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嬅,怎么了?”
閔玉嬋有些心虛,目光躲閃,不敢看她的眼睛。
用個不恰當的比方,大概就是小叁偷情,被原配發現的心虛感。
方知嬅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閔玉嬋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備受煎熬。
就在她終于忍不住想要詢問時,方知嬅開口了,結束了那種煎熬感。
但與之一同帶來的,卻是更大的煎熬。
“你跟他好上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平靜。
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閔玉嬋神色微怔,心臟像是被一只手勐然攥住。
快點啊,你快點說啊!
你說沒有!你說你不喜歡蘇松屹!
求求你了,你快說啊!
方知嬅心底的聲音振聾發聵,可她面對閔玉嬋的時候,卻保持了靜默。
那般不動聲色,那般風輕云澹。
可閔玉嬋知道,她并不像裝出來的那么輕松。
閔玉嬋想了很久,還是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
方知嬅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靠著墻,緊繃的身子突然松弛下來,眼里的光黯澹了下去。
良久,無力地嘆了嘆氣,似乎是感到疲倦了。
在開口問她之前,她還無數次地奢望,她的答桉是“沒有”。
如果她真的回答“沒有”,哪怕是騙她,她都會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吧。
但根據墨菲定律,一件事一旦有可能變得很糟,那它一定就會很糟。
你喜歡他哪里了
蘇松屹有什么好的
為什么你要和我搶
諸如此類的話,方知嬅在喝酒的時候,有好多次想要問閔玉嬋。
但這個時候,她竟然不言不語。
甚至就連她自己都在自嘲,這可一點都不像你方知嬅的風格啊。
以你的脾氣,你應該揪著閔玉嬋的衣領,紅著眼,像急了眼的兔子,歇斯底里地大吼:“你憑什么”
“你怎么什么要和我搶蘇松屹是我的。”
“我不能沒有蘇松屹!”
一邊撒潑,一邊哭得聲嘶力竭,然后和閔玉嬋翻臉,老死不相往來。
這才是你方知嬅的風格。
不是嗎
但為什么這個時候,你會這么平靜
那個藏在你身體的,野蠻的,任性的女孩,為何會如此平靜
過了良久,她看著閔玉嬋,輕聲說了一句:“請你,對我弟弟好點。”
和呂依依剛進家門的時候,她私下對她說過的話一樣。
松屹是個命苦的人,就算你不對我好也沒關系,請你一定要對他好。
“知嬅……”
閔玉嬋看著她的臉,輕輕念著她的名字,正想說些什么,方知嬅卻是說道:“睡覺。”
隨后,她關了燈,縮進了被子里,若無其事。
夜色中,閔玉嬋能看見她的嵴背輕輕顫抖著,隱約能聽到她低聲的幽咽。
眼淚在夜里肆無忌憚地流著,方知嬅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這十六年以來,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
“知嬅,對不起。”
閔玉嬋把手搭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
“滾啊!”
方知嬅一把推開她的手。
“少來了,背著我和蘇松屹好上了,你心里其實可得意了吧”
“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笑話”
“我不需要你安慰。”
“是我太笨,才讓你撿了個便宜。”
方知嬅往邊上捎了捎。
她抹去眼淚,止不住抽噎。
等氣息平復過來,她又不客氣地道:“你要是敢欺負他,我會跟你拼命的。”
“放心好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閔玉嬋點了點頭,很是認真地道。
“你是不是眼瞎唉,也只有你這種眼睛長在腚眼子上的人,才看得上蘇松屹那條臭狗。”
方知嬅心有不甘,聲音帶著哭腔,冷笑著譏諷道。
閔玉嬋任由她挖苦,倒也不惱。
一夜無眠,方知嬅戴著耳機,將林宥嘉的《殘酷月光》單曲循環了很多遍,這是蘇松屹最喜歡的歌。
“讓我愛你,然后把我拋棄。”
“我只要出發,不要目的。”
“我會一直想你,忘記了呼吸。”
“孤獨到底,讓我昏迷。”
第二天清晨,方知嬅走進衛生間,看著紅腫著的眼眶,輕輕揉了揉。
就當做無事發生好了,昨天已經過去,明天還沒來。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簡單地畫了下眼影,好讓自己不那么難堪。
頭發有些亂,隨手拿橡皮筋扎好就行。
有幾根額前的頭發炸了起來,翹得很高,她也懶得管。
“知嬅姐,你頭發有些亂,需要我幫你洗頭發嗎?”
蘇松屹走進衛生間,理了理她的頭發。
“不用了,你幫玉嬋洗就好。”
她很平靜地拒絕了。
蘇松屹看了看閔玉嬋驚人的發量,當做沒看見,也沒聽見的樣子,默默去了廚房。
一旁正在洗漱的閔玉嬋,撅起小嘴有些不滿。
早餐是油潑面和煎包,都是方知嬅特別愛吃的。
蘇松屹像往常一樣,把自己碗里的面勻給閔玉嬋和方知嬅。
方知嬅的筷子頓了頓,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想了想,還是沒有拒絕。
算了,已經成了習慣的東西。
要改過來哪有那么容易呢?
蘇松屹一邊吃飯,一邊撥弄她的頭發,翹起來的頭發怎么也按不下去。
換作平常,方知嬅被他這樣盤,肯定生氣了。
會白他一眼,然后在他頭上招呼一巴掌。
但是今天格外的溫馴乖巧,就像在方槐照料下,乖巧地吃著貓糧的魚丸。
“知嬅姐,夠不夠吃不夠我再去盛點。”
蘇松屹湊過去,輕聲問道。
方知嬅看著他澄澈的眼眸,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平時她都沒有注意到,蘇松屹對她的這些關心。
或許是早已習慣,覺得理所當然的緣故。
“我沒吃飽,還想再吃一碗。”
閔玉嬋嗦完最后一根褲帶面,嘴巴鼓鼓地,嘴邊還沾著油潑辣子。
“你都吃了一盤煎包和一大碗面了,松屹還把肉和面分給了你很多。早餐吃這么多,不會撐壞嗎?”
呂依依喝著新鮮研磨好的豆漿,忍不住說了兩句。
“可是真的好好吃啊!我吃不夠!”
閔玉嬋這便開始撒嬌。
“好,我這就給你盛。”
蘇松屹欣然應允。
“我……也想再吃一碗。”
方知嬅想了想,還是把碗遞給了蘇松屹,沒有抬頭看他的眼睛。
昨晚回來沒怎么吃東西,她確實是有些餓。
“好!”
蘇松屹的聲音洋溢著歡快。
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又端上了兩大碗面。
給方知嬅那碗的紅燒肉要多一點。
閔玉嬋看在眼里,有些饞,于是悄悄伸出筷子去夾。
方知嬅默默將碗端到一旁,還是那個護食的樣子。
出門的時候,方知嬅仍舊帶著蘇松屹給她織好的那條圍巾。
雖然現在已經是初春時節了,但倒春寒嚴重,戴圍巾御寒的人也比比皆是。
一路上,方知嬅都很沉默。
她刻意加快腳步,一個人走在很前面。
低著頭,將下半張臉埋在圍巾里,像是怕冷的企鵝。
“知嬅姐!”
蘇松屹在她背后喊她。
但她的腳步沒有停下來過,就這樣一直往前走。
“知嬅姐!”
蘇松屹的聲音越來越近,她依然沒有駐足停留,反而加快了腳步。
蘇松屹的腳步越來越快,方知嬅像是置氣一樣,開始小跑。
“知嬅姐!你走那么快干嘛?”
一只手突然揪住了她的袖子。
“喏”
他遞過來一大杯哈密瓜豆漿,從學校旁邊的熱飲店買的。
方知嬅伸手接過,用來暖手,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去。
蘇松屹走在一旁,偶爾將她外套后面的兔子耳朵兜帽掀起來,蓋在她頭上,再拍拍她的頭。
似乎是故意惹她生氣。
他平時也喜歡這樣跟方知嬅鬧著玩。
蘇松屹感覺方知嬅最近很不開心,都不怎么搭理閔玉嬋了。
方知嬅側目橫了他一眼,用一種既無可奈何,又寵溺的語氣說道:“你幼不幼稚”
感受著她話里的嫌棄和縱容,蘇松屹笑了笑,摘下她的兔耳朵兜帽,把她的頭發理了理,然后把手貼在了她的帽子下面,背心靠近脖頸的地方。
一邊暖手,一邊發出舒適愜意的聲音。
“好暖和啊。”
方知嬅只是輕輕哼了哼,微微撅著嘴,看向別處。
“知嬅姐,你最近很不開心嗎?”
“嗯。”
她很老實地承認了。
“難怪你昨天要喝酒,是什么事讓你這么郁悶”
方知嬅聞言,白了他一眼。
“干嘛要那樣看我”
蘇松屹覺得她剛剛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我不和傻子說話。”
方知嬅深吸了一口氣,加快步子往前。
“知嬅姐,我們的生日就快要到了。”
蘇松屹跟了上去,聲音略顯期待。
“嗯,再過幾天,你就滿十六了。”
方知嬅說完,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真小!”
“啊你不就比我大一歲嗎?”
蘇松屹有些詫異,為什么她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根據科學研究,女孩子心理年齡比男孩子大兩歲左右,我看似只大你一歲,其實要大你叁歲。”
“懂嗎?小寶寶。”
方知嬅用一副大人的語氣教訓著他,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蘇松屹笑而不語。
在他的視角里,方知嬅也是個幼稚的小妹妹,一點也沒有姐姐的樣子。
“對了,生日那天,是不是就是省內鋼琴比賽的決賽”
方知嬅突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是的,正好是叁月七號。”
蘇松屹點了點頭。
“哦,那就,給我拿個獎杯回來吧。”
方知嬅懶散地道,顯得興致缺缺。
她其實對鋼琴比賽什么的,并不是很關心。
回學校后,蘇松屹今天沒有和閔玉嬋一起晨跑。
運動會已經結束,最后累計出的分數,高叁二班榮獲第一,閔玉嬋居功至偉。
“我們倆可真厲害!”
閔玉嬋推了推方知嬅的胳膊,將收到的禮品盒晃了晃,放在了兩人課桌的中間。
表現優秀的運動員會得到校方獎勵的禮品,也就是良品鋪子的零食盒,一共百十來塊錢。
閔玉嬋笑吟吟地看著方知嬅,想要將這份喜悅分享給她。
看著桌上的零食禮盒,方知嬅面無表情,默默推了回去。
閔玉嬋依然笑著,她拆開了禮盒,頗有些欣喜地道:“吶,這個豬肉脯和水果干還挺好吃的,你之前不是經常在超市買嗎?”
方知嬅不說話,只是拿著鋼筆,默默刷著題。
“你拿走了我最重要的東西,其他的,我都不稀罕了。”
這句話她沒有說,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氣氛就這樣沉寂,兩人都沒有了話講。
她們依然坐在一起,但中間有了一道無形的隔閡。
高叁四班。
見到鄭雨婷后,蘇松屹和往常一樣招手問好。
鄭雨婷看到他之后,仍舊莞爾一笑。
“還沒吃早餐吧”
蘇松屹笑著道。
“沒。”
鄭雨婷搖頭,她一般都是等早操結束了,去食堂買些炸雞塊,還有壽司卷之類的小食果腹。
那個時間點,距離上課,還有非常充裕的時間。
很多走讀生都會在這個間隙吃早餐。
“我在家做的包子,分給你們。”
蘇松屹將餐盒里裝好的煎包分成了兩份,一盒放在了鄭雨婷桌上,另外一盒放在了覃敏的課桌里。
“吃芒果!”
鄭雨婷道了謝,從兜里摸出了一個芒果,遞給了他。
“謝謝”
蘇松屹收下她的回饋,回了自己的位置。
兩人之間的關系好像從來就沒有變過。
一個身世坎坷,學習優異,長相帥氣的男同學。
一個家境普通,性格自立自強,長相漂亮的女同學。
他和她是很好的朋友。
沒有偶像劇里浪漫的邂逅,也沒有言情小說里的奮不顧身。
鈴聲響起,早讀時間,班上響起了稀稀落落的誦讀聲。
高中要考的文言文和古詩詞還是挺多的,文科生要背記的政治和歷史的內容也不少。
蘇松屹身邊的座位一直空置著,又過了一刻鐘,覃敏才姍姍來遲。
鄭雨婷秉承著公平公正的原則,在班務日志上記下了她的名字。
“今天遲到了哦。”
“沒趕上公交!”
覃敏聳了聳肩,對于鄭雨婷記下她名字這件事,表示無所謂。
反正,在沒有和她成為朋友之間,她就已經是在班務日志上出現次數最多的名字了。
“媽的,我爺爺不給我零花錢了,今天早餐都沒得吃,嗚嗚嗚”
覃敏罵罵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桌上。
對于牧君蘭會在她微信里轉零花錢這件事,覃亞賢早有預料,所以干脆沒收了她的手機。
“桌里有包子,現在應該還是熱的,趁熱吃吧,我給你打掩護!”
蘇松屹放下書本,警覺地看向窗外巡邏的老師。
“啊!愛死你了!”
覃敏開心得手舞足蹈,托著腮揉了揉臉頰,左右看了看,拿起煎包塞到了嘴里,然后用書本擋著嘴,輕輕咀嚼起來。
“好吃!好香!”
講臺上巡視的鄭雨婷看到了嘴巴鼓鼓囊囊的覃敏,秀眉一蹙。
覃敏卻是捂著嘴,嬌憨地笑了笑,沖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鄭雨婷心里也是一陣無奈。
這個家伙,簡直是敗壞班級風氣的害群之馬!
但是偏偏又拿她沒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