果卻只是陳宜中不敢來、或不愿來而已。
直到看到一方玉璽被捧著進入大帳,高長壽的失望之情才漸漸退
他凝視著那枚小小的玉璽,對宋廷依舊感到輕蔑,因這趟南征實
在太過輕易了,趙氏甚至不配被稱作是個對手。
但至少天下順利一統,那持續了數百年的分裂與戰亂終于要結束高長壽一個
大理人也為此而感慨萬千。
「罪臣賈余慶,參見大帥。」
那宋廷使節賈余慶在高長壽面前跪下,呈上了降表。
「陳宜中畏于王師天威,連夜逃遁。宋國主擔憂大帥發怒,先遣
罪臣奉上玉璽與降表以息大帥雷霆之怒。而后投降諸事,請大帥再召宋丞相
前來商議。」
高長壽問道:「宋丞相何人?
「大帥恕罪,罪臣連夜出臨安,趕路四十余里方沐大帥天威,
尚不知宋廷擬定何人為相。」
賈余慶說罷,重重磕了個頭,其后便開始表忠。
高長壽揮了揮手,道:「念降表。」
「喏。」
賈余慶不敢起身,把頭埋得更低,唯有兩股舉得老高,以十分謙
卑的姿態攤開了降表。
「宋國主臣禥,謹百拜奉表言。」
這個開頭,高長壽與身后諸將都是滿意的。
因宋廷的姿態放得足夠低。
賈余慶也是松了口氣,繼續念起來。
「微臣幸以先祖之基構,因時而纂承。先不識陛下之圣德,遠煩
勞師之討,請命求哀,方蒙寬恕。
王師才退信誓又渝,北結外虜背盟誤國,遂勞再伐,并興問罪之師。臣非不
能遷避,以求茍全,今天命有歸,臣將焉往。謹奉太后命,削去帝號,以兩浙、
福建、江東西、湖南、二廣見存州郡,悉上圣朝,為宗社生靈祈哀請命。伏望圣
慈垂念,不忍臣三百余年宗社遽至隕絕,曲賜存全,則趙氏子孫,世世有賴,不
敢弭忘。」
一身紫色的官袍披在了身上,聞云孫卻并未感受到它所帶來的榮
只感受到茍且求生的屈辱,以及曲終人散時的冷清。
樞密院的公房中,桌案上還擺著那封降表的草稿,丞相的印章就
丟在一旁。
可見昨夜是何等的倉惶。
聞云孫沒有收走已屬于他的右相印,而是將它封存起來,等待著
呈給唐軍統帥。
「右相,賈相公回來了。」
聞云孫轉頭看去,只見賈余慶已褪掉了那身官袍,只穿著白色的
中衣邁進公房,臉上有種輕松之色。
「宋瑞?哦,見過右相。」
賈余慶行了禮,卻是嘆息聲,低聲道:「你還年輕、又是狀元,何必攬這爛
攤子?」
聞云孫不愿聊這些前途私事,只覺心里難受,道:「高元帥如何
說?」
「請吧。」
聞云孫點點頭,出了公房,與新任的左相吳堅、簽樞密院事家鉉
翁、同簽樞密院事劉祒等人一道,再次往皋亭山相議投降的細節。
此時,他唯一有些慶幸的是,不需要由他來念那一封降表。本以為投降諸事,
需要據理力爭的會有很多。
然而一直進了唐軍,直到高長壽的大帳中,卻并未遇到任何刁
甚至帳中還擺了幾張桌椅。
」坐。」
見禮之后,高長壽以公事公辦的態度,道:「時間緊,我長話短
說。首先我的士卒暫時不會進入臨安,以免百姓恐慌。因此,謝道清、趙禥
需要領百官出城投降。」這是今日讓聞云孫慶幸的第二樁事,當他正面與唐軍統
帥打交道,反而發現朝代興替沒有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