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最后留下來值日的是劉璇和左建華。”
回教室的路上,蘇松屹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了。
“你覺得,會是他們嗎?”
鄭雨婷略微遲疑了一會兒,輕輕地道。
“高一的時候,我和他們在一個宿舍,相處了一年時間。”
“很多次我把錢包放在床上,里面都沒有少錢。我們宿舍里也沒聽說過有誰丟了東西。”
蘇松屹看向遠處的操場,眼神漸漸失去了焦距。
“堅持一下,再等等,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那天夜晚的風和冷,劉璇背著他穿行在天橋上,行色匆匆。
那個胖子的步伐笨拙又滑稽,但是很穩當。
生病住院的時候,他叫上了班上的同學一同前來看望他,還湊錢買了水果和面包。
雖然這些水果和面包最后都進了方知嬅的肚子。
劉璇經常腆著臉問他借錢,但一定會準時還。
他還很喜歡蹭他的零食和洗面奶,但買了水果也總會有他的一份。
過生日的時候,這個小氣的胖子也會給蘇松屹切很大塊的蛋糕。
蘇松屹有些時候很討厭他,但是也會被他偶爾的善意感動。
這三年究竟發生了什么呢?為什么有的人變得越來越好,有的人卻越來越糟?
“先不要聲張,我去問問他們,希望他們不會做這種事吧。”
蘇松屹思緒很亂,還是帶著一絲渺茫的期望。
“嗯,我明白了。”
鄭雨婷微微頷首,她能理解蘇松屹作為他們朋友的心情。
體育課,男生們聚在操場上自由活動。
王斌和蘇松屹打了一會兒籃球,酣暢淋漓。
蘇松屹去買了兩罐可樂,扔給了他一罐。
“謝謝,蘇老板。”
王斌拉開拉罐,仰著頭就往喉嚨里灌,喉結咕咚咕咚地滾動著,滿是雄性荷爾蒙的氣息。
“左建華說,劉璇是最后一個走的。”
蘇松屹坐在臺階上,淡淡地道。
王斌在他旁邊坐了下來,看了一眼樹蔭下和班上女生們開黑玩著游戲的劉璇,表情慢慢變得嚴肅。
“我相信他不是這種人。”
王斌說著,低下頭看著手里的易拉罐。
“雖然他這個人有點貪小便宜,但大是大非應該還是分得清的,而且慫得要死,你瞧他那慫樣,他敢去偷班費?”
王斌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不知道是想說服蘇松屹,還是想說服自己。
“我也不想相信。”
蘇松屹拉開了拉環,氣泡咕嘟咕嘟地涌上上來,像是要化成滿天星辰。
可樂過了這么多年,還是一種味道。
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卻變質得很快。
下課后,蘇松屹主動找上了劉璇。
“班費沒了,你怎么看?”
蘇松屹輕輕地道。
“監控沒發現嗎?”
劉璇表現得很是平靜。
蘇松屹凝視著他的眼睛,想要從那雙眼睛里發現些什么。
沉默了良久,劉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
“你覺得是我拿的?”
“你的嫌疑最大。”
蘇松屹沒有否認。
“我窮,所以我就是小偷,是吧?”
劉璇看著遠處的教學樓,輕聲反問道。
“你可以去報警啊,比對一下指紋,不就查出來了?”
蘇松屹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手。
食指凍得泛紅,明顯腫脹了一圈,他今天出門沒有戴手套。
“劉璇,我只問你一遍,不要騙我好不好?”
蘇松屹想了想,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看著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認真。
“看著我的眼睛,你告訴我,班費是不是你拿的?”
他的聲音很輕,語速很慢,一字一句都在劉璇的心里響起回音。
“請你,一定要誠實地告訴我!”
“如果你承認了,現在把錢還了回去,我可以當做無事發生,鄭雨婷和班主任那邊,由我去溝通。”
劉璇看著他的眼睛,眼神沒有任何的波動,他張了張嘴,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么。
黑暗中僅剩下的一扇門打開了,熹微的光照了進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只要穿過它,就可以回頭。
可他猶豫了很久,卻還是說道:“我沒有!”
蘇松屹愣了兩秒,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把手從他的肩膀上移開了,退后了一步。
就在這一刻,劉璇仿佛聽到了那扇黑暗中的門轟然關閉的聲音。
再也沒有光了,前途只剩下一片黑暗。
回頭路這種東西,其實從來就沒有過。
“昨天打掃衛生的時候,我肚子不舒服去了一趟衛生間。可能小偷就是趁著這個空隙進去偷錢的。”
劉璇沒有慌亂,表現得出人意料地冷靜。
“好,我去跟鄭雨婷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冤枉你。”
蘇松屹點了點頭,旋即話鋒一轉。
“但是,劉璇,如果你騙了我,你就不再是我哥們了。”
蘇松屹面色平靜地說完,便錯身離開。
劉璇杵在原地,任由他走向和自己相反的路,就像兩條漸行漸遠的射線。
這時候,如果他伸手去拉住他的衣角說出真相,或許事情就會迎來轉機吧,可他并沒有。
“劉璇,如果你騙了我,你就不再是我哥們了。”
這句話還在劉璇的腦海中縈繞,他低著頭,想起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其實并不是多么慷慨善良的人,背著蘇松屹去醫院,是他做過的為數不多的好事。
他會這么做,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他以前也患過急性闌尾炎,在床上疼得翻來覆去的時候,沒有人理會他,連一個送他去醫院的人都沒有。
因為疼過,他才會感同身受。
所以那天晚上,他背著蘇松屹走了很久很久。
因為這件事,像蘇松屹那樣本該不屬于他那個圈子的人,和他成為了朋友。
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蘇松屹真的很優秀,而且很照顧他。
能得到他的友誼,很幸運。
可是現在,他不再是他的哥們了。
另一邊,鄭雨婷在私下和左建華交談著。
“你和劉璇昨天值日,有發生什么事嗎?”
“劉璇說他肚子疼,去上了個廁所,他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的。”
左建華如實說道。
“那放學之后呢?”
“放學后,我和劉璇應王斌邀請去了一家酒吧。王斌的朋友請客,但是劉璇點了一瓶很貴的酒。最后王斌朋友提前走了,沒給劉璇結賬。”
“然后,劉璇就被留下來了,和老板談了一會兒。最后怎么搞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要是拿不出錢來,老板應該也不會放他走。”
左建華扶了扶鏡架,沒有直說,但這番話已經把事給挑明了。
“那個酒吧叫什么?”
“中心商務區的那個,叫浮生夢語。”
“我知道了,謝謝你。”
鄭雨婷心中頓時了然,見蘇松屹正朝著她走來,便主動迎了上去。
“他怎么說?”
“他沒承認,只是說自己去上了一次廁所,可能就是在這段時間,有人進教室拿走了班費。”
蘇松屹淡淡地道。
“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鄭雨婷反問道。
“我希望他說的是真的。”
蘇松屹在“希望”這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鄭雨婷點了點頭,朝著校外走去。
下午最后一節如果是體育課,學生是可以提前離校的,這已經成了一種不成文的規定,只需要跟門衛說明一下即可。
浮生夢語,張雨珊的酒吧。
“您好,是這樣的,我想請問一下,昨天是不是有一個叫做劉璇的人在這里消費了一款很高檔的酒?”
鄭雨婷走到前臺,向服務員打聽起劉璇的消息。
“是的,他消費的是一瓶路易十三,價值兩萬元。”
“那我想問一下,他最后結清了賬單嗎?”
服務員聞言有些詫異,打量了她一眼。
這姑娘雖然長得漂亮,但衣著很樸素,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沒有,他付了5200,還剩下3200的賬單未結,你是他的家人嗎?”
“不是,是同班同學。”
聽到5200這個數字,鄭雨婷心中頓時了然,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方便讓我看一下他支付的那些錢嗎?這筆錢可能與我們班上的一起失竊案有關。”
服務員聞言,面面相覷。
“稍等。”
收銀員很快就從柜里取出了他昨天交付的錢。
鄭雨婷湊過去仔細看了看,最終在一張紙幣上發現了用鉛筆寫下的“陳檬”的字樣。
她在收班費時,會要求大家在紙幣上用鉛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而陳檬,正是她班上的一個女同學。
“謝謝。”
鄭雨婷道了謝,拿出手機對那張紙幣拍了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