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學校醫務室的路上,方知嬅趴在蘇松屹背上,莫名地感到安心。
“肚子還疼不疼?”
蘇松屹輕聲問道。
“疼。”
方知嬅很小聲地道。
“你問我也沒有用啊。我讓它不疼,它就不疼了肚子又不會聽我的。”
胖丁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幽怨和委屈。
“是吃了不干凈的食物,還是昨晚沒蓋被子,受了涼”
“早上我自己做的早餐,培根和煎蛋有點湖,油有點多,吃了有些不舒服,覺得惡心。”
“唉,你說你,笨手笨腳的,不會做飯還去廚房干嘛?”
蘇松屹嘆了嘆氣,不免有些好笑。
“不會可以學啊。”
方知嬅理直氣壯地道。
“你有這個實力嗎?”
蘇松屹反問道。
方知嬅掄起粉拳,輕輕捶打了一下他的背,然后把臉埋在他的脖頸后面,親昵地蹭了蹭,低聲呢喃道:“臭狗……”
“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覺得,被你背著的感覺還挺不錯。”
方知嬅的語氣略顯傲嬌,有句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要是可以被你背一輩子就好了”,這句話太肉麻,也調情了,不是她方知嬅的風格。
一輩子是個太沉重的詞,差一年,差一個月,差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哦,然后呢?”
蘇松屹漫不經心地問道。
“沒有然后了。”
方知嬅擺了擺頭。
蘇松屹不說話了,只是穿過冗長的巷子,朝著盡頭的醫務室走去。
“臭狗……”
方知嬅又開始叨叨了。
“又怎么了?”
“我很喜歡你。”
迷迷湖湖之中,她貼近了蘇松屹的耳邊,似在夢囈。
“我知道啊。”
蘇松屹愣了愣,旋即笑了笑。
“你知道個屁,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方知嬅悶悶不樂地道。
“我知道的。”
蘇松屹很認真地頷首。
“我問你,你心里,有過我嗎?對我,有沒有過一丁點的喜歡?哪怕只有一丁點。”
方知嬅有些不甘心他就這樣跟著閔玉嬋走了。
“有的,也不是一丁點喜歡,是很多。”
蘇松屹的聲音變得很輕,有些飄渺,像遠在天邊的云。
方知嬅聞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欣喜地道:“終于敢承認了啊,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有我。”
“喜歡過一個人又不犯法,有什么不敢承認的。”
蘇松屹坦誠地道。
“但是這份喜歡,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你還是更喜歡玉嬋一點。”
方知嬅有些失落。
“能說說,你為什么選擇玉嬋嗎?”
“和玉嬋姐相處,很舒服。”
“你什么意思和我相處就不舒服了”
方知嬅微微蹙眉,有些不開心,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你身上的刺太多了,很想抱你,但又被蟄得很疼。”
蘇松屹很是認真地回應道。
“哦……”
方知嬅很小聲地應了一聲,低垂著眼簾。
他說的也對,哪有人會喜歡像她的刺猬呢?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只刺猬咯”
她有些不甘。
“不是刺猬!”
蘇松屹連連搖頭。
“你哪有刺猬那么可愛,分明就是豪豬。”
他很是認真地道。
“去死!臭狗!”
方知嬅的手突然多了一絲勁道,在他頭上勐地一敲,疼得蘇松屹齜牙咧嘴。
“我剛剛還沒說完,不是豪豬,是豪豬怪人,看過假面騎士吧?”
蘇松屹一本正經地道。
“你就是喜歡惹我生氣!”
方知嬅湊過來,咬了咬他臉上的肉。
一路打鬧,蘇松屹很快就來到醫務室。
那個性子冷漠的女校醫翹著腿,穿著白大褂,脖子上帶著聽診器,坐在桌子后面。
“校醫姐姐,我姐姐肚子不舒服,能不能幫她看一下。”
蘇松屹踏上臺階,輕輕咳了咳。
校醫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見到蘇松屹后,下意識地道:“怎么又是你”
看著他背上的方知嬅,校醫又流露出了一種看向渣男的眼神。
“呵呵,這是第三個了吧”
女校醫皮笑肉不笑地道。
第一次來是背著覃敏,第二次來是和閔玉嬋一起,第三次背著方知嬅。
蘇松屹的形象,在這個被渣男傷害過,還對男性有著某種偏見的醫生眼里,已經洗不清了。
蘇松屹沒有試圖解釋,只是把方知嬅輕輕放在了長椅上。
“張嘴。”
校醫走到方知嬅面前彎下腰,雖然面容冷峻,不近人情,但說話的語氣仍帶著一絲溫度。
方知嬅張開嘴,校醫仔細觀察了一番她的舌苔,還有口腔內壁。
“你出去!”
她頭也不抬地道,聲音很不近人情。
蘇松屹聞言,很老實地出了門。
校醫把手放在了方知嬅的小腹,輕輕揉了揉。
“早上吃了什么?”
“這里還疼嗎?這里呢?”
仔細檢查了一番,她便確定是食物中毒。
“得掛兩瓶藥。”
校醫澹澹地道。
“啊要打針啊。”
方知嬅不情不愿的,苦著臉。
從小到大,打針都是她最討厭的事情。
尤其是小時候有次去醫院打針,實習的女護士很緊張,在她手上留了好幾個針眼,像是容嬤嬤扎紫薇似的。
一聯想到金屬針管刺破皮膚和靜脈,滲出血液,那種怪異的冰冷和疼痛感,就讓她渾身不適。
“嗯,還要做皮試。”
女校醫面色平靜地道,熟練地拿出幾個試劑,用注射劑調好了藥。
她拈著針管,把手抬起。
隨著注射器活塞的推出,透明的藥液沿著纖細的針管注射出來。
“啊能不能不做皮試啊我對藥不過敏的!”
方知嬅一聽要做皮試,整個人都不好了。
去醫院打針最討厭的就是這個。
“不行!”
女校醫拿起一根橙黃色的橡皮筋,擼起方知嬅的袖子。
一截雪白的皓腕暴露在空氣中,涼颼颼的。
她將橡皮筋纏在方知嬅手腕上系好,勒得很疼。
“啪!啪!”
校醫在她手腕上拍了拍,然后涂上一層碘伏。
方知嬅不免有些抗拒,手腕微微顫抖著。
上面的靜脈血管漸漸清晰,青色的紋路蔓延出來。
“不要動!”
校醫輕聲囑咐道,將一點藥劑注入到了她的皮下組織。
“嘶”
看著手腕上鼓起的小包,胖丁的眉間都皺在了一起。
蘇松屹這時候走了進來,在她旁邊坐下。
“過一會兒就好了,疼不死人的。”
“又沒疼在你手上。”
方知嬅鼓著腮,將小臉埋在了那條粉色的圍巾里。
“臭狗,還不回去上課”
“怕你待在這里無聊。”
蘇松屹澹澹地道,拿起手機,給鄭雨婷發了消息請假。
“班長,知嬅姐生病了,我在醫務室陪她。”
鄭雨婷簡單地回了個“OK”的手勢。
“你不在這里,我心情能好一點,你在我旁邊,就一直氣我。”
方知嬅有些嫌棄。
“你這樣說,那我更不能走了。”
蘇松屹輕輕笑了笑。
“哼”
胖丁傲嬌地別過臉。
校醫這時候發現,蘇松屹對她,還有之前來這里的兩個女孩子不一樣。
蘇松屹和方知嬅在一起的時候,很自然,無拘無束,也會開一些玩笑,甚至還喜歡討她的罵。
但是和覃敏和閔玉嬋在一起,會略顯拘謹。
沒一會兒,方知嬅手腕上的小包漸漸消失,校醫拿著調試好的藥劑和支架走過來,將藥瓶懸掛在支架上,然后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拿著膠帶,將膠帶剪了好幾條留作備用。
拔出針管前的封口塑料,推了推輸液管上的滾輪,湊到方知嬅身邊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針頭刺到靜脈血管里。
方知嬅下意識地別過臉,閉上了眼睛,聽到了身旁的一聲輕笑。
“你笑什么”
“沒什么,想起了丟骨頭讓狗狗去撿,周而復始,人一舉起手做出丟骨頭的動作,狗狗就會起反應。”
蘇松屹耐著性子解釋道。
“你不就是想說條件反射嗎?至于舉這種例子來惡心我”
方知嬅秀眉一蹙。
打針的時候閉上眼睛別過臉,已經再方知嬅身上形成了條件反射。
“我沒說你是狗啊,這是你自己承認的。”
蘇松屹嘴角微微揚起。
“你……”
方知嬅正想抬起手去揍他,但發現自己的手正在輸液,另一只手又夠不著,于是只好按捺住怒氣。
校醫聽著兩人的對話,面無表情地用棉球和酒精止住血,然后用膠帶綁好針管。
“肚子餓了呢,有點想吃東西了。”
蘇松屹看向門外,輕聲說道。
方知嬅不說話,悄悄挪動自己的腿,踢了一下他的腳踝。
“等我一下哦。”
蘇松屹去了外面,醫務室里又只剩下方知嬅一個人。
“你男朋友”
校醫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是啊,是我弟弟。”
方知嬅連連搖頭。
“哦,難怪那么欠揍。”
聯想到蘇松屹和方知嬅說話時的語氣,校醫頓時恍然。
“是挺欠揍的,小時候沒少修理他,長大了打不過了。”
方知嬅撅著嘴,氣呼呼地道。
一刻鐘后,蘇松屹買了一大堆小吃回來了。
大串的孜然羊肉、麻辣魚粉、還有一袋新鮮草莓。
在輸液的影響下,方知嬅的癥狀已經減輕了很多,現在又有了食欲,而且很餓。
“好香啊,真香!”
蘇松屹坐在一旁,大口嗦著魚粉,不時發出被燙到的聲音,嘴唇被辣椒油染得很紅。
“好辣,這家魚粉味道真不錯。”
坐在桌子后面的女校醫撇了他一眼,看他吃得那么香,也有些餓了。
方知嬅面無表情,悄悄撇了他一眼,咽喉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
“嘿嘿,想吃吧?”
蘇松屹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賤兮兮地笑了起來。
“誰想吃了”
方知嬅翻了個白眼,露出一臉鄙夷的表情。
“你食物中毒,只能吃清澹的,不能吃油和辣。”
蘇松屹笑吟吟地道,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他才特意去買的麻辣魚粉和燒烤,就是為了饞她。
好賤吶,為什么這么賤啊
方知嬅氣得咬牙切齒,狠狠剮了他一眼。
性子冷澹的女校醫默默看著姐弟兩人的氣氛,不免有些想笑。
“哧熘哧熘”
蘇松屹為了表現出食物的美味,吃魚粉的時候特意弄出了聲音。
“吃東西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音!”
方知嬅橫了他一眼,用上了往日里,蘇松屹對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哈哈!”
蘇松屹偷著樂,氣得這胖丁牙癢癢。
“小時候,我在醫院掛吊瓶,你也是這樣子。故意買了一大堆好吃的,在我旁邊吃得很香,故意饞我。”
“一邊吃,一邊吧唧嘴,還特意湊到我面前,很用夸張的聲音說好好吃啊。”
蘇松屹開始回憶起過往,他現在還記得小知嬅說“好好吃啊”的時候,露出的表情格外欠揍。
“還有闌尾炎手術住院的時候,你也是這樣,明知道我很想吃東西又不能吃,還特意買好吃的來饞我。”
“唔這個肘子蒸得真是軟爛,太香了!”
“這個嫩牛五方好好吃!”
就是類似這樣的話,方知嬅吃得一臉幸福,蘇松屹躺在病床上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雖然打著葡萄糖不餓,但就是很想很想吃東西。
蘇松屹說完,隱約聽見了有人在笑。
只見那個冷澹的女校醫別過臉,嘴角微微揚起,待到她轉過臉的時候,又恢復了那副冷漠的模樣。
“哼”
方知嬅回想起以往,紅著臉,有些不開心地哼了哼。
當著方知嬅的面吃完魚粉,蘇松屹將買來的燒烤分了校醫一半,這倒是讓校醫對他的感官好了一些。
最后,他又拿出袋子里洗干凈的草莓。
“啊學校水果超市新進的草莓哦,好新鮮啊,個頭大,還特別甜。”
草莓上還帶著水漬,在店里已經清洗過。
“草莓你是可以吃的,吃不吃”
蘇松屹拿起一枚草莓,在方知嬅面前晃了晃。
方知嬅搖了搖頭。
“不吃啊,那我吃了!”
蘇松屹一把將草莓塞到嘴里,汁水豐滿,果肉鮮嫩甘甜。
“真的不吃啊”
方知嬅繼續搖頭,蘇松屹又把一枚草莓喂給了自己。
就在他拿起第三枚草莓的時候,縮在圍巾里的方知嬅幽幽地道:“蠢狗,我是要你給我把圍巾拉下來,我這樣怎么吃啊”
蘇松屹聞言,笑吟吟地將那條粉色的圍巾拉下。
方知嬅小嘴撅得老高,把臉別到了一旁,像是一只傲嬌的貓主子。
儼然一副你別管我的表情,但眼珠子時不時往他那里瞅。
蘇松屹拈起一枚草莓,喂到了她嘴邊。
方知嬅看了看校醫,校醫很識趣地別過臉。
這胖丁又露出一副很高冷的表情,矜持了一會兒,還是很老實地張嘴吃下草莓。
“好吃嗎?”
“一般般。”
她故作不在乎的樣子,用眼角的余光去觀察蘇松屹的反應,那眼睛像是正在說話。
我根本就一點也不稀罕哦,一點也不想吃哦,但是你都問我第三次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吃下吧。
“你不喜歡啊,那我就一個人吃了。”
蘇松屹知道,她說的一般般,其實就是很好的意思。
說罷,他便拈起一枚草莓,又自己吃下。
方知嬅急了,皺了皺眉,氣鼓鼓地側目看向他,水靈的眼睛瞪得很大。
“怎么?你不是說一般般嗎?”
蘇松屹一臉無辜地道。
“是一般般,但我沒說不吃。”
方知嬅深吸了一口氣,如果現在沒有輸液,她肯定要錘爆蘇松屹的狗頭。
“嗟!來食!”
蘇松屹欣然一笑,又拿起草莓遞到了她嘴唇邊。
以前,小知嬅笑吟吟地把她的零食分給小松屹的時候,就是這么說的。
這句話在文言文里有侮辱人的意味,但童言無忌,小松屹自然不在乎她對自己說的玩笑話。
不過那時候她還不會念嗟這個字,把“嗟,來食”念成了“磋(cuo),來食”,鬧了不少笑話,當時小松屹就很認真地告訴她,那個字念“嗟(jie)”。
硬了,拳頭又硬了!
弟弟這種生物,果然是地表最欠揍的物種!
方知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張嘴吃下草莓,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記了蘇松屹一筆。
點滴瓶里,水滴一點一滴的落下,墻上的掛鐘里,時針不知疲倦地旋轉著,齒輪轉動時發出卡卡地聲音。
姐弟兩人坐在一起,分享著彼此的喧嘩與沉默。
“草莓很好吃,但是弟弟很討厭,討厭死了!(怒`Д′怒)”
“草莓很甜,知嬅姐很可愛,傲嬌的樣子特別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