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幾個木箱子放在地上,里面裝著一瓶瓶五顏六色的藥劑,瓶身上都沒有貼標簽,且藥水十分渾濁,看上去品質都很差。
山羊胡男子,兩個幸存的跟班,以及巫醫加瑪,四人抱頭蹲在墻角,戰戰兢兢看著周靖挨個檢查藥劑。
因為周靖在場,懾于異獸獵人的戰斗力,他們根本不敢反抗或逃跑。
周靖看了一遍藥劑,接著回頭,望向加瑪。
“原來你存了不少藥劑啊,半年前你謊稱沒有藥水,是故意對我弟弟見死不救。”
“沒有!”加瑪趕緊解釋:“這是我這段時間新制作的藥劑,我當時真用光了藥水,我……”
迎著周靖“你繼續編”的眼神,他辯解聲音越來越小,直直訥訥無言。
周靖冷哼一聲:“我弟弟和你第一次見面,因為他是個外人,你就不治……我是不知道,你為什么覺得我弟弟對你的這門生意有威脅。
但要是我沒來的話,你也就得逞了,職責內做點手腳,太簡單了是吧,還沒多少人會在意。”
加瑪埋下頭,不敢答話。
周靖擺弄著藥劑,隨口問道:“你倒賣藥劑收益怎么樣?這些藥劑賣的是什么價格?”
“一般是四瓶一個銀幣……”加瑪顫巍巍回答。
這么便宜?比藥劑店收購正常藥劑的成本價低多了。
周靖算了算,有點意外:“那你這幾箱藥劑,也才賣三十多枚銀幣?你們藥劑師收入沒這么低吧?”
因為這點錢,就鋌而走險?
我還以為起碼是幾百銀幣的大生意呢。
只是這次貨不多,以往一批都能賣五六十銀幣呢……加瑪心里這么想,卻沒膽子說出來。
“你是怎么和這人搭上線的?”周靖掃視兩人,抽出匕首把玩起來。
加瑪心里一顫,扭頭看了山羊胡男子一眼,突然把心一橫,將自己與此人的合作全盤托出。
水平高的藥劑師是暴利,可他從來只是一個蹩腳的藥劑師。
幾年前加瑪流浪來到白原城,想要與白原城藥劑店合作,但因為水平太次,上門兜售藥劑被拒之門外,藥劑根本賣不出去,而他的錢財也花得差不多了,連藥劑原料都快買不起。
當時,就是這個山羊胡男子悄悄叫住了他,給他指了一條路,讓他去周邊村子當村醫,于是加瑪才來到霜木村,留在了這里。
在霜木村待了好幾年時間,這里有獵人隊為他免費采集原料,制作藥劑成了無本萬利的生意。
只是以他的工藝水平,制作的基本都是殘次品。而這個山羊胡男子每次都隨著收糧隊的掩護一起到來,暗中批量收購他的殘次品藥劑,帶回白原城。
至于帶回去做什么,加瑪不知道,也不關心。
雖然價格壓得很低,但對加瑪而言已是不錯,畢竟他制作的藥劑正常很難賣出去。
所以他這些年以藥劑制作容易失敗為借口,將獵人隊帶來的絕大部分材料貪墨了,制作出的藥劑,只有很少一部分便足以滿足村子的需求,其他的就是私人收益了。
聽完加瑪的解釋,周靖看向山羊胡男子,挑眉道:“你是藥劑店的人吧,我們見過一面,還記得嗎?”
山羊胡男子下意識點頭。
他剛才看到周靖,便覺得有些眼熟,在一旁蹲著默默想了一會,才隱約記起三個月前兩人短暫的碰面。
聞言,周靖摸了摸下巴。
還好自己早上沒有一發現這人就上前搭話,不然可能打草驚蛇,導致人家戒備起來,今晚什么也不干,自己也就碰不上這檔子事。
不到合適的時機,貿然接觸未必是好事,畢竟人家頭上沒有金色感嘆號,不是一交互就能觸發事件。
“那你說說吧,總不可能因為三十銀幣的生意,就要殺我的朋友滅口吧?你收購這些殘次品藥劑怎么牟利的?賺的肯定不止這點錢吧?”
周靖把玩著匕首,逼視著山羊胡男子。
匕首的冷光在山羊胡眼中閃動,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開口:
“我是白原城藥劑店的一個小主管,我收購這些藥劑,是為了暗中調換藥劑店的庫存……”
聽了幾句話,周靖便明白了。
這個山羊胡在附近村莊低成本收購村醫制作的殘次品藥劑,接著利用職務之便,以次充好,用這些殘次品藥劑,替換藥劑店倉庫里品質優良的藥劑。
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悄悄換掉一批批藥劑店的存貨。
既不會讓庫存藥劑數量對不上賬本,又能謀取私利,將庫存的好藥劑拿去倒賣了。
拿公家的東西賺個人的利益,慢慢蛀空藥劑店,用這個方式,山羊胡已經盈利大幾千泰拉銀幣了。
而殘次品藥劑混在正常藥劑中,一起擺上貨架,也以正常藥劑的價格出售,藥劑店收入仍然有保障,而最終吃虧的不過是買家……但城里只有一家藥劑店,別人沒得選,根本不用搭理。
雖然殘次品藥劑的效果很差,但也吃不死人,最終解釋權仍歸他們所有。
‘嚯,陳糧換新糧啊,沒想到這里也有這種操作。’
周靖樂了。
看來無論在哪個世界,鉆空子的人,眼光總是能超越時代。
在主世界某些人眼里,說不定這還是一個懂得賺錢、社會經驗豐富的“聰明人”。
“那你換出來的好藥劑賣給誰?”
“私下兜售給過往行商,或者送去別的城鎮賣了……”山羊胡訕笑。
“你這么猖狂,就不怕藥劑店的其他主管發現?不怕合作的藥劑師檢查?不怕領主察覺?”
周靖挑眉,用刀背挑起山羊胡的下巴。
感受著下巴的冰涼,山羊胡喉結聳動,忙道:
“那些藥劑師最好安撫了,他們哪里會閑得慌買回已經賣給我們的藥劑,就算發現了,我們說這是個別不合標準的藥劑就夠了。而其他主管沒人會檢查藥劑的成色,甚至也有人和我干一樣的生意。
……至于領主那邊,只要藥劑店提供稅收,魯特領主就不會察覺到異常,如果領主要用藥劑,我們肯定是給最好的貨。”
周靖嘖了一聲。
這人的小日子過得可太有判頭了。
他原以為只是簡單的倒賣,沒想到誤打誤撞,揭破白原城藥劑店的內幕,牽扯出了一條灰色利益鏈。
……看來有人的地方就有貪腐,就算在這個比較原始的世界,也存在這樣的問題。
他悄悄打開面板,花費10星界點看了一下這個山羊胡的屬性,只是普通人的水準,沒什么異常。
周靖咂了咂嘴,扭頭又看了一眼藥劑,道:“你收購的殘次品,主要是些什么藥劑?”
“治療藥水,各類疾病藥水……別的沒有了。”山羊胡小聲道。
這時,加瑪補充道:“還有一些獵人藥水。”
山羊胡扭頭怒目而視。
加瑪不敢看他,朝周靖連連擺手,急忙道:“杰森,這些事我一點也不知道,要是早知道他們拿我的藥劑做這種事,我說什么也不敢……”
“閉嘴。”
加瑪立馬捂住嘴,不敢開口。
周靖懶得理這人,瞇眼看向山羊胡:“獵人藥水也有殘次品?你們可真是能夠作死的。”
異獸獵人保護白原城不受異獸威脅,竟然有人敢為了牟取私利,給異獸獵人提供殘次品……賣的還那么貴!
簡直是自掘墳墓!
就在這時,藥劑師小屋的大門被推開了,巴隆大步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羅斯——在制伏這幾人后,周靖便讓羅斯悄悄去將巴隆拉過來。
“這是怎么一回事?”
巴隆看著場中的情況,一頭霧水。
他大晚上正在睡覺,突然驚醒,發現床邊站了一條人影,嚇得靈魂出竅,差點一斧頭砍過去。
最后發現是羅斯站在自己床邊,巴隆才松了一口氣,又納悶羅斯是怎么悄無聲息進入自己屋子的。
這要是來個夜襲,自己豈不是遭殃了?
羅斯不會說話,沒辦法講清楚發生了什么,連拖帶拽,示意巴隆去藥劑師小屋。
巴隆雖然意外,不過還是快速穿好裝備,一溜小跑來到這里,一進門便看到此刻的一幕。周靖大馬金刀坐在房間里唯一的椅子上,巫醫加瑪和三個不認識的男人蹲在墻角。
周靖用腳踢了一下加瑪,示意他解釋。
加瑪不敢隱瞞,只好戰戰兢兢將情況說了一遍。
很快,巴隆也明白發生了什么。
“什么?!你當時是故意不救威爾的?”
巴隆勃然大怒,猛地抓住加瑪的脖子,一把將他提了起來。
“咳咳咳……”加瑪連連咳嗽,喘不上氣。
見狀,巴隆松開手,任其摔倒在地。
“你可真是好樣的,一直欺騙我們村子……還有你這個藥劑店的人,竟然敢兜售殘次品的獵人藥水……”
巴隆胸膛劇烈起伏,氣得不輕,恨不得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劈開兩人的小腦殼。
幾人瑟瑟發抖,縮成一團。
一旁的周靖這才開口:“把你叫過來,就是商量一下,怎么處理這件事?”
主世界對待職務貪腐有一整套法律,但在這邊遇到這種問題,流程是什么樣,他還不太了解,所以找巴隆來問問。
巴隆冷靜下來。
他沉吟了一會,才湊到周靖耳邊,低聲道:
“這種惡劣的行徑,我們得上報領主,他們是重要的證人,只有把他們交給領主,藥劑店那邊的貪腐才能得到徹查,才不會再有獵人買到殘次品的藥水……魯特肯定很討厭有人欺上瞞下,損害他的利益,他不會放過這倆家伙的,多半會是絞刑。”
“也行吧。”
周靖點點頭,暗暗尋思起來。
直接殺人沒啥利潤,而把這種貪腐行為上報領主的話,領主多少會表示表示吧?
雖然不太在乎異獸世界的金錢,但解決這個事件,在回歸結算的時候,也許能得到更多星界點或信息態粒子。
對了,還有加瑪這些年的牟利所得……
周靖想起這茬,在屋子里徹查了一番,最終找到了幾個暗格,從中拿出兩個鼓鼓囊囊的錢袋。
稍微清點了一下,大概有七八百枚泰拉銀幣。
加瑪面如死灰,這些是他靠著倒賣藥劑,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積蓄。
就算對高收入的異獸獵人來說,也是一筆大錢了,好幾次狩獵才能賺到。
“這筆錢怎么辦?”周靖問道。
“你有什么想法?”巴隆反問。
周靖想了想,聳肩道:“你我拿一點,再給獵人隊分一些,其他的就上交村子好了,反正其中一部分包含著村民們的勞動。”
“我還以為你會自己留下。”巴隆有點驚訝。
“我對錢沒有興趣。”
周靖擺擺手。
至少在異獸世界,這是真話。
這時,加瑪忍不住開口,懇求道:
“我給村民治病這么多年,怎么也有功勞吧,而且要不是我倒賣藥劑,也根本不會有這筆錢……能不能留一些給我。”
牛批,這人是真能張得開嘴。
周靖眉頭一挑,打了個響指。
羅斯立馬靠近加瑪,緩緩抽出匕首。
“不要了!我不要了!”加瑪驚恐叫喊。
“早這樣不就得了。”
周靖擺擺手,讓羅斯拿出布條,堵上幾人的嘴。
巴隆沒有搭理加瑪,在屋子里踱步一陣,沉聲道:
“杰森,你今晚就出發吧,帶著這兩人去白原城。收糧隊那邊有衛兵,白天走的話與他們撞上,解釋起來很麻煩,容易讓他們誤會你綁走收糧隊的人。”
“行,那我等會就走。”周靖點頭:“那你呢?”
“我在村子里應付收糧隊,這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巴隆回應。
聞言,周靖便沒有耽擱,很快回家收拾好東西。
接著他從老鄉家借了一頭馱獸,裝上那幾箱殘次品藥劑,便披著夜色,和羅斯一起帶山羊胡男子和加瑪上路。
巴隆站在村口眺望,注視著周靖一行人的身影越來越遠,消失在夜幕之中。