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斗的速度與效率比顧墨想象的還要快,讓他稍稍有些意想不到,不過倒是沒有影響他去與對方會面。
這本來就是避不開的,除非他沒有之前的想法,打算自強單刷,否則的話,只要還想著搭個順風車,趁著神明勞動力如此低廉優質的時候,好好購買一波代肝服務,那么都是避免不了和夜斗見面的……
至于守護靈的存在,的確是有些難以掩飾,不過倒也沒有特別重要。
因為這同樣是避免不了的問題,他不可能一直在夜斗面前掩飾住自身的特殊,也沒有打算真的裝作一個全無特別之處的普通人,那樣的人設是做不了正義的伙伴,和對方一起組隊刷怪蹭經驗的。
他打算盡量掩飾一下它們的存在,同時也在琢磨著應該尋找一個怎么樣的理由來解釋,反正只要不被對方認為守護靈是邪惡的妖魔鬼怪,大概就沒有問題了。
不過話說回來,也應該不至于出現這樣的情況——
畢竟這個世界和上一個副本的世界觀貌似是比較契合接近的,而且守護靈的本質也是與純粹的妖魔有所不同的,那是先天就具備一體兩面的特殊性質,它們既可以化作無與倫比的蓋世妖魔,同樣的也可以擁有極高的神性。
不過在大多數時候,守護靈都是比較中正平和的,變得極端的情況倒不是沒有,不過往往是受到外界因素和宿主的影響,才會確切傾向某一邊,從而使得天平發生嚴重的傾斜。
因此,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的顧墨思索了一會兒,卻沒有糾結太長的時間就作出了決定——
反正本來就有處理的方法。
他在醫院對面的馬路上直接伸手招停了一輛出租車,給司機師傅說了一下自己的要求,就徑自往之前的巷子而去了。
這個時候,正是時值下午,太陽開始西斜的時間點。
而且附近的國中也剛剛放學了,朝氣蓬勃、豆蔻年華的學生們,正三三兩兩的結伴走在回家的路上,說說笑笑,蹦蹦跳跳的,他們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能夠擔憂的事情不外乎就是考試作業之類的,還不知道生活的忙碌與艱辛。
不僅僅是凡人,還有像人類世界一樣競爭激烈的神靈的社會。
在旁邊的小巷子的垃圾桶前站著,絲毫沒有神明風范的夜斗剛剛才將垃圾桶翻了個遍,他手里提著一個行李包,嘴角耷拉著顯得很是有些苦惱的樣子。行李包在垃圾桶里面變得臟兮兮的,而且拉鏈被粗暴的拉開。
里面只有凌亂的衣服,卻沒有別的東西。
譬如說是像錢包證件啥的,這個是一點兒都看不見,他掃視了一眼垃圾桶里面,垃圾不算太多,不過顯然沒有那些東西的存在……
他又轉頭看著四周,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行李袋會出現在這里,就基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估計是那個外來游客被偷走了行李,而下手的小偷把有價值的東西粗暴的搜刮走,剩下的袋子和沒用的衣服就隨手扔在這里了。
果然,這筆委托并不怎么好做啊。畢竟剩下的那些東西去了哪里還不知道,想要追回來也得花費挺多精力的,他也不敢保證那些東西是不是還完好無損……
“有些頭疼呢,還是先看看委托者怎么說吧。”
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夜斗決定先看看委托人的想法,同時忍不住的覺得如果自己還有神器在手就好了,這樣子的話,或許像是之前那個需要除妖戰斗的委托才比較適合自己。
畢竟他說到底,其實是應該歸類為“武神”一類的職位,這是一個比較廣泛的概念,指代那些性質比較相同的武斗派,諸如堂堂正正的戰神,光輝偉大的軍神,永垂不朽的荒魂,戰斗是他們的天性,因為討伐敵人的愿望而誕生的神與靈。
夜斗也是可以歸類到這方面去的,所以最擅長的還是戰斗,要是可以用刀劍解決的問題,那對他來說就簡單許多了。
“想什么呢,可不能夠三心二意……”
有些出神的幻想了一會兒,夜斗反應過來,連忙用力的甩了甩腦袋,莫說自己現在又陷入到了手頭上連一件神器都沒有的窘迫處境,就算是伴音沒有跑路的時候,也不能夠這么挑挑揀揀的啊。
能夠看到自己的有緣人終究是少數,而真的需要自己幫助,又正好能夠看到自己的留言的人就更是少中之少。所以委托也并沒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多,運氣不好的時候,常常是三五十天或者更長的時間都接不到一單。
很多時候,夜斗都有些慌張,擔心自己會不會等不到下一單委托到來之前,就要消失了。
畢竟他沒有神社供奉自己,缺少香火和固定的信眾群體,只能夠在幫助人類達成愿望后會收取五円錢作為自己的“祈愿”報酬,實質是為了維系自己作為無名神的不穩定存在,那么如果沒人與他結緣,沒有人記住他的話——
作為沒有神社的無名神,他自然就會很快的徹底消失。
這是一個不可避免的殘酷法則,他一直這么打拼奮斗,就是因為對自己會被人類遺忘直至消失感到不安,所以從小就十分希望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神社。
輕輕的嘆了口氣,提著行李袋,夜斗走到小巷子另一面的墻上斜斜依靠著,看著外面巷口處不斷匆匆走過的行人學生,然后又皺著眉頭,回頭打量著身后的巷子深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這么過了一小會兒,他突然察覺到什么,略顯詫異的回頭看去。
沒有過上多久,巷口處就出現了一道修長的身影。
“夜斗……先生?”
顧墨打量著在巷子里站著的人,那是一個紫發藍瞳,看上去氣質有些輕浮的青年,穿著一件樸素的運動服,脖子上也掛著白色的圍巾……
本來已經模糊了的久遠印象,在這一刻變得清晰起來,他認出了這個窮酸到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窮神形象……這一位的確就是自己要找的正主了,只不過對方此時此刻卻是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應該是驚訝于自身所持有的守護靈的力量與氣息?
顧墨心中思緒電轉,雖然知道守護靈的特殊是沒有辦法遮掩的,但是他也不會說掩飾都不掩飾一下,所以目前的做法就是讓九尾附身,然后讓白蝮寄宿在自己隨身攜帶的一把工具刀上。
因為如果就在自己的身邊環繞,那么很有可能對方是直接看得見的——主要是因為對方的存在形式是類似的,很大可能與守護靈的存在位于接近的界層——所以暫時只能夠出此下策。
大器之中才能夠寄宿守護靈,也就是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大器,守護靈就寄宿其中,雖然平時它們都可以環繞宿主而在一定范圍內自由行動,不過那是因為顧墨大多數時候都沒有進行約束的緣故。
如果有必要的話,他是可以將它們收回去的,所謂藏器于身,待時而動。
附身自然沒什么好說的,因為守護靈本來就是以附身的形式來選擇并且庇護宿主的——“憑依合體”也是建立在此基礎上,不過只有在發動守護靈的力量的時候,才是這么一回事,只是單純的附著在身體之中的話,其實是沒有什么消耗的。
至于寄宿在工具刀上,這是九十九武器的應用方法技巧,也是顧墨所發現的一個關鍵——就像是附身一樣,只要不發動守護靈的力量來消耗使用,爆發出巨大威能,那么光是讓守護靈暫時寄宿在武器上,同樣是沒有太多消耗的。
就是這樣子,他讓一直環繞在自己身邊的蛇和狐貍,都以這樣的方法暫時隱藏了起來。
它們依舊還是在自己身邊,只是不會再被直接看到……這樣子的話,應該是可以瞞過眼前的這個窮神的吧?顧墨如此想著,但是看著夜斗的表情,卻是又覺得沒有什么把握了。
一片沉默。
空氣短暫的安靜了下來。
夜斗看著巷口處出現的那道身影,先是張了張口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他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小巷子,而后不知道是聯想到了什么,臉色突然間就變得特別古怪起來了。
他先是深深吸了口氣,然后才開口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我大概明白了……你的委托其實不是尋找失物吧?”
顧墨先是愣了一下,心中頓時微微有些驚詫起來,自己已經盡量掩飾并且不留下痕跡了,結果……果然還是第一時間被看穿了嗎?果然不能夠小覷這個窮酸無名神,雖然看似是更加擅長肌肉的武斗派,但是終究是非普通人可以觸及的神異存在。
說到底,還是自己不自覺的被劇情印象先入為主了,看來這個需要檢討一下才行……他在心里嘆了口氣,然后準備開口解釋。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里聽說過我的事情的,不過現在我已經很久不干那一行了……”
這個時候,夜斗卻是繼續說道,他的表情多少顯得有些無奈的樣子:“而且那都已經是戰國時代的事情了,現在就算是還有別的神明來委托,也應該知道我一般只接受斬殺妖魔的委托了。”
說到這里,他稍稍停頓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基本上就是這樣,如果是要殺人的話……我可能幫不了你。”
顧墨也愣了一下,但是思緒也是急速的轉動起來,對方似乎的確是看出了一些什么,但是反而因此誤會了?
“不知道你是從哪里聽說我的事情的”、“現在就算是還有別的神明來委托”……關鍵的詞句在腦海里迅速的過濾一番,再聯系上自己之前打過的電話,以及現在對面似乎很是無奈的解釋,他抖了抖眉毛,表情變得很是微妙。
所以說——
他該不會把自己也當做是……那些來給他下委托的“別的神明”之一了吧?
一念至此,顧墨突然覺得事情變得非常荒謬起來,他想過很多種的可能以及應付的方案,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展開,這個副本的“神靈”概念是不是太不值錢了一點兒?
不過……
看著對面滿臉寫著“窮酸”兩個字,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的所謂神明,再想想所謂的八百萬神里面的絕大部分估計都是這樣子的艱辛畫風,甚至于整個副本的主題都是關于超貼近現實社會的新神明物語。
顧墨又覺得貌似完全可以理解了,畢竟如果認真計較起來的話……不管是九尾也好,還是白蝮也罷,它們都是自己的守護靈,等同于自己半身一般的存在,那么按照自己所持有的底蘊來看。
——似乎這種看法也的確沒毛病,甚至不能夠說夜斗是認錯了。
所以,這算是什么事兒……顧墨滿臉復雜,他之前準備的計劃,預想過所有方案,似乎全部都派不上用場了。
“你故意讓我來這里,是為了這里發生過的事情吧?那個女人……是你的信徒嗎?還是有什么淵源?”夜斗并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樣子,他只是自顧自的又回頭望了一眼巷子深處,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在此岸與彼岸間徘徊,自然能夠看到太多現實里并不存在的東西,因此也總能夠明白某個地方發生過什么事情……
難怪對方之前打電話的時候,就直接問自己接不接殺人委托,原來是為了這個緣故。
夜斗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由,頓時也認為自己理解了對方的想法,看對方身上的氣息也是明顯的有些波動,估計和自己一樣都是混得不咋地的狀況,存在算不上穩定,搞不好也是掙扎在隨時會消失的臨界點邊緣。
在這樣的情況下,每一名比較固定的信徒,都是彌足珍貴的……若是換做自己遭遇到這樣的事情,那么怕是也會憤怒到不行吧。
“算是吧……”顧墨稍稍沉默了一下,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他在思索著怎么改變原先的計劃,但是事發倉促突然,又沒有時間讓他好好思考清楚,一時間自然也是有些拿捏不準。
夜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后提出建議:“這樣吧,我已經很久沒有干過殺人這種事情了,現在也不打算輕易的重操舊業,不過……我可以幫你查一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讓你自己來做決定應該要做些什么,如何呢?”
他也在這座城市廝混過一段時間了,之前都沒有見過眼前的這一位,所以理所當然的覺得對方有一點沒有撒謊,對方的確是最近才從外地趕過來的。
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沒有能夠庇護到在這里的信徒,畢竟他們這些落魄的野神并沒有人類想象之中的那樣神通廣大,無所不能,雖然有很多超越人類的能力,但同樣也有很多事情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只能夠幫忙調查一下了,至少比起剛剛來到這座城市的對方,自己還要熟悉一些當地的情況。
“我大概知道兇手是誰……”顧墨輕聲的說道。
“這樣啊……”夜斗略微有些遺憾的點點頭,看來這一單生意是做不成了,難怪當時會想要直接下達殺人委托,不過他依舊并不打算接受。
也許在不知道從何處聽說自己消息的對方的眼里,他是禍津神,本來就是專門干這種臟活的工作,所以才專門找過來,就像是別的神明想要處理掉某些妖魔的時候,也會過來給自己下委托一樣。
但是夜斗自己卻是早就厭惡身為禍津神的一面,厭惡這種仿佛被詛咒一樣的命運,并不想再回到過去的那個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