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恒屏退了左右,州牧官署的內堂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片刻之后。
魏弈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來到了這里。
此時,他終于近距離見到了這位半年來攪動風云,掀起滔天巨浪的豐州牧。
滿腔的疑惑與迷茫,以及無數想要說的話,在這一刻卻都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后俯首叩拜,畢恭畢敬的行禮。
“晉皇魏弈,拜見上仙。”
不同于先前祭祀大典上跪拜白虎童子時的委曲求全,現在他表現出來的是真正的恭順。
“你居然會來主動見我。”崔恒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大晉皇帝,輕笑道,“以前你可是發了不少針對我的詔令。”
他對這個大晉皇帝也有些興趣。
誰會主動把自己的國土送給敵國,誰會下令讓天下州牧圍攻一個幫助國家收復失地的人?
自己眼前這位就會!
那些詔令要是沒十年腦血栓,一般是不會下達的。
因此,在見到魏弈之后,崔恒的第一反應,就是對這位大晉皇帝的身體狀況進行了探查。
卻發現對方出奇的健康。
明明已經五十多歲,身上卻一點毛病都沒有,稱得上是生龍活虎,外表看起來也只有三四十歲的樣子。
在這個衛生條件不怎么樣的古代,一個只是粗通武功的人,能有這樣的身體素質是極其難得的。
就算是皇帝也一樣。
魏弈聽到崔恒的這句話后,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依舊是俯首跪拜的姿態,恭敬道:“彼時弈有亡國之心,欲將這個腐朽的大晉埋葬。
“只有這樣才能夠讓這天下在毀滅里重生,后來的人才有機會再造乾坤,才有機會真正地改天換地,開辟出一個全新的時代,讓百姓黎民重獲新生。
“可大晉雖然衰弱,積重難返,但畢竟有近三百年底蘊,還有諸多世家支持,想要快速亡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上仙的出現,讓弈看到了一個希望,以上仙之無邊威能,或許真能將這大晉葬送,于是就有了那些詔令……”
“你這想法倒是有意思。”崔恒頜首笑道,“我從未聽過想要葬送自己國家來成天下蒼生的皇帝,這次你來見我,是想要把話說開,讓我出手毀滅大晉?”
“您會這樣做嗎?”魏弈抬起頭來,竟敢直視崔恒。
“不會。”崔恒輕輕搖頭,輕嘆道,“由我出手砸爛這一個腐朽的王朝又有何用?我終究是修行之人,不會去做皇帝治理一個國家。”
“所以弈來見上仙,并非是想要請求上仙毀滅大晉。”魏弈眼里的目光堅定,神情嚴肅,“聽聞上仙是當年洪武天王的老師?”
“沒錯。”崔恒點了點頭。
“弈少時在宮中藏書樓里讀過《大同集》,確為經世濟民,改天換地之道。”魏弈沉聲道,“可我作為皇帝,不可能去踐行其中的理論。”
“你居然也看過《大同集》,這樣的話……”崔恒面色古怪起來,輕笑道,“難道你是想求我幫你創造一個新的身份,然后用這個身份起兵造反么,自己推翻自己?”
“上仙法眼如炬。”魏弈又俯首下來,搖頭道,“不過,并非是我自己起兵,我也不會做推翻大晉的義軍首領。
“那樣的話,就算推翻了大晉,我依舊是皇帝。這并不是我所追求的,我想尋找一個合適的人,輔佐他踐行天下大同的道。
“我終究是個罪人,待舊的大晉被推翻,新天地被開辟的時候,我的新身份將會隨著大晉隨著魏弈一同死去,還請上仙成全。”
“……”崔恒聞言略微沉默,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魏弈,頷首道,“好,我答應你。三個月后,若你想法沒變,就來這里找我。”
“萬謝上仙!”魏弈俯首叩拜,心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退下吧。”崔恒嘆息道。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魏弈,恍惚間竟感覺與當年那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有幾分重合。
不禁唏噓。
三百年前洪富貴未盡之功業,竟有希望在這個大晉皇帝的身上繼續。
世事果真奇妙。
魏弈與白虎童子在翌日清晨便向崔恒道別,就離開了長豐府城。
這個御獸仙門的地仙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回天墟界了,只想著跟在魏弈的身邊,他覺得這下界遠比上界要好玩兒的多。
在他們離開之后,崔恒就給那些來自于上界世族豪門的人仙們都安排了住處,讓這些人在三十天期限的最后一天再回去。
這是為了避免再橫生枝節。
至此,百年之期仙佛降臨所在來的種種風波,算是告一段路。
處理好這些之后,崔恒也離開了長豐府城,與張漱溟一起,前往了道一宮。
古老傳說中,在天地初開的時候,有天神降世。
這位天神將大地劃分成了三十六州。
雍州便是其中心。
而東華山便是雍州的中心。
道一宮坐落在東華山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天一峰上。
這可謂是整個世界的中心了。
此時,崔恒騰云駕霧與張漱溟一起,來到了天一峰的上空。
自高空俯視,可以看到天一峰上修建了一座座宮觀樓閣,恢弘壯麗,四周云海翻涌,更具幾分仙氣。
不過,崔恒的目光穿過云海,就能看到天一峰周圍的景象。
竟有不少殘缺的山體。
它們高不過十丈,但面積卻極大,就好像是一座巨大山峰的山腳,可上方卻并沒有山體。
這幅樣子就好像是整座山峰被巨力硬生生地折斷后挪移走了。
只剩下了底部的“殘骸”。
而這樣的“山體殘骸”總共有九個,全都圍繞在道一宮的身邊。
“上仙,這九個‘山座’曾經也是九座山峰,上面修建了許多宮觀,傳承著道一宮的武道。”張漱溟發現了崔恒目光注視的方向,便解釋道。
“北辰古籍中講三千年前那一戰后,道一宮的主體都被迫搬去了天墟界,原來是這樣搬的嗎?”崔恒有些驚訝地道。
這哪里是只搬走了主體,完全是掘根了。
“是祖師的決定。”張漱溟無奈道,也不好說什么。
畢竟那是道一宮的祖師,他不能去進行評價。
“傳承萬年的古老道宮只剩這點,確實心狠。”崔恒的目光再次掃過那九個山座,不禁涌起了幾分心痛的感覺。
這可都是錢,都是系統貨幣啊!
如果這九座山峰的傳承都在的話,他根本就不需要去別的地方收集了,只這一個地方應該就足夠了。
“不過,這些傳承不在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崔恒又轉念想道,“三千年前那位道一宮祖師就已經是類似于太一玄仙,應該類似于金丹中期。
“如果現在他沒死的話,修為境界恐怕已經遠遠超過了我,要是道一宮傳承還是完整的,我估計也沒機會來這里收集轉化貨幣。”
他一邊這樣安慰著自己,一邊與張漱溟一同按下了云頭,降落到了天一峰的峰頂。
這里是一座巨大的廣場,鋪著石板,中央擺放著一尊高達九丈九尺九寸的巨大青色石像,雕刻成了一位身穿袞服,手持畫卷的儒雅男子模樣。
此時,周弘易正在帶領中眾多弟子練武,見崔恒與張漱溟從天上飛過來,急忙率領這些弟子恭敬行禮。
“拜見上仙,拜見掌教!”
他雖然是張漱溟的親傳弟子,但在公共場合進行迎接的時候,按照規矩還是要稱呼掌教。
那些原本正在練武的普通弟子們則是滿心激動。
道一宮的弟子們早就聽聞人間出了一位真正的神仙,能夠以一人滅掉千軍萬馬,還有呼風喚雨,劃陸成江的大神通,十分不可思議。
沒想到這次居然能親眼見到。
不過,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肆無忌憚地盯著崔恒看,都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后就急忙低下了頭。
“嗯,道一宮的這些弟子都還不錯。”崔恒的目光掃過這些普通弟子,就已經在這些人里面發現了些許適合修煉武功好苗子。
只是這簡單的一句夸獎,頓時讓道一宮的這些普通弟子興奮了起來,全都覺得崔恒剛才那句話是在說自己。
甚至已經開始有人幻想著自己以后武功大成后,下山行走江湖,闖出偌大名聲之后,再講自己曾經得到過仙人的肯定與鼓勵,定能成就一段流芳千古的佳話。
不過,在這些普通弟子心里肆意暢想的時候,崔恒已經與張漱溟來到了這處廣場的中央,也即是那座巨大的雕像之下。
“上仙,這便是我道一宮供奉的創造之祖‘道神’。”
張漱溟畢恭畢敬地向這座神像行禮后,繼續道,“萬年以前,這方天地還處于蒙昧的蠻荒時代,有眾天神降臨劃分三十六州。
“其中尤以道神為尊,祂留下的傳承便是道一宮,并讓道一宮教化眾生,幫助人族走出了蒙昧,開啟了最初的文明。”
“道神……”崔恒喃喃低語,同時他的目光在這座巨大的雕像上掃過,只覺這雕像似乎并不僅是一座石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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