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第1294章 河那邊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作者:怪誕的表哥  書名:終宋  更新時間:2024-01-22
 
廬州。

城北的一處大宅中,前院正在擺酒。

此間的主人乃是如今的廬州軍都統制陸鳳臺,因此前來歡飲的多是軍中將領,其中卻也混跡著一些尋常人,則是陸鳳臺的親友。

“來,我先敬將軍一杯,將軍鎮守廬州以前,這里戰亂太多了,嗝,蒙軍年年來犯,那年更是打到了鄂州。就是鄂州之戰以后,將軍回了廬州,這里就再也沒打過仗了……”

說話的將領名為楊怒,原本是城中閑漢,好舞刀弄槍,混在英略社里。后來犯了事,被發配到軍中,在陸鳳臺麾下當了兵,一路被提拔為副統領。

好幾年沒打仗,楊怒越來越胖,此時絮絮叨叨說話時還腆著個大肚子。

“叮。”

酒杯碰了一下,陸鳳臺接著便用手背一拍楊怒的肚皮,道:“屁話一堆。廬州不打仗不是我的功勞,時局變了。”

“哪能不是啊?”楊怒道:“那大帥隨平章公去討伐川蜀,征調兵馬,還不是將軍你顧著弟兄們的性命,故意推拒了嗎?”

“楊怒,你醉了就閉嘴!”

馬上便有人喝止了一聲,罵道:“你個臭嘴簍子,什么屁話都敢往外倒,這是能大聲嚷出來的事嗎?”

“有什么不能嚷的?封妙手,我看伱越活膽子越小了。以前我們在英略社什么話沒說過。老子現在就是日子好過了,不愛打仗了,怎么著?”

楊怒臉上紅得厲害,確實是醉了,接著又嚷了起來。

“英略社……那時候我們說要上戰場,要打的是蒙虜。但你看現在幾個人還再提杜相公當年事跡?現在連河那邊都不是蒙虜的了,打仗還有甚意思?”

陸鳳臺也聽不下去了,輕輕打了楊怒兩巴掌,道:“越說越不像話,不怕落個潛通李逆的大罪。”

“嘿,將軍,你記不記得,當年我就是因為放跑了李逆才被你落罪的。”楊怒嘿嘿傻笑,“那時候李逆還不是李逆,就是個死探。當年我們要是跟著他走,沒準現在也是個開國功臣。”

都叫楊怒別說話,他卻越來越來勁,終于說了這種真正能被定為通敵的話。

堂上眾人卻都不以為意,因為信得過彼此,知道不會傳出去。

甚至還有人開始起哄。

“要這么說,封妙手當年還想要把閨女嫁給李逆哩。當時萬一教他辦成了,現在豈不是國丈爺?”

“哈哈哈,他辦不成,他閨女丑了,丑了。我妹子還水靈些,可惜當年沒長開。”

忽然“咚”的一聲,卻是喝得最醉的楊怒嘿嘿傻笑著,最后身子晃了晃,倒在了酒桌上。

眾人哈哈大笑。

接著便有人道:“其實沒跟著李逆也好,弟兄們還不是一樣出人頭地了?而且我聽說河那邊苦得很,哪像我們現在吃香喝辣的。”

“就是!”

“將軍,你怎不說話?說兩句。”

陸鳳臺端著酒杯,也不喝酒,道:“朝中有人來信問我了,問李逆打敗了蒙虜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你們怎么看?”

“怎么?當官的不信?”

“凡事得要講證據。”

封妙手遂放下酒杯,伸手往懷中摸了好一會,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皇榜,攤開來,道:“這不就是證據嗎?”

只見這皇榜上那“大唐建統四年冬月初八宣”幾個字,便知這是北邊的皇榜……雖然眾人中識字的都沒幾個,反正就是這些天已經看過很多張這樣的東西了。

“我說,你們到底從河那邊揭了多少張回來?當草紙用都夠了。”

“這么大的事,你卻只想著你那破腚?”

“那又怎樣?老子至少干凈!”

堂上這些人吵吵嚷嚷,陸鳳臺也不管,只看向封妙手,問道:“你覺得是真的?就這樣的紙,李逆那邊想印多少張就印多少張。”

封妙手也許是醉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面,答非所問,道:“去揭榜的時候可都看到了,河那邊雖說是荒涼,不是開始給農夫分地了嗎?”

陸鳳臺又問道:“當官的不信,怎么辦?”

“將軍這不是耽誤他們過年嗎。”封妙了個酒嗝,道:“過完年再說唄。”

陸鳳臺點點頭,端起酒杯悶頭喝了兩口。

此時,后院有家仆匆匆趕來,道:“阿郎,夫人喊你過去。”

堂上眾人便紛紛道:“大嫂生氣了,我們快散了,散了……”

早在十多年前陸鳳臺在此地任都頭時,不少人便知道他家婆娘脾氣不好,此時一散,連忙便扶著醉倒的人離開了陸府。

后院,陸鳳臺與家仆私語了兩句。

“并非夫人喚阿郎,是有客來了,正在書房。”

“你帶人把周圍看好了。”

“是……”

陸鳳臺其實不看書,他如今雖然發達了,卻還沒有養成真正的貴氣,也沒有雇仆役打掃他不常去的地方,因此書房里積了厚厚的灰。

他推門進來時,書房里便有個身材高大的人咳了起來。

“咳咳咳……灰也太重了……”

“因為你們幾乎就沒來與我聯絡過。”

“是嗎?我不知道。那看來你很值得信任。”

“你不知道?”

陸臺鳳最近一直有心事,今夜更是有些醉了,此時見到來人,忽然激動起來。

“你當然不知道,你建功立業的時候我就傻等著,我的兄弟們一個個從當年的熱血男兒消磨得和那些貪官污吏一樣……”

“咦?”

對方正站在書架前,根本沒聽他這些醉話,自顧自翻開一本嶄新的書,從里面抖落出了幾張紙來。

陸鳳臺端著火燭往前一照,卻見那是幾張會子。

“誰賄賂你的,夾在書里你都不知道?”

“不記得了,太多年了。”

此時火光已映出來人的臉,陸鳳臺抬頭一看,見到那鼻子的陰影下是一張大嘴,差點嚇了一跳。

“對了,還沒問尊姓大名?”

“你往后自會知道,本不該是我這樣的高官親自來聯絡你,但我正帶輿情司路過,順手安排了。”

“陛下真的已經擊敗忽必烈了?”

“你很驚訝?三十年前,你便在此親眼看著杜杲打敗了口溫不花。現在有什么好吃驚的?”

“宋廷好像并不相信此事。”陸鳳臺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道:“這是樞密院發我詢問的信件。”

“不信才好。等著,終有他們信的時候。”

陸鳳臺不由問道:“還要等幾年?”

“幾年?什么幾年?”

“等幾年我能響應?”

“哦,差不多過完年。”

陸鳳臺吃了一驚,問道:“這么快?”

“你又嫌快了?你看看你們宋國這個樣子,還要等幾年?”

這客人身上有些狂傲的習氣其實是招人討厭的,陸鳳臺卻沒有因為他的語氣而不滿,反而以一種看親人的目光看著他。

“好,好。”

“醒醒酒,想辦法把夏貴留守淮西的兵力布署給我。”

“我去打探。”陸鳳臺道,“如今夏貴還沒回來……”

“我知道,就是我讓他回不來的。”

“佩服。”陸鳳臺連忙抱拳,繼續說著那被打斷的話,道:“留守的是夏貴之子、左領衛大將軍夏富,我與他交情不錯,常在一起斗蛐蛐、賭錢。”

臘月二十一日。

一到臘月下旬,臨安城年節的氣息便很重了。

因為擅殺韓震之事,陳宜中近來一直裝作受傷在家中休養。

有些事時機不對,結果就天差地別。

如果當時陳宜中已經請到圣旨召回賈似道,而賈似道不回則是大罪,那再殺韓震就是名正言順,他陳宜中如今已經拜相了。

可惜被王蕘攪和了。

這些日子以來,陳宜中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王蕘為什么這么做?

旁人都叫他別想了,因為答案顯而易見,李瑕就不想讓大宋的忠臣們順利除奸,一會幫幫這個,一會幫幫那個,就是要他們勢均力敵。

曾淵子、章鑒都曾說得很清楚了。

但陳宜中還是認為有哪里不對。

他覺得,反正大宋怎么斗李瑕都有好處,王蕘做得有一點點多了。

尤其是李瑕擊敗忽必烈的消息傳來,他便開始思忖此事若是真的,李瑕可以說是在火急火燎地想要一統天下。

若一切都安著李瑕的步驟來,豈非是下一步就要攻宋了?

想到這里,陳宜中才意識到,有些事可以從地圖上找答案。

終于,當他反復看了地圖,在殺了韓震后數月都百思不解的問題,他忽然有了一點點頭緒。

“夏貴也還在江陵,那……兩淮豈不是十分空虛?蒙軍攻不了兩淮,李逆卻未必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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