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
王善悠然自得地坐在八仙椅上，手里握著兩枚鐵膽，“咯啷咯啷”地轉著。
少頃，他慢條斯理地開口問道：“小仁他們有沒有消息傳回來啊？”
“回稟大爺，暫時還沒有。”
侍立在側的仆人一邊給他按捏著肩膀，一邊恭聲回道。
“還沒有么？哼，陸家的人骨頭都硬，是得好好伺候一番才行。”
王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讓他們平時假清高！”
“大爺說的是，陸家的人平時一個個都眼高于頂，這回看他們還能不能傲得起來。”
仆人諂媚的附和聲讓王善臉上的笑容越發肆意。
“沒錯，我真想快一點看到陸謹那個老家伙的表情，哈哈哈上一次小并不過就是看上了他們家的一個丫頭而已，他不僅嚴詞拒絕，竟然還直接出言譏諷父親，害的我也吃了一頓數落。這一次，哼哼哼……”
“就是就是，能讓并少爺看上，那可是他們天大的福分，不主動送過來也就罷了，還敢給老爺甩臉色。今天這就是他們的報應！”
一主一仆一唱一和，似乎已經看到了陸家破敗不堪，陸謹晚年凄涼的場景。
“對了，二弟呢？他在干什么？”
“老爺一走，二爺就帶著良少爺出去了。”
“嘿，他這是在跟我表示不滿啊。”
王善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不就是因為老爺子更加寵愛并兒，沒有帶王良去龍虎山么？他那點小心思以為能瞞得過誰？并兒可是王家的長房長孫，王良那小子拿什么跟他比？”
“良少爺只不過是在神涂一道上稍微表現出了一點天賦而已，二爺應該不至于吧？”
“哼，我這個二弟我最清楚。他被我壓了一輩子，心里一直都憋著一口氣呢！但是他不知道，并兒之所以在神涂一道上看起來比王良稍差了點，是因為他還同時兼修了拘靈遣將。那可是當初被整個異人界打破頭爭搶的八奇技！待并兒修行有成，王良也配跟他相提并論？他的兒子注定也要被我的兒子壓上一輩子！”
說起自己的二弟之時，王善從眼神到語氣全是不屑，沒有流露出半分兄弟情義。
王家莊園外圍，幾道身影從地下冒出，藏匿于陰影之中，半點氣息都不曾外泄。
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說要來干王家，蚩曜立刻就帶人趕了過來。
在他的身后，是全性四張狂，還有尸魔涂君房，以及風星潼。
陸家的人他一個都沒帶。
不僅沒帶，蚩曜甚至都沒有告訴他們自己的計劃。
倒不是因為嫌他們弱幫不上忙，而主要是因為陸家的家風實在是太正了。而他們一行現在要做的事情，不僅不正，而且還很邪惡毒辣，非常符合全性的風格。
更別說四張狂里面的沈沖還跟白式雪有仇，真要把人帶到他們面前，估計直接就無了。
所以，與其告訴他們，然后平添麻煩，不如甩掉他們直接開干。
反正蚩曜想搞王家，也不是為了幫陸家出氣或者得到他們的感激。
他的真正目的有二。
其一是為了自己心情舒暢。王家在背后鬼鬼祟祟干了不少事，雖然都沒成功，但是也很煩人。之前是沒有好的機會，如今趁著王靄不在，他準備將這伙惡心人的玩意兒給徹底解決掉。至少要讓他們以后再也沒有能惡心自己的機會。
其二則是為了做一個實驗。
其實在情蠱進化之后，蚩曜就盯上了全性的四張狂，將他們視作能夠為情蠱提供養分的最佳工具人組合。
但是，他們幾個本身的能力其實并不能直接產生欲望，只是可以引發他人的欲念而已，就像是四位可以將食材完美加工的廚師。
那么廚師有了，食材也得準備啊！
有哪都通公司的監管，蚩曜也不可能讓他們隨便在大街上無節制地去擴散影響力，而王家作惡多端的恰恰就是一個極佳的實驗對象。
探查過王井的記憶后，蚩曜發現，這個家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就沒有干凈的，死不足惜。
更別說，今晚他又驚喜地發現了一位特級廚師——涂君房。
他做出來的菜肴，竟然可以同時滿足情蠱、尸蠱和毒蠱的口味，堪稱一絕。
“我們人少，不能跟他們硬碰。”
蚩曜看向笑得跟未來佛似的雷煙炮，“高寧，你的十二勞情陣最多可以覆蓋多大的范圍，影響多少人？”
“這要看影響程度，”
高寧謹慎地說道，“如果要徹底讓他們崩潰失去抵抗力的話，最多也就十個左右。但是如果只是施加一些暗示程度的輕微影響的話，上百人也不在話下。不過里面不能有太厲害的高手，否則會很快識破我的手段。”
“上百人啊……”
蚩曜沉吟道。
王家的異人總數大約就在百人上下，以一個家族勢力來說，算是很多的了，因為他們并沒有像唐門那樣開放招攬外姓之人。家里的異人要么姓王，要么就是嫁進來或者入贅的。
不過王家身為十佬，手里的產業并不少，他們中大約有三分之一會常年奔波在外，所以這座莊園里一般情況下同時存在的異人數量大約在六七十左右。
這些都是從王井的腦子里得到的情報。
“這樣，不需要你讓他們陷入什么過于極端情緒，你與竇梅、夏禾三人配合，只需要讓他們的精神松懈，降低防備心理就行。”
蚩曜吩咐道，“制造殺傷的事情交給我們就行了。”
他的目光在涂君房、沈沖和風星潼的臉上一一掃過。
以區區七個人的數量來試圖顛覆一個十佬家族，這件事情就算是對于他們號稱隨心所欲、肆意妄為的全性中人來說，也有些過于刺激了。
此時此刻，他們全身上下的神經和肌肉都在微微發顫，那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因此，他們幾個現在雖然都是俘虜的身份，但是卻莫名地對正在發號施令的蚩曜產生了一種類似于敬佩的情緒。
就感覺跟他比起來，自己以前干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叫隨心所欲？
連十佬都不敢干，也配自稱全性？！
“至于高手么……”
蚩曜回憶了一下情報，“王家的第一高手就是王靄，別看他現在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當年也是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十佬的位子坐得沒有一點水分，不過他如今不在。在他之下，是王善、王勇、王忠三人，他們都是王靄的子侄輩，前兩個是他兒子，后一個是侄子。他們三個的水平不低，但其實也就跟沈沖和涂君房你們相當吧。再往下數，就是些旁支的二代跟三代弟子了，以他們的實力就算察覺了十二勞情陣，應該無法及時破解你的手段。”
“老涂、沈沖，王善、王勇、王忠，咱們仨一人一個，沒問題吧？”
蚩曜吩咐道，“也不求你們能贏，只要拖一會兒，等我解決了對手，立刻就去找你們。星潼，你跟我一起，在沒有確定對方會不會拘靈遣將之前，不要貿然出手。”
“我明白的，曜哥。”風星潼乖乖點頭。
“那就開始吧。”
蚩曜一聲令下，高寧渾身的炁勁頓時開始涌動。
“父親，咱們回去吧。”
王良看著父親王勇一直緊繃著的臉色提議道。
“哼，回去看你大伯的臉色么？”
王勇冷哼一聲，“明明你的天賦比他那個紈绔兒子好得多，我就不明白了，老爺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處處都向著他們。難道就是因為他們是長房？”
說到這個話題，王良的神色也有些黯然。
同樣作為王靄的親孫子，他跟王并在家里的待遇可謂是天差地別。明明在修行上是他更加出色，但是王靄的目光總是聚集在王并的身上，分給他的時候少得可憐。
就連這一次，丁嶋安和陸謹的交鋒是多少異人都渴望一見的巔峰對決，但是王靄依舊只帶了王并過去，哪怕他和父親主動請求，都沒能改變王靄的主意。
王靄走后，家里就是作為長子的王善說了算，他們父子倆為了不看對方得意的樣子才專門出來散心。
本來散心應該是越散越舒心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兩個卻是越散越憋屈。
只聽王勇繼續說道：“就憑他比我早出生了那么幾年，從小他就事事壓我一頭，這些我都忍了，就當是他比我強吧。可是沒想到，到了你們這一代，他那個紈绔兒子明明不如你，可是竟然憑借著長房的身份還要壓你！”
他越說越氣，一拳砸在身旁的樹干上。
“難道我這輩子的遭遇，要在你的身上重演嗎？”
王勇的腦海里已經自動出現了未來王并各種變著法欺壓王良的畫面，這讓他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
而本來想要勸勸父親的王良不知何時也閉上了嘴巴，握緊了拳頭。
“不行！我這輩子已經夠憋屈的了，絕不允許你重復我的遭遇。”
驀然間，王勇只感覺自己的腦子里有一根弦崩斷了，然后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他的心頭。
“如果沒有了王善，我不就成了王家的長子？那么如今王善和王并所有用的一切，不就都是我和良兒的了？”
這個念頭已經出現，面如野火燎原一般瞬間占滿了他的腦海。
“不，這樣一來，父親不會繞過我的。”
“可是如果不做改變，一輩子被王善欺壓，跟死了又有什么區別？而且這不是你一個人事情，想想良兒！”
“可是我打不過王善，他的確比我更強。”
“以有心算無心，偷襲的時候可不會給別人施展全力的機會。”
“但是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瞞得過父親和其他人？”
“只要王善死了，你就是他唯一的兒子，他難道還能真的殺了你？到時候把鍋隨便扣到全性或者什么人的頭上，有個面子上的交代就行了。”
在進行了一番激烈的內心沖突之后，王勇終于下定了決心。他伸手按在兒子的肩頭，語氣低沉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找你大伯聊聊。”
說罷，王勇便氣勢洶洶地走向了王家主宅的方向。
他們父子離開之后，就在距離兩人不遠處的陰影之中，有細微的交談聲傳出。
“真是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收獲。”
蚩曜小聲嘀咕道，“這家伙看起來距離鋌而走險本就只差了那么一點點啊，竟然在高寧這么輕微的影響下都能踏出這一步，這樣一來倒是方便了我們。”
“如果王勇和王善同歸于盡的話，只剩下一個王忠可擋不住我們。”
沈沖扶了扶眼鏡說道。
“同歸于盡？想得倒美，他們就算是想死，也得給我發揮完了自己的價值才行。走，咱們也跟上去看看。”
在暗蠱的遮掩下，他們幾個在陰影之中一路穿行，完美地避開了王家的所有明暗哨探，跟著王勇一起進入了王善的住處。
“大哥。”
王勇氣勢洶洶地直接闖進了王善的家門。
“哦？二弟，你終于知道回來了。”
王善依舊八風不動地坐著，就連手里轉動的鐵膽都沒有停下，“出去玩夠了？小良呢？怎么也不過來跟我這個大伯問聲好啊？”
從他嘴里再一次聽到兒子的名字，而且還是這種語氣。王勇眼中的紅光再也遮掩不住，他原本揣著的手頓時伸出，雙指并攏如筆，炁焰為墨，以逆鋒之勢推向了王善。
力道之重，如同高山墜石！
神涂六法·逆鋒式！
他的突兀出手讓王善頓時一驚，實在是沒能想到自己這個往日里逆來順受的弟弟今天竟然會這么沖動。
但是兩人之間距離太近，哪怕王勇的動作不算太快，但是仍然坐在椅子上的王善想要避開依舊很難。
千鈞一發之際，他只好同樣抬手作筆，在身前一撇。
這一撇，不急不徐，不浮不滑，轉折之處圓而有力，恰恰擋住了王勇的指尖。
神涂五技·圓折釵股！
砰——
四指相對，王勇的力道被卸掉了一些，但是王善畢竟是倉促應對，準備不足，哪怕他的技法比起王勇要更加純熟，卻依舊落於下風，被砸得手指生疼。
“你瘋了？！”
吃了小虧的王善怒喝一聲，心頭之火也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他借勢倒退兩步，避開了王勇的第二擊，陰沉喝道：“是我最近太和善，還是你活膩歪了？竟然敢主動對我出手！”
他渾身炁焰高漲，高舉手臂，使出了跟剛才王勇一模一樣的招式。
“逆鋒式！”
如果說方才王勇的逆鋒式猶如高山墜石，那么此時此刻王善手中的這一招，就好像是泰山壓頂一樣！
王勇也想要使出圓折釵股來防御，可惜雙方招式互換之后，他卻壓根抵擋不住王善的攻勢。
只聽“嘭”的一聲響，王勇竟然直接被王善給點飛了出去，沿途撞翻了不少桌椅才勉強停下。
“跟我斗？”
王善兩步追上去，又是一招逆鋒式重重砸下。
“就憑你這點本事？！”
接二連三的重筆落下，王勇竟然被砸得直接吐血。
房間外的陰影之中，正在圍觀這出兄弟鬩墻的蚩曜等人見狀，頓時大搖其頭。
“不是吧，這位王家二爺就這么弱？不是說他們三兄弟水平差不多的嗎？”
蚩曜在心里嘀咕，“莫非他大哥的表現平時都是偽裝出來的？”
“似這等大家族，平時藏個一兩招殺手锏倒也實屬正常。”
涂君房猜測道。
“問題是，這壓根就不是殺手锏啊，王善用的來來去去就是那一招，而且還是王勇用過的一招。結果直接就把王勇給吊起來打，這簡直可以算是碾壓局了。”
蚩曜無語。
這哪是藏一手？明明就是藏了億手啊！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王勇的表現明顯沒有達到我們的預期，而且王善竟然出乎意料的強，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沈沖扶了扶眼鏡，冷靜問道。
其他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蚩曜，等著他的決策。到底是按照原計劃繼續干，還是怎么說。
“都看著我干什么？當然是繼續干了！不過就是王善比預料中稍微強了那么一點點嘛！好歹他還幫忙解決了王勇呢不是？”
蚩曜拍了拍胸脯，“安心，把他交給我就是了。你們先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說罷，他整個融入陰影，消失無蹤。
失去了暗蠱的遮掩，涂君房和沈沖他們的氣息自然就暴露了出來，屋內的王善立刻便有所察覺。
“好啊，我說你今天怎么膽子突然變大了呢！”
他一臉冷笑地盯著被自己打得狼狽不已的弟弟，“原來是找到了外援？”
他一腳踩住王勇，一邊將目光投向了門外，揚聲道：“外面的朋友，你們的雇主恐怕已經沒辦法履行自己的承諾了。他答應了你們什么，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能在悄無聲息間靠近他的房間，王善對于外面來的究竟是些什么人也稍微有點心虛。生怕這個弟弟買來一位了不得的殺手，因此語氣倒是頗為緩和，同時也將一只手背在身后，悄然運炁在掌心寫字。
這是他們神涂一脈特有的聯絡秘法。
不過就在此時，他腳下的陰影突然就像是活了一樣，蠕動著化作人形。
蚩曜一掌打在王善的后腰位置，同時開口道：“沒關系，他給不了的價碼，我們可以自己來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