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蘭只是感覺到了危機,卻也并不知道危機來自于哪里。
而面前出現了靈犀尊者,她自然就會覺得危機是靈犀尊者帶來的。
靈犀尊者代表的是仙界,也就是說,是仙界的人要殺她?
她也沒做什么吧?
顧庭蘭心中疑慮,不動聲色地跟靈犀尊者拉開了一點距離。
實際上,這點距離對她而言也沒太大的用處。
一個是尊者,一個是凡人,二者之間的實力差距如同天塹。
靈犀尊者真要存了心思壞她修行,殺了她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反正她下界歷練修行,也不是真身。
等靈犀尊者上了天,她會讓他知道什么叫佛有慈悲心腸,也有金剛怒目。
至于拉開身位,純粹是當凡人當久了的本能反應。
在這樣的世界,一個沒有力量的凡人要保護好自己,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光有可能遭遇妖魔鬼怪的襲擊,家宅之中也多有兇險,長得好看,還得提防別人來害。
顧庭蘭身為菩薩轉世,尚且如此艱難,普通凡人自然是難上加難。
這的確是很有意義的一次修行,也讓顧庭蘭切身體會到了眾生皆苦。
如何普度眾生,就成了她這些日子來一直思考的問題。
言歸正傳,測算出今日有殺劫臨身,顧庭蘭已經感覺如芒在背,不知道殺機從何而來。
靈犀尊者卻沒有發現顧庭蘭的異常,他只顧著給顧庭蘭說這次氣運掠奪中,佛門的計劃。
原本的氣運掠奪,佛門只能拿到小頭,佛門當然不甘心。
這次也算是時來運轉,道門這一系派出的仙神在人間折戟,遇到了困境,在這種時候,佛門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在佛門的力爭之下,加上道門的確先有失利,這才讓靈犀尊者下了界。
不然,道門那么多仙,隨便下來一個不行么?
這靈犀尊者也是個圓滑的,才能讓兩邊都同意他來當這個先鋒。
但靈犀尊者表面是兩處逢迎,實際上自然是心系佛門。
跟“妙法尊者”聊天時就各種八卦,消息的確透露得多,卻都是和佛門無關的。
道門的消息泄露了多少,又和他有什么關系呢?
反正他也只對“妙法尊者”說了,妙法尊者是仙界的人,她總不可能造反吧?
而面對顧庭蘭這個自己人,那些廢話就不必多說了,在簡單地見面之后,靈犀尊者就開門見山地道:“這次氣運之戰,圣尊有些交代,特意命我前來轉達,同時,我也想請菩薩幫個忙。”
顧庭蘭搖搖頭,道:“我現在只是個普通凡人,可未必能幫得了你。”
“菩薩放心,此事不難。我也不敢打擾了菩薩的修行。”
靈犀尊者當然知道顧庭蘭是在進行一場特殊的歷練,關于氣運之爭,她可參加,也可不參加。
現在她只是凡人,靈犀尊者需要她幫的忙,當然也不會太困難。
只是她馬上就要有一場殺劫,熬的過去就還有活路,熬不過去,那就是提前謝幕了,哪里還能幫得上靈犀。
經過觀察,顧庭蘭倒也發現靈犀尊者的確沒有殺她的可能,只是她一看到靈犀尊者就感受到了危機,才會下意識懷疑靈犀尊者。
但仔細一想,靈犀尊者沒有任何殺她的理由。
一來兩人素日并無仇怨,二來她并非真身下界,不過是一縷真靈而已。
靈犀真要敢動手,她也不是不能報復回去。
細想下來,靈犀沒理由害她。
這么說來,這個殺劫并非靈犀本身,而是靈犀帶過來的。
靈犀正要細說計劃,顧庭蘭忽然道:“你來我這里之前,有沒有見過什么人?”
“菩薩何故有此一問?”
靈犀尊者略微有些不快,他雖然是想要顧庭蘭幫忙,但那也是為了佛門。
顧庭蘭如此倨傲,連他去過哪里都要問,這讓靈犀尊者有一種自己被冒犯了的感覺。
顧庭蘭也察覺到了靈犀尊者的不快,但是她想要說出緣由的時候,心里忽然一驚。
那種危機感不但沒有下降,反倒越發濃郁了。
也就是說,如果她現在說出自己的想法,也許,那人能當著靈犀尊者的面殺了她。
想明白這一點,顧庭蘭有點蒙。
靈犀尊者是真身下界,作為一個尊者,在人間應該是舉世無敵的,居然連她都保護不了?
顧庭蘭可不知道,她要是說出來,靈犀尊者不光是保護不了她,連自己大概也要交代在這里了。
有了這種危險的感知,顧庭蘭也放棄了找靈犀尊者求救,正好靈犀尊者也有點不樂意,她順勢道:“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
這下反倒讓靈犀尊者有些緊張了。
他要是真不說,豈不是把菩薩得罪了?
得罪了她,那還能有好果子吃?
反正也沒什么要緊的事,說了也就說了吧!
靈犀尊者連忙道:“也不是不想說,其實就是……”
“不必了,還是說正事吧,圣尊讓你跟我說什么?”
靈犀尊者:“……”
官大一級尚且能壓死人,仙神之間的差距,同樣能壓死人。
在人間想升官很容易,但在仙界想提升位階,卻是難上加難。
如果沒有特別的造化,羅漢大概已經是他的終點了。
佛門的神仙有三級,分別是佛,菩薩,羅漢,佛代表的是功德圓滿,菩薩代表的是大智大能,羅漢代表的是驍勇威武。
這三者名義上不分高下,實際上尊卑有序,自己心里得有數。
當然,也不是沒有超模的。
比如菩薩、羅漢強過佛陀的,這并非個例,但可惜,靈犀尊者并非那些強勢的羅漢之一,而面前這位,卻是那些地位超然的菩薩之一。
惹不起,惹不起。
藏在暗處的林毅不禁暗嘆,這和尚有法海的氣質,卻沒有法海的氣魄。
換做法海,現在已經在喊雕蟲小技了。
林毅凝神聽著,正好打探一下佛門的動向。
靈犀尊者和顧庭蘭說話的時候,已經隔絕了內外,但林毅如今的肉身修為奇高,不僅眼睛有異能,耳朵也有了神異之處。
他可以控制自己想聽的方向,無限延伸。
真·千里眼順風耳。
即便靈犀尊者施法了,林毅同樣能聽到他們對話。
他都無需動作,靈犀尊者的那些法術在他眼里都如同無物。
只聽靈犀尊者道:“佛門大興乃是天數,菩薩正好順天應時。圣尊的意思是讓您避開戰爭,以廣傳經義為主。
待時機一到,便可立位正統。”
顧庭蘭點頭,這也是她想的路線。
現在的佛門經義還有許多不完整的地方,她下界歷練,也是為了將這些佛法在人間傳播開來。
原本她也不該卷入戰爭的,按照正常的軌跡,她接下來要拜入佛門,經歷佛門發展興盛的時期,再經歷滅佛之劫,最后才參悟佛法,普渡世人。
新的經義,她已經有些眉目了,應該能在預期內完成。
奈何風云變幻太快,她的人生軌跡完全沒按照劇本走。
原本,陸元化會因為要加入軍隊,不能照看她,她又恰好遇上了一個大德高僧,然后就能順理成章加入佛門了。
然而,到現在,她都沒見到應該會出現的大德高僧……
沒有這個僧人出現,她也不好主動離開師門吧?
現在天機混亂,她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師父在哪里,算也算不到。
現在,她測不了天下,只能測算自己的吉兇禍福。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她還能不能等到這個師父。
對于靈犀尊者帶來的話,顧庭蘭也沒什么感觸,畢竟這是她本來就要做的事情,哪里需要佛祖再來強調一次?
看來,接下來要說的,才是今天的重點,或許,也和她忽然到來的殺身之劫有關。
果然,靈犀尊者接著道:“如今局勢晦暗莫名,圣尊特令菩薩將監察之權柄交于我手,好讓菩薩可以潛心修行,不必顧慮天下之事。”
這兩個指令都不算有多特別,但組合在一起,以顧庭蘭的聰慧,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之所在。
她作為凡人,也沒參與太多的事件,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但她的蕙質蘭心,不是基于神通道法之上的,而在于她通透的心。
靈犀尊者為何會忽然下界?
一定是氣運之戰出了什么變故,靈犀既然下來了,便極有可能主導氣運之戰。
這樣一來,他擁有監察的職權也很好理解。
可監察的職權佛祖為何不在他下界的時候直接就給他,卻要靈犀尊者找她來要?
這樣的結果,便是合理地收回了她的監察之權。
再結合前面的那句話,總結起來,就是讓她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潛心修行。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恐怕不知道會發生多少的事情。
因為……靈犀尊者既然要主導人間氣運之爭,那總不能靠他一個人。
人間還是有不少轉世佛陀羅漢乃至菩薩,這些人都能為靈犀尊者所用。
但是,他們暫時都沒有仙神之力。
想要他們快速恢復力量,只有一種辦法……
顧庭蘭想通此間關節,心里也是微微發寒。
但她還需要驗證一下,便不動聲色地開口道:“這次你是一個人下界的嗎?”
靈犀尊者沒想到顧庭蘭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面已經想通了所有關節,他也沒覺得這有什么好隱瞞的,便回答道:“是呀。”
“……我知道了。”
顧庭蘭的聲音有些沉悶,她默默握了握拳頭,還是拿出了一顆金光閃閃的舍利。
這舍利是佛祖賜下的,代表著監察的權柄,但不到必要的時刻,不能拿出來使用。
像上次定光禪師在長安與人交戰,那么危險的時候,顧庭蘭也沒有拿出此物,如今卻是主動交了出去。
她倒不怕靈犀尊者假傳法旨,做這樣的事,后果甚至會比殺了她更嚴重。
“既然圣尊的意思是讓我好好修行,那我便好好做一個凡人,你以后不必來找我了。”
將舍利子交出去之后,顧庭蘭干脆又決絕地說道。
靈犀尊者張了張嘴,他想說,我才剛帶了話,還沒說想讓你幫什么忙呢!
但看顧庭蘭這個態度,忙應該是不會幫了。
靈犀尊者也只好陪著笑,道:“那……小僧祝菩薩早日成功。”
顧庭蘭點點頭,但眼看靈犀尊者要走,她還是開口道:“萬般因果終有報,靈犀,好自為之。”
靈犀尊者:“……”
他不懂顧庭蘭忽然說這個干嗎,但作為羅漢,他也只能恭敬地道:“小僧受教了。”
說罷,便飛身離開。
臉上客氣,心里卻是惱恨不已。
這顧庭蘭,真是會擺譜。
什么萬般因果終有報,又不是老子要搶你的監察之權!
靈犀尊者心里又委屈又生氣,這一走,便走得很干脆。
顧庭蘭看他走了,自己身上的死氣也越來越濃,心知藏在暗處的人可能要動手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城主府,心里忽然多出許多不舍來。
這些日子,她也為長安城做了不少的事情。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打發時間了。
但隨著做的事情越多,她對這個城傾注的感情也就越多。
“世間種種,不過夢幻空花,如露如電,絢爛或明媚,終有消散之時。”
顧庭蘭心生感慨,隨即飛身而起,朝著城外飛去。
這一刻,顧庭蘭再未隱藏自己的修為。
她看上去是個凡人,其實這些年來,已經修煉到了二品境界。
實力比她師父陸元化也沒差多少了,真要打起來,輸的肯定該是陸元化。
畢竟降維打擊,屬性值差一點也影響不了勝負。
林毅見她逃竄,也不著急,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顧庭蘭忽然有這種反常的行動,一定事出有因,他決定先觀察觀察,說不定能從她身上挖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就這樣,顧庭蘭一路出了城,便往山林里鉆。
等鉆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她覺得差不多了,才在原地坐下。
“出來吧,不用再等了。”
顧庭蘭對藏在暗處的人喊道,一直以來她身上的殺劫都沒有消散,反倒越發濃郁,看來,今天應該是逃不過去了。
而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后,一個陰影才從黑暗中走出,還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你一路跑出城來,就是為了給自己找個風水寶地么?”
當那個人完全現身,顧庭蘭頓時目瞪口呆。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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