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便是如此,并不會立刻讓人腦洞大開聯系到真正的真相。
而是人們會根據自己所熟悉的情況,或者所認為的觀念套入,嘗試著給出自己信服的說法。
譬如說眼下,明明是守護靈附身帶來的力量超過了安全閾值,導致了憑依合體變成了“妖怪化”,可是誰都不可能馬上洞悉真相,知道這其實是來自另一個次元的神秘力量體現。
即使是這個副本里的資深神明毘沙門天,也都會從自己過去的常識和認知出發解釋,認為這是對面的同類在這一刻,發生了對于神明而言最為可怕的神墮現象,她整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糟糕……”
同一時間的夜斗,也是覺得膽戰心驚,他護著身后的少女,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后腿退,仿佛是探索洞穴的人發現前方盡頭沉睡著一頭巨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后退,一點兒動靜都不敢發出。
生怕只要弄出一點兒聲響,就會引來洪荒巨獸的注意。
他既不是以前的那個可怕的手持緋器,大殺四方的禍津神,也不是以后開始起飛的狀態,當前階段正屬于人生……啊不,是神生的低谷期,自然沒有什么底氣可以解決這件事情,心中也滿是苦澀。
剛剛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
畢竟也算是有些熟悉的了,甚至不久之前都還在相對而坐,有說有笑的,這樣的一個同類突然毫無征兆的在他眼前走向靈魂糜爛的末路,自然讓他極為難受,比起此刻要面對的壓力,他甚至更多的只感到悲愴與凄涼。
他只看到對方的野心勃勃與急切,看到對方的宏大計劃,卻不知道對方的情況居然糟糕到這種程度,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造成的突然神墮,都說明對方其實一直都在拼命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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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夜斗恍惚間像是看到了自己日后的下場。
或許這個世界,真的已經崩壞到這種程度了吧……
當然這個也無可厚非,而且嚴格來說,兩人對這一刻發生的事情的認知和想法,其實也沒有什么太大的錯誤和本質上的絕對區別——
妖怪化就是人類因為自身與守護靈進行融合,從而導致自身化為妖怪……而這個副本世界里面,同樣也存在人類或神靈墮落同化,化為妖魔的類似先例。
在這個副本世界之中,滯留世間的人之亡靈,大多數的下場都只有一個,就是被墮落同化,成為妖魔。
而且神明同樣有著墮落的風險,雖然可能性沒有那么大,不至于說朝不保夕,時時刻刻都有風險,而且這種事情也不是很常見,但是終究是存在這樣的可能……正如神器會因為想起真名,而瞬間被生前的記憶遺憾侵蝕,墮落為妖魔一般。
——而與神器一心同體的神明,自然也容易因此受到牽連。
因為神器的精神狀態會影響到作為主人的神明,而且這種特殊的聯系是單方面的傳導,神明可以感受到神器的情緒。如果神器死亡,神明就會非常痛苦,而如果神器心生邪念,主人也會理所當然的被刺傷。
要是這樣的情況繼續惡化下去的話,就需要做出行動來……
那個時候,神明一般就會斷絕與出現問題的神器的關系,將其掃地出門,任由其自生自滅,因為只要互相之間沒有了聯系,自然就不會再被影響到。有些比較心狠手辣一些的神明,甚至會直接動手處死刺傷自己的神器,以絕后患。
畢竟這種情況往往難以挽回,神明也得考慮一下沉沒成本,要是什么都不做,也不采取行動的話——
神器大概會以光速化作徹頭徹尾的妖魔,直到再也無可挽回的跨過那條界線,并且拖著主人一同墜落,直至在瘋狂之中迎來死亡。
毘沙門天在數百年前就是如此,她就曾經遭遇過一次神墮的危機。
主要是她當時同樣收養了大量的神器,本來就導致自己的身心極為疲憊,靈魂上的負擔極為沉重,而盡管她都把收養的神器當做親人看待,可是卻不能夠保證收養的神器也會如此。或者他們都對自己侍奉的主人很忠誠,但是彼此之間卻不見得也是如此信任。
——或許是出于競爭心態……
——或許是看不慣其他人的性格……
——或許是覺得有自己就足夠了,其他神器存在都是主人的拖累……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因素都是可能存在的。
畢竟人有千面,面面不同,而由人的亡魂擢升而來的神器自然也是如此,互相之間也都有各自的心思,所以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個問題,或許那也是神器家族在過于龐大之后,都必然會走向的同一個宿命吧。
毘沙門天當時率領的眾多神器互相猜忌,內部不和的時候,神器們生出的邪念刺傷了她,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神器們出了問題,也連累得她當時一同墮成妖魔。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她回想起來的時候,也是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當時的狀態,因此自然非常明白,神墮之后化身妖魔的神明會是何等的麻煩。
而偏偏就在自己的眼前,就在對面,那個家伙無疑就正處于這個劇烈轉變的過程之中。
“好強的妖氣,這下子麻煩了……毘沙門大人,我們快離開這里!”
祝器耳釘發出的聲音,此時此刻正在向自己的主人示警。
雖然是輔助性的祝器,功能主要救贖追蹤敵人,掃描目標,引導命中精度修正、攻擊范圍調整等,輔助其他的神器發揮最大戰斗力,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才第一時間察覺到對面的危險程度瞬間飆升。
剛剛正常的揮舞神器的時候,就已經很恐怖了,現在對方還發了瘋的話,那誰看見了不得繞著路走?
“可、可惡……但是、但是……”
很是不甘心的握緊手中的雙槍,毘沙門天看向那個散發著強烈妖氣的家伙身后的真正目標,雖然對方也是一臉驚愕震懼的樣子,但是她還是不甘心,沒有親手斬殺對方,也沒有親自動手完成復仇,自己就這么離開這里?
尤其是這一次,明明自己已經這么接近目標,數百年來第一次如此接近……要是錯過這次的機會,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而且對方有了警惕的話,以后還會暴露這樣的神器青黃不接導致的虛弱期嗎?
“毘沙門大人,現在情況很危險……還請你理智一些,若是要繼續留下來,不說你本身的安危問題,就連囷巴他們也會有危險,你難道打算是用現在的神器作為犧牲,去為曾經的神器復仇嗎?”
兆麻的聲音極其冷靜,切入的角度也是異常的銳利,讓金發女武神也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對面的敵人非常危險,之前只是被動防御反擊,其手中的未知神器就已經表現出極其恐怖的殺傷力,普通神器迎上去正面剛硬碰硬,基本上就是擦著就傷,碰著就死的結果……
而現在對方已經失控神墮了,誰知道接下來會瘋狂到什么程度,毘沙門天硬要留下來的話,必然要讓自己的手下付出巨大的傷亡作為代價。
她緊緊捏著握著手里的雙槍神器,修長的指甲也要陷入潔白的肉里,同時也是緊緊的咬著下唇。雖然極其不甘心,但是她不得不承認兆麻說得有道理,她不能夠冒這樣的風險。
自己就是因為把神器當做是至親看待,而不是單純的工具,才會絕對無法接受曾經的那一樁滅門慘案,持續數百年的復仇,不死不休的積怨,皆是由此而來。可是如果眼下,要用現在的親人犧牲,讓自己得以解決以前的親人的仇恨……
這算是什么?!
“——我們走!!”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狠狠的咬了咬牙,金發女武神迅速的做出決斷,一下子就像是翻身上馬的古代名將一樣,颯爽而流利的騎上了旁邊的那頭巨大獅子的背上,惱火的大喝一聲——
“囷巴!撤!”
那頭威風凜凜的獅子發出一聲嚎叫,直接騰空而起。
信心滿滿,有備而來,本想著一擊必殺,勢在必得。最終卻是狼狽退去,目標也沒有完成,這自然是讓她大為光火的一件事情。坐在獅子形態的騎乘獸神器上,迅速升空而上的金發女武神憤怒的用目光死死盯著下方。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復雜到何種程度。
她既希望夜斗等會兒跑不掉,成為那個墮落的神明無差別攻伐的目標,直接死在這片地方;但是卻又希望對方不要以這么丟臉的方式死在這里,希望對方跑出去,好讓自己以后還有機會親自手刃對方,完成復仇!
但是就在下一刻——
“來都來了,就不要走了吧。”
一個奇怪的聲音響起,卻是剛剛毫無動靜,一直都低著頭,身形也在不住的輕微顫抖著,似乎在努力抑制著什么,對抗著什么的顧墨終于抬起頭來,同時他的聲音變得很是有些奇怪。
乍一聽還是他自己的聲音,但是卻又還有一個聲音在重疊著,隱隱發出回響。
仿佛是一個身體里面有兩個聲音在響起,雖然都是在貫徹一個意志,說著同樣的一件事,但是兩個聲音之間有著微妙的延遲,所以就出現了重疊混音的現象,另一個聲音略顯模糊,聽不出具體性別。
已經騎乘著獅子神器,飛上高空的金發女武神頓時心中一凜,她下意識低頭望去的同時,發現那人也正好抬頭仰望天空。
兩者的目光與之一觸。
那是一雙宛若紅寶石般的瞳孔,似乎內中燃燒著灼熱的火焰,焰光流轉,同時又帶著一股莫名的空靈深邃之感,如同有魔力一樣能夠吸引人的視線、吞噬人的精神,一旦落入其中,就像光線被黑洞洞引力所捕獲。
腦海里一片空白,毘沙門天的銳利眼神突兀的失去焦點,變得迷離起來,這個英氣逼人的女武神在獅子背上本來坐得穩穩的,這一刻卻像是經不住高空之中的烈烈狂風吹拂,身形一下子就搖晃了起來。
不光是她,還有座下的獅子也是搖搖晃晃的樣子,似乎隨時都會一頭從半空中栽下來!
“毘沙門大人!毘沙門大人!”
幸虧作為祝器耳釘的兆麻時刻注意著主人的狀態,及時將她和喚醒過來,擺脫那種像是著了魘的狀態,她對此又驚又怒,同時也是忌憚不已:“這是什么邪魔?他不也是武神嗎?”
就算是墮落成為妖魔,也應該專擅于自身所司職的領域吧,剛剛對方的表現也是如此,和那個禍津神都沒有什么不同,也是擅長刀劍武斗之術的武神。
但是現在怎么會突然使用出如此可怕的迷惑手段,饒是她一時間沒想到這一點,在精神上沒有提防才著了道,卻也顯得非常可怕了。
不過毘沙門天的問題,自然不會得到對方解答,而且對方不但不解答,發現沒有迷惑住對方的同時還輕輕皺了皺眉,然后右手腕輕輕一抬——
本來在沒有驅動的情況下,只是在本能的吞吐著鋒芒的九十九武器的劍光,已經縮到了數尺的長度,像是正常的一柄劍的尺寸,但是在這一瞬間,在顧墨抬起手腕的剎那,猛然暴漲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剎那間,既像是九十九武器閃耀的顯赫光輝構筑而成的劍光鋒芒,倏忽劃破長空,野蠻的將天空都給一分為二,在炫目的光耀之下,就連日上當空的正午陽光都仿佛要黯淡了下來。
又像是虛空之中恍若出現了一條巨大而又身形虛幻的白蛇,蜿蜒的身軀不知道是有多喪心病狂的長度,兇焰滔天的露出長長的毒牙,向著半空之中的目標閃電般的咬去!
在來自九尾的龐大力量灌注之下,白蝮化身的蛇劍不但在威勢上得到了質的飛躍,而且性質屬性上也是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蛻變。
因為守護靈本就都是一體兩面的,白蝮本身是傾向于和魂表現的守護靈,但是在巨大而純粹的妖力催動之下,它自然也會流露出荒魂妖性的一面!
“該死!”
瞳孔猛烈的收縮,毘沙門天感覺到巨大的危險襲來,一手揮起長鞭,一手伸出在虛空之中虛握召喚,伴隨著光芒閃爍間,又是一件單刃大劍形態的神器出現在她手中,而且不僅僅如此——
在她身周的空氣扭曲,瞬間閃爍光芒,浮現出一件件神器的輪廓,有之前的左輪手槍、自動手槍,也有形態破碎的鏡子等等。
“兆麻!”
大喝一聲,毘沙門天身上的裸體夾克也剎那間被附帶長裙的西洋鎧甲形狀的神衣覆蓋,全副武裝到牙齒。
“了解!”
祝器耳釘也是堅決執行主人的意志,作為統帥毘沙門天手下所有神器的祝器和道標,他能夠引導主人的其他神器發揮出最大的力量!
轟!!
凡人聽不到的聲響像是炸雷一樣在這片區域的天空炸開,隆隆的巨響席卷了整座森林,在炫目的光芒散開之后,毘沙門天以全盛的姿態仍舊停留在空中,看上去毫發無損的樣子。
她幾乎是爆發出了自己的最強力量,因為想要單純的抵御那一擊或者逃出去,其實不算困難,但是她必須做到完美——因為她不允許自己的神器再在自己的眼前,再次遭遇被斬殺到命運了。
所以這個金發女武神只能夠竭盡全力,逼著自己正面去扛下那一擊。
不過也是最強武神,全力以赴之下,也不至于被輕松一擊秒殺,至少現在的顧墨做不到,哪怕是目前的妖怪化狀態,九尾上線按照他的要求代打,也仍然只能夠使用其冰山一角的部分力量而已……emmmm,目前的解放程度約莫有一根尾巴?
大概吧……
他直接揮起另一只空著的手,恐怖的妖氣像是沸騰起來,在他身后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虛影輪廓,那是有著如同一座小山般的軀體,長著一張長長馬臉的巨大妖鬼,它雙目綻放出猩紅色的不祥光芒,發出一聲長嘶。
然后,那粗壯如同鋼鐵虬起的、滿是肌肉的麒麟臂猛然揮動,四十米長的鋸齒大刀發出破空的呼嘯聲,徑直掃向天上!!
名為馬頭鬼的大妖鬼的魂核力量!
大戮斬!!
拿到手好長一段時間了,但是卻因為本身器量,無論如何都動用不了其力量,此時此刻卻被妖怪顧墨直接頭一次的用出。
簡單粗暴,傷害爆炸,橫掃千軍!
剛剛才面對了九十九武器·蛇劍的顯赫一擊,還沒有來得及緩過氣來,毘沙門天就驚愕的發現在下方森林之中,有一柄四十米大刀猛然向著自己所在的方向揮舞起來,周圍的樹木都大片大片的斜斜倒下,濺起煙塵!
這令她應接不暇,雖然這恐怖的妖魔立身而起,揮出的鋸齒大刀不像是剛剛的白蛇那么可怕,但照樣不能夠小覷,她又是硬著頭皮,鼓舞力量正面迎了上去!
轟!!
好似打鐵的聲響折磨著人的聽覺,猛烈的氣浪在半空之中炸開!
在巨大的沖擊力之下,金發女武神用力抓住下方獅子的長長鬃毛,連人帶坐騎都被擊退十幾米的距離,在空中翻滾了幾圈,才重新恢復平衡,穩住身形。
但是,就在鋸齒大刀消散的瞬間,又是一道恐怖的焰光帶著灼炎的危跡,像是火箭炮發射時拖曳的痕跡一樣,又帶著濃濃的火藥硝煙以及硫磺味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轟擊在那頭奮起幫自己主人抵擋攻擊的獅子身上!
“不——!!”
毘沙門天驚叫出聲,她察覺到了濃烈的妖氣,馬上明白了這道攻擊的本質。
被妖魔觸碰侵蝕的神器很可能會有什么樣的下場,她對此非常清楚,因此一瞬間自然是覺得心都沉了下去。
在風中,獅子發出的痛苦嗚咽聲很是沉悶,它再也維持不住身形,從高空之中墜落下去,金發女武神驚慌失措的緊隨其后。
落到地面上,她又驚又怕的檢查著獅子的情況,同時看向前方。
雙目變得一片赤紅,腦袋上長出了一雙紅色的狐貍耳朵,身后還若隱若現的有一條火紅色如烈焰般的尾巴的俊秀青年,正站在原來的位置上,好整以暇的借助飛回來的那道灼炎流光,然后活動了一下恢復原樣的左手。
“怎、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
縱然是驚怒交集,此時此刻的毘沙門天也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她死死的盯住對方恢復原樣的左手腕,剛剛的那道攻擊的本質是一個妖怪,而現在她更是發現那還是對方的左手腕!
難道說,對方的身體其實都是不同的妖魔所組成的?這個瘋子到底做了什么,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了?
實際上,外道兵魂核就是如此,將妖怪之力寄宿在左手的妖鬼,可以發射鐵甲飛拳遠距離攻擊敵人,看上去像是用左手開炮,然而其實是把左腕直接當做炮彈一樣發射出去,像是妖怪寄宿于左腕,或者說左腕本身就成為了妖怪。
所以也難怪毘沙門會這么錯認。
使用外道兵魂核力量復現其能力的時候,自然也會出現這種奇葩而搞笑的類似情況,不過作為突襲的確挺好用就是了。
先是九十九武器的聲勢浩大的一擊,然后是馬頭鬼的大戮斬,緊接著瞬間釋放一發外道炮……如此素質三連,即使是最強武神,也是一個不慎吃了大虧。
不過顧墨并不打算給她解說自己的招式本質原理,他只是一邊走過去,一邊淡淡的說道:“怎么做到的?這種事情有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